“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彻发疯般的咆哮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御医，仿佛失魂落魄般，刘彻的咆哮声越来越低，近乎呢喃。
室中静得可怕，夹杂着低低的抽泣着，极为的压抑，王平红着眼眶拉了拉小桐的袖子，毕竟两人在一块的时间比较长，暗示的摇摇头。
“都别哭了！哭什么！她好好的，你们哭什么！来人，给朕拖出去廷杖！”刘彻愤怒的回头，立马有侍卫上来拉了小桐出去，泪流双颊，撇头再次看了眼床上静静躺着的人，不由分说便被侍卫拉了下去。
姑娘，她的姑娘……双脚被侍卫拖着往外走，却几乎感觉不到，临出门，终是忍不住，“姑娘……”小桐放声大哭。
临出门的这一声大喊，让跪着的众人生生打了个冷颤，抬头去看刘彻，却见他仿若未闻，一双眼睛望着前方，再未眨一下眼珠。
“陛下，夫人产后大出血，恐怕……”御医忍着心头的战战兢兢，小声提醒。
刘彻猛然回头，狠狠一个瞪眼，御医的话就此噎住。
“陛下”，杨得意带着哭音劝道。
“都给我走，走啊！”刘彻猛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猛兽般尖利，杨得意从未见他如此过，老脸也是泪如雨下，哽咽着嗓音，无力的挥挥手，挥退了一众跪伏的宫女。
众人如同大赦，静静地退出。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刘彻狠狠瞪着一众御医，“她要是……活不了了，你们就等着一起陪葬！”话音铿锵，凄厉之极。
临出门前，杨得意望了眼一众御医跪伏不起的样子已是如同死人一般，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如若那个人真的……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们了……
室中，静得可怕，床畔的人如同嗜血的猛兽，紧紧地凝视着床上人的面庞，满布血丝的眼，攥得紧紧的手掌，青白交错间骨节分明，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形成了明显的对比，犹如幽灵般飘渺的眼神，再不是那个豪情满怀的人……
烛火蹒跚，天亮前，将尽未尽地发挥着最后的光热。
“葳蕤，你要什么？你告诉我你要什么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最后的话语消失在断断续续的哽咽中。
意识模糊中，葳蕤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忘记，是刘彻！身体轻飘飘的，感觉都不是自己的，葳蕤一惊，她这是怎么了？她的身体怎么这么轻这么轻，似乎都感觉不到，忽的想起自己在生孩子，孩子……
是了，她把孩子安全的生下来了，只是，她的命也到了尽头，犹记得昏倒前那一声惊慌的凄厉声：“不好，夫人大出血了！”……
刘彻看到那个孩子了吗？她的孩子，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眼皮好重，眼睛上有湿润的感觉滑过，顺着腮线滑进嘴角，苦苦的，瑟瑟的，阿彻，是你吗？
勉力地睁开眼睛，湿润瞬间划入眼眶，那是他的泪水，阿彻，你在哭吗？
“醒了醒了”，刘彻恍惚的眼瞬间绽放出光彩，猛然回头望着一地的御医，“她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啊？说话啊！”他近乎尖锐的咆哮换来的是始终的沉默和不安的摇头。
众御医面面相觑，苦涩的开口，“陛下……”意欲清楚，只是没有说全。
“朕命令你们点头，点头！”刘彻猛地站了起来，晕眩的感觉让他没站稳脚跟，俎趔了下，扶住床栏才生生站稳了。
“阿彻~~”低低浅浅的声音，此时却出奇的清亮，刘彻一晃神，猛然回头，泪眼模糊中，依旧是那张脸，他时时念想的那张脸，此时正嫣然冲着他笑，“不要怪御医，这是我的命”，那话，那声音，****在耳边的絮叨，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葳蕤忽的有些彻悟，一切的一切，小蝴蝶翻起了效应，可那只蝴蝶却也如同飞蛾般将要消声灭迹……
刘彻缓缓俯下身体，低低应一声，“葳蕤，你感觉怎么样？”
身体的虚弱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飘渺，葳蕤抬手想拂去他脸上的泪水，抬了一半却颓然落下，刘彻一把接住了，覆上了自己的面颊。
葳蕤笑笑，顺手轻轻擦掉了他颊上的水渍，手指一路来到了他左颊的嘴角处，每次当他笑的时候，那里总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极为的可爱，犹记得，他小时候，那张纯真而稚气的小脸上，灿烂而朝气的酒窝，至后来，就里的笑也深沉了，却总是在她面前展开。
“阿彻，不要哭”，无力的感觉让她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心疼的想要擦去他眼中所有的伤痛，那里，让她感觉负疚，更让她舍不得。
刘彻再次俯低了身靠在她床前，紧紧盯着她，在葳蕤扯得勉强的笑意中，眼神动了动，闭上了眼，等他再次睁开时，葳蕤果然看到了他清明的眼。
