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仙和为半仙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不能做坏事的,所以我虽然有些气急败坏,但一看到他一副无辜表情,还是尽量尽量降低情绪把自己接下来的垂训表现得语重心长。
因为我一直认为我对他有救命之恩,而凡人说,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那个再造的意思便是一遭父母的情分。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是他的长辈。又所以,我这个皱眉头就是真的皱眉头,又努力回想了一下父尊常常于我挖心挖肝的训戒,就是这样说的,“三止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此处停一下,因我略算了算,好像他还是我的师兄,但是从未叫过。只是,现下,不是我想叫他什么的问题,而是我想知道面对他,我自己称呼自己什么呢。总不能说为师,我也确实不是他师父也不是他师兄,那就只好,为医吧。因为我从前医的他。
接下来,我开始字正腔圆教诲于他,道,“不论为仙为凡安身立命,皆是要有一个道理在的,这关系到我们如何行事、如何积德。也就是关系到能不能将你脸上的伤修得了无半点疤痕。”最后的一句纯属行骗,但是为了提高这段话的说服力,我就不得不这样,末了还认真地瞧了他一眼,是想了解一下他到底被我骗到了哪个程度。
他居然平静地看着我,完全不是如我想的那般铤而走险狡辩两下什么的,我怎么觉得,他这一双透过面具完好照出的目光,颇含了父尊看我的情愫在里面,心内一紧,觉得三止真的是和大师兄学坏了。看来人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实是为正理。也不对,三止比大师兄更算得上技高一筹。他那个平静就像是一个极度真实毫无矫揉造作的平静。真的是太平静了。
现下,我说了这么多,就只换得他一个闲情逸志的悠闲模样,诚然让人觉得不妥也很受内伤,虽而这内伤也算得上是婉转的类别。
不过,为了不在理国夫人面前丢脸,我还是狠狠瞪了他一下,说,“一会儿回去和他算账。”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灵犀本是极珍贵的东西,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入水,只要让人知道它是在哪一处失手落水,还能捞回来就已经基本能安心。
但有一件事就是生生地没有道理,上一次是理国公捣的乱,他们交情再怎么不好也是夫妻,总有这个关系可以将这出损失彼此担待一下,想来我们与理田夫人刚刚从神交到了面交也不过是几日之间,一下弄湿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显得十分的不好。
我转过脸去看理国夫人的情绪时,真是不知道,要凝出个什么样的情绪才合宜我做为始作俑者亲友团的身份,如此邂逅一件棘手的事情,我就只有厚着脸皮,真心地不好意思说,“夫人,他,他……他身上本是有伤的,我估计是近些时日水土不服,让他那伤处,转移进了脑子,你看那灵犀……
我搬着如此强硬的道理,觉得万一落下地来,都会砸肿我的脚,听着比说着还要难人上几分。
在我那刻意地观察之中,理国夫人的情绪却比我想的要平静许多,她只虽静静捧着杯,望向我脸上有形同幻觉的笑意,因为我想这个时候她是不应该笑的。又想也许那是极公式化的笑意,就只是笑,什么情绪都不能代表。而大家族的女子本应该是惜笑如金的,可她却是这样的爱笑,又笑得这样动人。
我察言观色不见她有一丝生气的模样,渐渐有些放心,她的声音如天上来往不羁的云,仿佛是浸在自由无碍的九重天上清徐缓缓地飘下来,完全还是仙人的资质,这样的美,而且美不胜收。
但由于我其实还没有见过那朵滴粉缕金花,所以其实很难判断到底在她们之间是哪一个会更美一些,就眼前来说,若是论起仙人的气质来,我觉得无论如何到了安祜元这个境界的,放眼九重天上地下,都很难再觅得一个,是以基本上,无论如何都会是安祜元更胜一筹。
她瞧着窝在三止身连躲躲闪闪的我,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是他告诉了你什么?他一直这样对我。连我最后的一点愿望也不愿让我实现吗。”她目光的所及处是落在了三止的身上。
我是第一次在她口中听到如此悲凉的声音,即使当初她对我说,她与天因已完全错开,估计这一世便要绝缘时,也没有现在这般的伤情。
我觉得,刚刚是三止不好,就是等于我不好,而且我们又不得不求理国夫人,再将那灵犀打捞上来。因那灵犀有着实实在在地的名字与功用,却并不是一件实物,便是得了水性好的人,也不一定找得到。
所以现在见到理国夫人如此伤心,我就略略害怕起来了,因为她的这副笑说悲伤的模样,横七竖八地掠着凄凉,十足让人体会到了不胜凄凉的感觉。
若是寻常女子到了这般地步,往往也会伴随一、二凄厉手法,我偷瞧了一眼她身后的汪汪流水,又一列假山浮翠,还有雕木横梁,想用于自我了结的东西还真是多种多样,但马上予以推翻,她不是寻常人,从前为仙,现世为魔,她若是想到了自杀也不会用这些凡物,也一定会选用那些低效率会更高,让人无人救起的仙圣之物了解于无形。
正当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时,理国夫人已来安慰我,这一次我在她的声音里听到的是更静的平静,那般的平静无澜伴着一只飞蝶冉冉做戏一带而过掠入花丛,“一切唯只随缘吧。”最美的东西却是这样的简单至寥。
我听出,理国夫人这是一句虽然说得平静得美丽,但却十足是一句用于送客的婉辞,向着理国夫人拜了几下,便只得拉了三止出了榭亭,走上青苔小径,回望一眼亭台如画,在清翠颜色中的淡淡一笔,已然变得模糊不清。
三止那袖子平日里滑得紧,我一直是拉得不太好的,今日里倒是有几分贴服。他真的是有些后悔了吗,如果现在会后悔,又何须等到做出这一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