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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牙湖

砰砰砰,一阵局促的敲门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昨晚奋笔疾书,一直工作到了深夜,因为太累,竟不知觉趴在桌前熟睡起来。

好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涎水竟然流到了胳膊上了。我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用袖口将涎水擦拭干净,趁此又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表,此时指针已经指到了十点。台灯的光依然清晰的亮着,看起来和半夜时分差不多,厚重的窗帘将屋外的阳光顽强的阻击在窗外,但是阳光还是通过一条缝隙钻了进来,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光剑,直射到离桌子不远的一处地面上。没想到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露出了原形,但是它们无所顾忌,仍然肆无忌惮的飞舞着。

我站起身来,想要前去开门,没想到下肢由于久坐,血液系统流通不畅,腿脚突然有些不听使唤,差点摔倒在地上。我下意识的揉着脚踝,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来了,来了。”我一边喊着,一边加快了脚步。这个时间来找我的应该不是我的熟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时正是我的休息睡觉的时间,他们如果来找我,也会等到下午再来。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当我拉开门的那一刻,我发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一米八的个头,留着乌黑的头发,头发卷曲着,一直垂到肩部,就像大门前看门的石狮子,络腮胡子从他的两鬓直至下颚,将他还不算太大的脸紧紧的包裹了起来,嘴被胡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估计只有吃饭说话的时候才能看得到,高挺的鼻子在胡子的上方只露出了一个尖,眼睛倒是看的真切,此时正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他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因为我发现在他的嘴角边的胡须上多了些细微的冰碴,这应该是呼出的水蒸气遇冷形成的,现在正值冬季,气温很低。在他穿的皮鞋上,我发现了一些黑泥,于是我猜测,他应该不是住在城里,而是住在郊区或是乡下,至少早上经过那里。他的手臂很粗壮,也很有力量,此时很自然的垂在身体的两侧,他的手很粗糙,指甲泛黄,手掌上面可以看到突起的黄茧,由一块块死皮堆积而成,他应该是一个从事繁重体力活的农民,而我和一个农民兄弟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吧?

“你找谁?”虽然我心里知道他可能找错人了,但是我还是要假装不知道,问起了所有人都会问的这个问题。

看到我一脸茫然的样子,这个人竟然哈哈的大笑起来,甚至笑岔了气,这令我处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我很生气,正打算将门关上,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是他不敬在先,没想到的是,对方一把将门挡住了。

“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吗?你真是贵人多忘啊。”他不无讽刺的说道。

他真是冤枉我了,但是从他说完这句话,从他那鄙夷的语气中,我发现了一些端倪,对,就是他。

这还要从多年前说起。

几年前,我在北方当过兵,就驻扎在边境线上的一座山上。说是驻扎,其实就是一处哨所,但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视线也相对开阔,山下一览无余,连部给我们配备了高倍望远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方圆几公里的一草一木。如果有非法伐木的或是盗矿的,我们也会很轻易的发现。

但这都是我们的“副业”,我们的真正任务,还是监视对面的一举一动。当时的国际形势是我们和对面闹僵了,而据情报显示,对方在边境线一侧集结了重兵,据说有好几个师,坦克、大炮不计其数,对我方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会越过边境,悍然入侵。我们的任务就是,及时准确的向连部汇报,在他们入侵的时候,以便连部可以火速应对。

大家都知道,北方的冬天可不比南方小镇,这里不但冷的出奇,而且相当的漫长,一进十一月份,鹅毛大的雪花就开始在天上时不时打转,碰上特殊的天气,雪下的特别大,嗖嗖的就像天上掉棉花,满山遍野的压下来,即使用望远镜看,都看不出几米,这在长城以南,是看不到这个景象的。

我们的这个哨所一共只有五六个子人,每天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所以相对十分辛苦。连部给配备了一台发报机,方便我们联系,另外我们每个人都配有一把自动式冲锋枪,连部交代,一旦碰到可疑情况,对方若不回应,一律格杀无论。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卵用,对面如果大面积入侵,除了将情报发送出去,剩下的,恐怕就是以身赴死了。

物资补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连部离我们这里有三十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们补给,那个时候条件还比较艰苦,补给也就是些玉米、红薯之类,肉类偶尔是有的,新鲜的蔬菜想也甭想。补给一般都是通过马拉和人抗上山,车是开不进来的,尤其是冬季,雪没过了整个车轮,别说山上尽是些小路,就是一两条大路,也是寸步难行。因此,每次我们盼着的补给都是少的可怜,仅能维持一两个周的时间,一般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送来,如果碰到天气不好,物资就会迟迟不来,我们倒也习以为常。

