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下午那个幼颜女童便掌着灯笼来接我了,我与斯咏寒暄道别后,与那女童走在回住处的路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可我并不知道住所的方向,思来想去只能停下脚步,向她招了招手轻唤:“你来。”
女童微微仰着头问:“六姨太何事?”之前因为慌张我并未仔细地端详过她的脸,现在一看,我的眼睛立马被她那灿若繁星的眸子吸引住了,像极了一头初涉世事的小兽,萌气十足。
“你跟着我随身伺候有多长时间了?”想要用人就先要了解她的老底,这样才能做到知人善用。
女童先是一愣,“嗯”了一声,像是有疑问,略顿之后却认真地答着:“我从7岁开始就跟随在您身边伺候了,那时候兰先生还在,我们还都住在外宅,算来红红跟随小姐,噢不,是跟随六姨太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她掰了掰手指向我展示着。
这个小姑娘,叫红红,这是个很淳朴的名字。
“红红,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改个更符合你气质的名字。”我骨子里那对人对事严谨挑剔的老毛病又开始作祟了,对我来说她以前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既然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我想我应该有给她改名字的权利,况且我认为红红这个名字与她的气质完全不符,她应该拥有个更加美好的名字。
“那六姨太想给我改个什么样的呢?”她的眼神中显露出纠结与期盼的神色,估计她是既想改掉这个大家都认为俗气的名字,又舍不得父母为她取得的这个饱含爱意的名字。
我看出了她的纠结,安慰着她:“别担心,我只是希望能有个寓意美好的名字,能带给你幸福,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是不会强求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这才是我认识的小姐,我就知道小姐没变,心里一直都想着红红,一直都爱护红红呢,今天的突然冷淡只是因为你最近有些不开心而已。改吧改吧,正好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呢。”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呵呵,傻瓜,我确实是变了,我也必须要做出改变,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纤细、需要人来保护的兰小姐,而是杜家大宅的六姨太了,我必须比以前更加坚强、更加勇敢、更加努力地生存下去。”我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道。
“小姐,不,六姨太你真的是变了!不过,无论六姨太怎么改变,红红都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伺候着,绝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真是个招人疼爱的姑娘!在现代,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肯定还腻在父母长辈的怀抱里撒娇卖萌,哪有她的这份忠心护主的心气儿。
就冲着她对我的这份心意,我便一定要帮她取个好名字。我踱着步子,一边思索边用手指点着下巴,突然灵光一闪转过身对她说:“你就叫,就叫小星,怎么样?因为我感觉你的眸子闪烁如星,你本身也让人感到温馨美好,我更希望你以后也能像空中的繁星一样绽放璀璨的光芒。”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初现的几颗如钻星辰,微笑着说:“谢谢六姨太,从今以后我就叫小星了,我很喜欢这个新名字。”小星从心里笑着:“真的谢谢你六姨太。”
“是我要感谢你才对,因为以后有了你的陪伴我才能克服在这里的孤独寂寞,小星,我们一起加油好不好。”我眼神真挚地握紧小星的手,她竟感动得眼含泪花,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子了。
小星也一扫初见时对我的疑惑,在带我回住所的路上说说笑笑,其实她骨子里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
“六姨太,我们到家了!”小星指着一处院门对我说。
我顺着小星手指的方向抬起头,看到门上的雕花石壁刻着三个大字,月光苑。
好美的名字!
