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鸟人,故意为之!”
络腮胡子男斗大的拳头把右耳朵男当成死猪一样打,两人在房间里你追我逃,终于在绢娘一声大吼后,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地上。
岳宣被袭击的血鼻孔各塞了小团棉花,怀里抱着“凶器”羊皮袄,眼泪哗哗的,嘴角还有一块青紫。
绢娘心疼的拿着热棉帕为他擦去下巴上的血渍,回头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大哥回来,我非告上一状,罚你们去挑石头盖牢房。”
“又来了,又来了。”络腮胡子男歪靠在炕边,仰起头看向岳宣,说:“你的伤也该好了,打明儿起我教你些本事。”
“我也教,我也教。”右耳朵男举手。
“你们又跑来我家作甚?还不快回去,你们的虎婆子正在院子里发威呢。”汉子抗着一杆子鸟枪,枪头上挂着四只灰毛野兔。
听到自家的老婆站在院子里,两个男人立即状如老鼠,乖乖的溜出门外,大声笑道:“原来我家婆娘在这里等我,真是辛苦啊!辛苦!”
“是啊,我家婆娘劳累一日,走走走,回家歇着去。”这是右耳朵男的声音。
门被阖上,汉子将四只灰野兔交给绢娘,吩咐说:“兔子皮剥下来给小兄弟做一副暖手的筒子。”
“是呢。我也想和你说说,不然再打只狐狸来。”绢娘接过来直往后院的厨房去了。
汉子来到岳宣身边,摸了摸虎皮毯子,又摸摸羊皮袄,笑说:“听说你身后的旧伤没好,我想着送你走之前,教你些打猎的本事。总不能日日采野果、烤蘑菇过活吧。”
“是啊。想来我挺后悔呢,当初真该和爹好好学习打猎的本事。”岳宣颇为无奈,看向面无表情的汉子,问:“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说吧。”汉子应允。
“待我走后,你能不能请个人送个信给我家。我知道,这里离白山林海太远了。”岳宣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送个平安的消息回去。
“成。”汉子一口答应,“正好我有个兄弟要往东边去,离你家也不远。不过……”打量他,“为何要待你走后再去送信?”
“我不想父母受奔波之苦来寻。”岳宣尴尬的笑,他是不想被捉回去。
汉子点点头,不再多问。起身要走,又似乎要说什么,回头凝视他好久,才挤出三个字:“躺着吧。”
“多谢大哥。”岳宣目送他离开,扭回头看向窗外的院子。院子里早已没有人,隔着纸窗能听见邻居管教小孩的骂声。
“小兄弟,你会写字吗?”
不知在哪里拿来的纸笔墨,汉子表情极其别扭的说:“你想给爹娘捎信,光凭我那兄弟的一张嘴不顶用啊,万一他们认定是我们绑架你可就麻烦了。”
这下为难岳宣了,他也不会写字呀。
汉子思来想去,“不写字,你画画吧。”
岳宣苦笑着摇头,“大哥,我也不会画。”
汉子发愁皱起眉,“那你什么都不会,我如何让他们相信?”
岳宣想了又想,环视四周,终于眼睛一亮,指着矮柜上摆放的一只泥娃娃,说:“大哥,能否割爱,送这个给我的小妹妹?”
汉子拿来泥娃娃丢到岳宣手里,“成成成,只要你嫂子同意,你拿多少都成。”说着又指着矮柜旁边的大柜,悄悄说:“那里面一堆的泥娃娃呢,都是你嫂子亲手捏的。”
“真的?大嫂的手真巧。”岳宣看着手中的泥娃娃,想象妹妹喜欢的俏模样,不禁笑了。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呆呆的问:“大哥,今儿是什么日子?”