山下有一座湖,呈月牙形,一直以来被当地人叫做月牙湖,湖水清澈,味性甘甜,天旱无雨的时候,我们会取之上山食用。月牙湖有两条河流注入,皆是山上积雪融化,汇集成流,据说湖水深达千尺,千年不干。湖边绿树掩映,围住湖心,驻足岸边,凉风习习,此处真是个避暑乘凉的好去处。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的大,两米多高的房屋被积雪压的只冒出了“头”,大雪又封山了,除了站岗放哨,眼巴巴的看着补给送来,我们似乎也别无可做,后来有人提议去山中打点野味,因为山中经常看到有野鸡、狍子,鹿甚至狼的出现,班长一阵训斥:“你在边境打枪,想找死啊,对面很有可能以为我们入侵,到时打过来几发炮弹,你死了不要紧,连累了国家就不好了。”

大家于是就商议着,既然这样不行,那就干脆到月牙湖里去抓鱼吧,班长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有次就跟送物资的人说了,他们起初不同意,但是耐不住我们的软磨硬泡,最后被我们逼烦了,下次来的时候果真就给我们带了一些鱼钩和鱼线,说道:“如果补给还没到,你们就到月牙湖抓吧,但是要注意纪律,尤其不能与人民群众起冲突。”末了,还有些诡异的说道,“就怕你们抓不着。”

他最后的一句话很伤我们的心,于是乎这件事被班长当成了一个大事来抓,当时就给我下达了任务:“以后站岗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就专心致志的教狗子到湖里弄鱼,一定要解决同志们的营养问题,另外给他们瞧瞧,别那什么看人低。”班长想说狗眼看人低。

狗子真名叫陈德志,是我们班里的专职厨师,平时也偶尔参加站岗放哨,说实话,这哥们的厨艺我们都不敢恭维,但是连部铁了心指定他做厨师。这人长得一米八高,虎背猿臂,但是却有一副和女孩子一样白晰的皮肤,这在我们一群皮肤黝黑的男人中显得有些另类,同志们有的时候都开他的玩笑,说他可能投错了胎,我想古代人所说的白面书生,指的应该就是他这样的吧。

说起这个狗子,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懦弱的不行,性格和女孩子别无二致。别说听到枪炮声,就是半夜深更打个雷,也能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在小混混打群架的时候可能唬得住人,但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这可能就不管什么用了。所以,连部可能也意识到了他的这个弱点,曾经下了大力气予以纠正,但是最终证明这都是徒劳无益。最后连部好像也放弃了,没再指望他在战场上跟敌人拼刺刀,于是就给他安排了这个厨师的角色,如果队伍里呆不下去了,将来退了伍,也有一份谋生的职业不是。人弱被人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大家都有些看不起他,于是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狗子,并且像狗一样将他唤来唤去,甚至有失他的尊严,这在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中会认为是奇耻大辱,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宁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吗,但是狗子却并不在意,屁颠屁颠的,真是狗改不了****。

但我还是对他充满了同情,懦弱和胆怯不是他的错,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欺负他,他也将我当成朋友,所以我们交流的也比较多,狗子跟我说过,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他也没有什么亲人,一系列的缘故,他被送到了福利院。那个时候,他差不多五六岁了,能记起一些事情了,心里有了负担,在福利院也没有什么朋友,这对他以后性格的形成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长而久往,他的性格变得有些孤僻,长时间不转动的脑子,由此也好像生了锈一般。在班里,他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但我应该算一个,他有什么困难会找我解决,这也是班长将任务交给我俩的原因之一。

事不宜迟,我和狗子赶紧开始行动,我们跑到树林中找了一根刚长出没几年的小树苗,有手指那么粗,没有大的分叉,笔直笔直的,掐头去尾,拔去皮,用刀子将结节什么的刮干净,最后用砂纸将他们抹平,放到炉边烘烤,一天功夫,一根崭新的鱼竿就大功告成了。

我们选了一个晴好的天气,就扛着鱼竿,提着铁桶,当时真的以为会满载而归,想了好久就选了一个大的铁桶,沿着齐膝深的雪路,迤逦下山。到达湖边的时候,却发现有人已经在这里了,更让我们吃惊的是,这还应该是一个大姑娘:她头上围着花围巾,上身穿着一件花棉袄,下身穿着一条草绿色的棉裤,脚上蹬着一双棉鞋,坐在一个小方凳上,她的面部看不真切,因为她此时将口鼻捂了个严实,所以不知道俊丑,她的面前有一个直径五十厘米的冰窟窿,她正盯着这个冰窟窿,静静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我和狗子走到了湖心,那个姑娘好像也发现了我们,我们就朝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开始放下东西,准备开工,忽然我们发现疏忽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我们没带砸冰的镐头。俗语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时的冰面,不要说站着人,就是跑着一辆火车,冰面也会是纹丝不动。

这可怎么办,我们陷入了犹豫,如果现在就此回去,再回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就此回去,又恐怕被战友们耻笑,要知道,我们在战友们的面前夸下了海口,不抓着鱼绝不回来,战友们此时正眼巴巴的盼着我们提着大鱼回去呢。

但留在这里站着干等,湖面也不会自个裂出个窟窿,我和狗子沿着湖边找石块,看看能不能将冰面砸开,但是转了一圈,不要说石头,就是找到了,也是和地面冻成了一体,根本就掰不起来。我和狗子忙活了半天,额头的汗都出来了,但是石头下面好像是一座山似的,任你采用何种方法,就是纹丝不动。我有些绝望了,一股脑的躺了下来,狗子看到我这样,也像泄了气的皮球躺了下来,我们就这样看着天。

如果就这样空着手回去,被战友们耻笑是板上钉钉了。忽然,我抬头看了看那个大姑娘,心里有了主意,赶紧对狗子说道:“起来,起来。”

狗子倒是不知道,一个劲的问我,干嘛?干嘛呀?

