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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达赖君临 (2)

海的手指冰凉,寒意侵蚀着她。她像是预感到了死亡,闭上了眼睛,任凭青将她拉到天涯海角,那是她的命,她不能挣脱。

青牵着海的手,奋力地向前奔跑。这时,一阵强劲的风卷带着焦灼的气味从他们身后吹来。海回过头,一栋青黑色的碉楼正吐着冲天的火舌。她一下子瘫倒在地,泪如雨下。

她摆脱了青的手,摇摇晃晃地奔回家,青在她身后悲伤地喊着:海,海,你不跟我走了吗?

她在心里默念着:是不跟了,是不跟了。

她回到了家,心如死灰。

她年轻的未婚夫正站在她泪流满面的父亲面前。

因为月黑风急,追不到他们,老土司便提议烧了碉楼。

她的未婚夫烧了一座楼换回了他的婚姻,却毁了她的爱情。

青也被抓了回来,他颓丧地等待处置。老土司仁慈,只是驱逐了他,让他永远不要再回来。

青与海没有告别。

爱情在两个人心中,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

次旦阿爸每次讲到这儿,都会流泪,泪水滴在枯白的胡须上,琴声也会在此时响起,如泣如诉。

玛吉阿米极喜欢格桑花。格桑花多姿多彩,随处可见,常常一簇里有白有紫,就连结成的花籽都是能吃的。格桑花的茎纤细柔软,随风起舞。阿旺嘉措在夏天总会摘一些放在贡巴寺里,这样即便两人分开,他也仿佛看见了玛吉阿米。

阿旺嘉措常给玛吉阿米念诗,虽然玛吉阿米不识字,但是悟性很好,阿旺嘉措每念完一首,她都会感叹一番,言语简单,却总是句句说进阿旺嘉措的心里。

心有灵犀的两个人,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快乐。玛吉阿米的心全部系在阿旺嘉措身上,阿旺嘉措却还不知道明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曲和多巴赶到京城的时候,康熙皇帝在行宫的二门屈驾相迎。曲和多巴跟在康熙身后,走得极慢,在路过无数个像士兵般驻守的大缸时,他探头朝里面望了望。青色的缸底映出了他疲惫的面容。康熙回头亲切地问道:“可是一路上累坏了?”

曲和多巴笑了笑,躬身说没事。那千里路程即便是日夜兼程,对于整个西藏的安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乾清宫,康熙提起了笔,他又看了一眼曲和多巴。

曲和多巴谦卑地躬着身子,康熙顿了顿,干咳了一声,曲和多巴立刻颤了一下,康熙看在眼里,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朱笔一挥,写下一个“允”字。

曲和多巴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西藏,第巴桑杰甲措早已经在布达拉宫里等候了。

曲和多巴恭敬地呈上了密信,那个飘逸而极富力度的“允”字,让桑杰甲措终于释怀。

阿旺嘉措的师父是个酷爱打卦的经师,他总喜欢在日落时卜上一卦,据说在昼夜交替之时,卦象最容易窥到天机。

这一次,他没有读出阿旺嘉措的卦文。

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布满整个贡巴寺。阿旺嘉措刚踏进寺门,铜铃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在尘土里打了个滚,然后顺着斜坡滚落,叮叮……叮叮……

突然发作的铃声,惊得鸟雀四起,扇动翅膀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旺嘉措捡起了铜铃,天地一下子暗了。

他抬起头,是师父。

师父说:“第巴正在找你,你是有佛缘之人,要去受戒了。”

阿旺嘉措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师父。师父慈爱地笑着,又说道:“明天第巴的人要来接你,去准备准备吧,这是喜事。”

师父说完,身后就出现了三个士兵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站过来恭敬地说道:“您不要害怕,我们是第巴派来保护您的,请您今夜不要再出寺院了。”

三个人随后站到了阿旺嘉措的卧房前和寺院门口。

阿旺嘉措的师父折回经堂时,打好的卦被风吹乱了,他把卦整理好,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

阿旺嘉措漫无目的地在寺中游荡,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走了。他来到了三央的卧房前,叩响了门。

在见到老友的那一刻,他难过得差点哭了出来。

“我明天要走,去拉萨受戒。”

“你能帮我叫玛吉阿米来吗?”

三央疑惑地看着阿旺嘉措,欲言又止。

阿旺嘉措疲惫地解释道:“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其实想说,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这一去可能会很久;我是想让她等我……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他怕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于是只能无奈地看着三央。

三央不再追问,披上衣服,转身直奔寺门。

夜色很浓,他的身影瞬间就不见了。

阿旺嘉措一直站在三央的卧房外,门口的白杨树在如银的月光下显出落寞的身影,风徐徐吹来,叶子沙沙作响。

玛吉阿米和三央被拦在了门口。寺院夜里是不允许生人进来的,尤其是女人。

三央没有过多争辩,他带着玛吉阿米攀上了贡巴寺的院墙,但到了自己的卧房前才发现,墙下竟没有任何可垫脚之物,连能攀援的树都没有。他只好蹲下身来,双手交叉搭成一节台阶,示意玛吉阿米踩上去③。

阿旺嘉措听到外面有动静,正要发问,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墙头传了过来。

“阿旺嘉措?阿旺嘉措?”