阿彻，这一生，你最是知我！
葳蕤笑得满足，“阿彻，谢谢你，这一辈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没有遗憾”，她的声音低低的，刘彻唯有靠得极尽才能听清。
听她说完，刘彻才沉声道：“你答应过，要陪我进坟墓的”。
葳蕤摇摇头，“我做不到了，你还有夷定陪你，还有我们的孩子陪你，还有……你的江山”。
刘彻忽的笑了起来，笑声让底下跪着的一众御医顿觉毛骨悚然，他说：“江山天下都是你陪着我得来的，夷定和孩子也是你生的，你让我一个人能做什么？”他说得怨念，仿佛一个孩子在抱怨没有糖吃。
“阿彻”，葳蕤的泪瞬间流了下来，无力去擦，微微垂了下眼，“……你会忘了我的”。
刘彻握着她手的手紧了紧，脸色极为苍白，只是淡淡道：“若是你想，我便答应你”。
葳蕤抬眼看他，不舍他此时的颓然，更不舍他眼底深沉的漆黑，低声道：“那便随缘吧……”
“你！”刘彻瞪她，“你看得倒是淡，要早知如此，你又何必来皇宫，又何必这样，又……”刘彻怒极的话消失在葳蕤淡下去的笑容中，眼皮好沉，葳蕤不愿闭上眼，一旦闭上了就永远看不到他了，可是，真的好沉……
“不要！不要！”刘彻在她耳边唤她，声声嘶哑，字字敲心。
“阿彻”，葳蕤已无力睁眼，却猛地想起孩子，“孩子，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她好想抱抱她，她的宝宝，她怀胎十月的宝宝，她却连一眼都没能看上……
“男孩，是皇子，葳蕤，是皇子”，刘彻的声音在她耳边急促而嘶哑。
是个男孩，葳蕤听到了，很想再看看他，可她根本已经抬不起眼皮了，她终于给他生了个男孩了，要依他的意思，绝对会让他继承大统。阿彻，你再也不是无子嗣了。
只听刘彻的声音再次响起，“葳蕤，我们的孩子，我都已经想好了，男孩就叫刘据，他是我大汉朝的太子，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
刘据？葳蕤的眼陡然睁开，刘据！
原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吗？汉武帝刘彻的第一个儿子——刘据！那只蝴蝶所带来的小小效应终归也要消失在滚滚历史中……无力的再次垂下眼皮，轻轻道：“阿彻，我们的孩子，刘据……”
“葳蕤？”刘彻慌乱而无措的声音，“孩子，刘据是我给孩子取得名，一直没有告诉你，只是想找一个最好的时刻再宣布，据儿，我们的据儿，葳蕤？”
在刘彻的眼中，葳蕤的嘴角咧开了一丝极为细微的微笑，似嘲似讽，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滑进了她的嘴里，已分不清是什么味道。
葳蕤张了张口，抚在刘彻脸上的手滑动了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声音低哑，“阿彻”。
她的声音极为低，刘彻俯下头靠在她脸上，干涩的眼中再次有湿嗒嗒的东西流出，混进了葳蕤的泪水中，混杂在一起。
“阿彻”，葳蕤低低的声音，神智有些模糊，脑中一片黑暗，似乎有人在向她招手，此时她倒是很感谢牙齿的锋利，只是狠力一咬，葳蕤咬破的嘴角再次流出红色的液体，神智才清醒了几分，刘彻的头在她脸上摩挲，血液蜿蜒进了他的脖子，他似未觉，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依旧是那样温声的近乎宠溺的声音，“葳蕤”，语音间断，“……不要走，好不好？”
葳蕤从来没有听过他用那么祈求的声音，他是在祈求她吗？对不起，阿彻，我做不到了，我说过我陪你一起进坟墓，可是我做不到了，“阿彻，对，对不起”。
刘彻摇头，近乎呢喃的声音，柔声宽慰道：“葳蕤……是我的错，我答应你的始终没有做到，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葳蕤好想笑，笑给他看，也许这就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笑容了，扯动了下僵硬的嘴角，血泪模糊中，她却不知道她的笑恐怖的怕人，“阿彻，答，答应我！”用着自己最后一分的清醒意识，她的孩子……
刘彻点头，葳蕤没有看到，但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便继续按着意识说道：“阿彻，我，我死后，水葬，就像小时候我救你……”勉力说完这些话，葳蕤大口喘着气，继续道：“不要分封，不要，不要张扬，阿彻，不要！”
大口的喘了口气，带着凉意的气体喷在刘彻的脸上，刘彻的身体僵了僵，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轻轻一声，“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答应！”
轻轻一句话，却包含了他对她全部的爱，重诺千金。
只听葳蕤继续道：“孩子，孩子……”
“孩子在这里”，刘彻慌忙起身想去抱孩子，被葳蕤的手拉住，“孩子，对外公布为，为，卫皇后之，之子……”
刘彻猛然回头，却看到葳蕤轻轻咧起的笑，笑得极为满足，那拉着他的手轻轻松开，无力垂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