与其说月光苑是一座独门苑落,倒不如说它更像是我们现代的私家园林。推开大门没走几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的碧色荷塘。正值初夏,塘内直挺挺地立着许多顶起的荷包,想来再待些时日,这里就真的是荷香满园了。踏上一座雕花石桥,仿佛穿行于接天莲叶之间,走了一会儿,我和小星来到了一座六角亭中,小星对我说,这座亭子是大爷专门为六姨太夏日赏莲、泛舟而修建的,连塘子里的水都是斥巨资请了中城的能工巧匠从后山净泉引得的活水。小星还说,这个杜家大爷还怕六姨太赏荷过于疲累,特意在六角亭的附近盖了一处水榭,供她卧荷午睡或者月夜观荷之用。早在我进入月光苑那一刻起,这一路上就听小星说了许多大爷待六姨太的柔情万种,再加上眼前所见的这般细腻心思,我真是要对风雅多情的大爷刮目相看了,也许他并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般不堪的模样。
我们继续向前走,路过了荷塘又踏上一处绵软的草坪。我向右看了看,倒是没有什么,只摆了处休闲的石桌椅,略显得有些空旷了。草坪的左边独独地挺着一棵参天大树,长着繁茂的树冠和粗壮的枝干,树上还挂着一架自制的藤木秋千,这实在是令我喜出望外!秋千是我儿时的最爱,每个周末我都会巴望着爸爸妈妈带我去公园荡秋千,在被爸爸高高悠起的瞬间我会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变成了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鸟,无拘无束。后来长大了,因为繁重的学业和无休止的工作让我丧失了也扼杀了许多儿时快乐的梦想。有时候我会感觉成人的世界太过于萧肃,我们活得太累!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下真正地打心底里开心大笑?又有多少人依然追随着自己内心最初的梦想,幸福且美好地生活着?我想,应该是少之又少的吧。
如果我不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我的今天、明天、后天依然会穿梭在各大古饰展及各地设计工作室之间,依然是那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兰月,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想到让自己放个假,轻松地玩次秋千、赏个荷、约朋友喝杯茶,静静地享受时光的美好。停止了工作,忘记了欲望,看到了秋千,想起了儿时,现在的我才真正地懂得了时光易逝,且行且珍惜的含义。
小星挽着呆立的我轻唤:“六姨太是累了吧,再挺一下,前面就到了。我们月光苑也是真大,每次要是想出去取些例银什么的得费些力气走好远呐!不过,这也说明了大爷对六姨太的宠爱,我们这里可是整个杜宅,甚至是整个南城最气派的院子了,比老太太的静安苑还要精致得多呢,更别说是太太和其他姨太太住的地方了。嘿嘿,想来就过瘾,她们定会眼气得很!”
我未接小星的话,只是心里暗暗地思忖着:看样子这大爷对六姨太是真心喜爱,偌大的月光苑虽说是精美无比,可细细地想却也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抛开斯咏不说,单是二姨太话中那直指的锋芒就说明了她肯定是视我为敌的,还有三姨太也再积极地和我划清界限。按说这些倒是无妨的,最厉害的人物我恐怕还没遇见,那就是大太太,能当上当家大太太并且把后宅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看这情形,即便是我使出三头六臂也许也难以抵挡得住这深宅之中的争斗了。
“六姨太,小星当初还觉得大爷把我们月光苑修葺得太过繁杂了,可现在看来,这里的一砖一瓦可都凝聚着大爷对你的情意呢。”小星并未发现我的苦闷,依然在以大爷对“我”的深情为荣而滔滔不绝着。
“你人不大倒是个鬼机灵!”我看了她一眼佯装生气,嗔了她一句。
小星孩子气地冲回了我一个鬼脸,侧身向院子走去,口里一边叫着“梅妈妈,我们回来了”一边伸手推开小院的门。
应着声从院内迎出来一个身着褐缎地带云肩大镶边的女褂的中年女人,把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还插了一支雕花镶碎玉的银簪子装饰,她虽然面带微笑,可我看得出她内里却是神色担忧的。
这位梅妈妈走过来双手紧拉着我说道:“小厮早先来报说六姨太是去了四姨太那里,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担心死我了,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
“梅妈妈,有我在你还怕六姨太被人掳了去不成啊!”小星打趣她。
“你这个鬼丫头,定是你贪玩,六姨太却依着你在道上耽搁了。”梅妈妈用手指了一下小星头,回过身搀着我往院里去,边走边说:“我已经把行李都安置好了,若你累得慌就先去歇歇罢,醒了再用晚膳也不迟。”我点点头,看着这个像妈妈般温暖的女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窝心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