他回头,看见了她。

她攀在墙头,他站在墙下,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着。

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要走了吗?”她轻声地问道。

“是啊,明天第巴派人来接我。”

“是去拉萨吗?”她温柔地看着他。

“是啊,去受戒。”他伤感地回答。

她勉强笑道:“那是好事啊……”

两人远远地对望着,就像次旦阿爸讲的故事一样,爱情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她摇了摇头,慢慢地从墙头消失了。

玛吉阿米从贡巴寺回来的时候,泪水已经在脸上结成了霜。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躯壳一样在往家走,灵魂留在了杨柳树下的少年那里。那少年曾经弹着阿爸的玄子,许诺要给她一生一世的幸福,她信了,她傻傻地以为,只要有了他,整个世界便都有了。

此刻,正是应了自己的祈愿,有了他整个世界都有了,没了他整个世界也都没了。

改桑姨母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第巴桑杰甲措派专人来告知她们,阿旺嘉措身份非凡,希望她们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来人临走还给了改桑姨母一把藏银,改桑姨母气愤地把银子摔到了门外,然后坐下暗自垂泪。她想好了,等女儿一回来,就让她去宗本④那里起誓,以后不再和阿旺嘉措来往了。各人有各人的福,不能勉强,女儿自小孤苦伶仃,再也受不得半点委屈了。

玛吉阿米回来后,两人木立在桌前,谁也不说话。

沉默良久,改桑姨母先开了腔:“你知道姨母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吗?其实我也曾嫁过人,那人是屠夫。按理说,应该是最卑贱的职业,我不嫌弃他,结果我俩成婚以后,常常争吵,后来我才明白,一旦地位上有了差距,就难免会互相猜疑。”

她见玛吉阿米沉默不语,又说道:“你明天去向宗本起誓吧。”

玛吉阿米听了,一下子哭了出来:“他是要去拉萨受戒啊。”

改桑姨母愣住了,有这么多侍从来接他去拉萨受戒,莫非……莫非他是达赖转世?可五世达赖并未圆寂啊!

她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似乎已经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压迫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过了很久,她走到玛吉阿米身旁,抱住了她,轻声说道:“你们缘尽了,缘尽了……”

进入八月后,第巴桑杰甲措开始为阿旺嘉措的坐床忙碌起来。坐床是新达赖正式继承前世达赖地位的盛典,仪式之隆重、意义之重大在西藏是前所未有的。现在,让桑杰甲措发愁的是,此次坐床带有明显的突击性质,说不定会带来一些政治后果,达赖汗⑤与拉藏王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和坐床有关的,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阿旺嘉措的受戒地点。桑杰甲措最初决定在聂塘的诺布尔康举行,为此,他已经写了密函请五世班禅罗桑益西即刻从日喀则起程直奔聂塘。但又一想,聂塘离拉萨太近,一旦公布了匿藏灵童多年的事情,万一有风吹草动,新达赖的安全不易保障。思量再三,他想起了冈巴拉大山那边的浪卡子,那儿离拉萨较远,而且东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羊卓雍湖,西去有翁古山之险,北上有冈巴拉之雄,地理位置绝佳,即便发生意外也是易守难攻。

桑杰甲措把前前后后又都仔细想了一遍,最终长舒了一口气。他写了两封密信,一封是请班禅转赴浪卡子,另一封是让阿旺嘉措一行也赶赴浪卡子,谁先到就停下来等着,他自己也会尽快赶往那里。

桑杰甲措安排完这些,走到了布达拉宫的平台上。长明的酥油灯的光芒正从白宫的东、西日光殿⑥洒出来,铺就了一条金黄的道路,缥缈而不可预知。

他知道,这里就要迎来新的主人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诞生。

酥油灯的火焰扑朔不定,似乎该加一些灯油了。阿旺嘉措的笔长久地停留在纸上,写不出一个字,心里却像遭遇了飓风的海洋,波涛翻滚。玛吉阿米的音容,化作四周黏稠的空气,在他每次呼吸的瞬间,都会点燃他,一点点地煎熬他。

阿旺嘉措在卧房里徘徊,时而起身,时而坐下。那几株枯萎的格桑花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心已轰然老去。

他想给玛吉阿米写封信,可是犹豫再三,却不知从何写起。

他回到桌边,挑了下灯芯,屋子亮了一些。他重新拿起了笔,那支往日轻巧的笔此刻像磨盘一样沉重。不过,即便是磨碎了心,他也还是要写一些东西:

含情私询意中人,莫要空门证法身,

卿果出家吾亦逝,入山和汝断红尘。

他默默地读了一遍,那颗属于初恋的心是多么珍贵,即便兀自许下出家亦不相离的话又怎么够?他心下凄然,又写道:

情到浓时起致辞,可能长作玉交枝,

除非死后当分散,不遣生前有别离。

这一夜,阿旺嘉措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大片的格桑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碎掉了的珊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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