汉子摸摸头,“初六。”
“不知大哥有没有娶亲呢。”岳宣想着花牛村杜老歪的臭名声,不知道他的闺女会不会像络腮胡子男和右耳朵男的老虎婆娘一样厉害。
身在千里之外,心却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家中的父母,兄弟妹。
仙姝村的岳家,长子岳寅的亲事定了。
媒人柳二娘为人行事雷厉风行,敲定的事情定会在三日之内完成。与之前说媒的不同,这次的亲事竟是女方先提出的,或多或少有“赔本嫁女”的嫌疑。
从杜家拿了八字庚帖,急匆匆送到岳家在岳氏祖宗牌位前的香炉下压了三日。算准了吉时,取出庚帖,又要了岳寅的八字,去找个命理先生算一算八字合不合。
喜的是两人竟是天生一对的命。
柳二娘欢欢喜喜的在岳家和杜家往来,终于敲定“文定”。又有岳家送了聘礼,杜家回了答礼,吃了安心酒,方罢。
杜家嫁女心切,早早便催着岳家敲定了准日,即初六便是宜嫁娶的宜日,柳二娘如愿得了杜、岳二家的谢媒钱。
岳家盖好了新房子,又为次子岳安留了一间。
岳东山依旧带着岳寅和岳安进山打猎,猎得的獐、狍、野猪等皆卖到集市,钱来的银两交由黄秀姑攒着,留作日后的使用。
离初六还有三日,黄秀姑招呼着左邻右舍的娘儿们来家里做针线活计。
柳二娘偏偏这时到了,看见大锦缎子被面,满眼放光,爱不释手。
“柳嫂子,我这有块料子,又没地方用,你拿去裁夺着吧。”黄秀姑拿出一块缎子递给柳二娘。
柳二娘喜不自禁,揣进怀里便要往外走,又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叮嘱:“初六一早我来家里,让新郎官等一等,别猴急着娶媳妇入洞房。”
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黄秀姑也笑着随声应和着,送柳二娘出了院门。
忙活了两日便一切准备妥当,终于偷得半日的闲,岳东山和黄秀姑在屋子里合计着等大儿子的亲事办完,便找几个相识的人出去打听打听岳宣的下落。
想到杳无音信的三儿子,黄秀姑忍不住偷偷拭泪。
初六日清晨,岳寅首先起床,穿了平日里的旧棉袄到厨房去烧火。与灶台相连的烟囱通往正房的炕,立时正房三间温暖如春。
黄秀姑披了件旧棉袄出了屋子,见大儿子正在劈柴,禁不住唠叨:“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别干那些闲事,快去洗洗。”
岳寅挥舞着斧头,豆大的汗如倾盆大雨挂满憨厚的方脸,粗喘着气说:“娘,天还早呢,等我劈完这些柴再去洗洗也不迟。柳二娘总要打扮打扮,没到辰时是不会来的。”
黄秀姑无奈,紧了紧棉袄回到屋内,叫醒家中的老少,准备拜祖先,祭天、地、山神。
待到岳家祭拜之事完毕,柳二娘已经扭着水蛇腰推门而入,首一件便是挥着香粉帕子,满面桃花笑,贺喜道:“恭喜岳家门庭添人进口,大喜大喜!”
岳东山和黄秀姑还礼,异口同声道:“柳嫂子来了,同喜同喜!”又拿出准备好的红包赏与柳二娘。
柳二娘喜笑颜开接过红包,瞥见身穿大红新郎袍的岳寅,啧啧有声的赞道:“俗话说的好呀,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今儿见岳寅果然气度非凡。”
岳寅羞赧的低下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啦好啦,快快随我去迎娶新娘子吧,别让她等急了。”柳二娘笑盈盈的拉着岳寅的袖子出了屋子,外面有一顶八人抬的红呢小轿。
岳寅骑上自家唯一的一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红呢小轿,前面有柳二娘风风火火的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白山林海西边牛花村行去。
一路上吹吹打打很是热闹,等到众人来到牛花村北头杜老歪家的门口,皆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杜老歪家门口站着一位头戴凤冠,身披大红嫁衣的清秀女子,虽不算貌美,却也是一朵娇花。只看她满脸怒气,右手高举一个燃烧的火把,凤眼圆瞪向骑在马上的新郎岳寅。
岳寅居高临下,心不慌气不喘,粗重的嗓音问:“你想拒婚?”
“不成不成,杜姑娘,今儿这婚你可要顾虑着大家的脸面。”柳二娘心焦的摆手,慌忙上前要抢夺火把。
新娘子冷眼一瞟,吓退柳二娘,回眸继续盯视岳寅,细柔的嗓音质问道:“你可是贪酒之人?”
岳寅从马上一跃而下,往前走了两步站定,憨直的摇头,说:“我从不饮酒,亦不贪恋美色。”
新娘子略舒展眉心,又问:“你有无赌钱的癖好?”
岳寅笑着反问:“我生在贫脊之家,哪来的钱去赌?”
新娘子又问:“倘若有钱呢?”
岳寅怅然,说:“若哪一****赚了大钱,必定请个教书先生,日夜饱读诗书一偿年少时的夙愿。”
新娘子听完已杏眼氤氲,哽咽道:“今日我杜双英能嫁你为妻,若你不辜负我的心,我必定生生世世相随,此誓言如同……”说完,手中的火把往身后的屋顶一抛。
“哎呀,新娘子,你怎么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娘家!”柳二娘瞬时如惊弓之鸟慌作一团,挥舞着手中的香粉帕子大叫:“走水啦!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呀!”
众人皆惊愕,不明白新娘子为何在出嫁之日焚毁娘家。
新娘子杜双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岳寅,苦笑道:“我娘将我醉酒的爹推入井中溺水而亡,在我出嫁前夜,她收拾细软偷偷离家不知去向。如今我唯有你可以依靠……”声泪俱下,字字如泣血,“你嫌弃我吗?”
岳寅憨厚的脸上浮现心疼的神情,一下扶起杜双英拥入怀里,抚摸着她挂满泪珠的脸颊,柔声道:“我是个粗人,只学得一句极美的话。”
“什么?”杜双英问道。
岳寅憨笑,在她耳边低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杜双英巧笑云兮,娇嗔:“不害臊!还说自己不贪恋美色。”
“你不算美人吧。”岳寅畅然大笑,一下横抱起双颊绯红的杜双英,翻身上马,让她安坐在身前,大喝一声:“驾!”
马儿载着一对新人往仙姝村而去,留下一郡惊愕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新郎也太急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