我拉着他走向了那个姑娘,狗子明白了,既然这个姑娘能够砸开眼前的这个冰窟窿,那她一定有工具,她是一介女流,力气比我们要弱得多。那个姑娘似乎看到了我们向她走来,她将头微微的转动了一下,开始有些警惕的背对着我们。

我们俩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有些死皮赖脸的问道:“姑娘,钓鱼呢?”

这明显是一句废话,那个姑娘好像对我们并不感冒,没有说话,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打理我们。

“姑娘,我们也是来钓鱼的,我们是战士,就住在山上的哨所里,你看,就在那边的山上,”我给她指了指,“但是第一次来,没有带镐头,还想着借你的一用,如果钓到大鱼,当送你一条以示感谢。”

我们的请求很有诚意,但是那位姑娘显然不为所动,可能她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反正她显得无动于衷,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也许是个聋子。”狗子看着我说道。

但是我并不相信,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于是唯恐那位姑娘听不见,大声的对狗子说道:“狗子你知道吗?我听说热乎乎的尿可以将冰融成一个窟窿,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不我们试试?”

“这样不好吧?”狗子看着那位姑娘道,他还真像个白痴似的当了真。

显然那位姑娘并不是聋子,听到我说得话之后,身体微微一颤。

看来有戏,我要给她再加把火,我于是拉起狗子,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就在这儿吧。”

说完,我开始后退两步,开始佯装脱裤子,完了还不忘催促狗子:“赶紧脱,全脱掉。”

显然我的话起了作用,还没等我们解开腰带,那位姑娘就急了,她将头上的围巾掀了下来,将捂在口鼻的手帕扯了下来,朝着我们用细嫩的声音喊道:“你们耍流氓,你们到底是不是战士?”

这个姑娘的声音很甜,就像是春天里涓涓溪流从洞口流出,此刻她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只见她十八九岁的年纪,长相清纯,脑后扎着两个小辫,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像含着水一般,一个樱桃小嘴,正抿着,气呼呼的看着我们。

我笑了,其实我也只是吓唬她,并没有真的要脱裤子,我们是战士,又不是上山的土匪,山上的土匪早多少年前都让我们剿干净了。我刚要佯装笑脸跟她说话,却突然看到狗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姑娘看,就是死盯的那种,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僵硬,有点病态,也有些恐怖。我们那个时候虽然没有结婚,但是男女****这种事情还是懂得一些的,但是狗子不会掩饰,他的想法我一看就看出来了,肯定是看上她了,至少对她有好感。

狗子有些失态,我赶紧碰了他一下,尽量做的自然一些。狗子也似乎从刚才的神态中回过神来,那个小姑娘可能也看出了异常,她看起来有些害怕,慌忙的低下了头,甚至想要就此收拾东西走人。

我赶紧走上前去又蹲了下来,对她说道:“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真的是山上的战士,只是想借你的镐头一用,我们赶了很长一段路,回去拿恐怕是来不及了,姑娘请你大恩大德帮帮忙,你看你长得如此漂亮,心肯定也是极好的。”

我的话说的很诚恳,声情并茂,我对我自己的话都有些感动。要不说小姑娘就是容易相信别人,听到别人夸她漂亮,她似乎放下了戒心,她超朝她带的包里看了一眼,算是默认了。

得到她的首肯,我也就不客气了,赶紧走过去,将包里的镐头拿了出来,还不忘道声谢,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开始砸了起来,很快,一个坑就砸了出来,我将镐头还了回去,末了还不忘说声谢谢。

于是双方在各自的领地里相安无事,但是狗子的眼睛始终有意无意的注视着那个姑娘。

“没出息,我最看不起这种见色忘义之人。”但这是我在心里说的话,因为此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专心致志的盯着水面,生怕一时疏忽而将大鱼漏掉。

不到一刻钟,姑娘的鱼线就开始了剧烈的抖动,那位姑娘往上提,但显然这条鱼是条大鱼,有些力气,一直提不出来,因为她用的鱼竿不比我们的,只是随便在树下找的一根小木棍,而且是干巴的那种,倘是小鱼,自然不再话下,但如果是条大鱼,比如说眼前的这条,则是极易折断。如果折断,不但鱼没了,鱼钩和鱼线也会随鱼而去。

眼看着要断了,我刚要起身帮忙,没想到狗子却摔下了鱼竿,像是百米冲刺一般跑了出去,因为太急,差点儿摔个狗啃泥。他跑到她的跟前,二话没说,赶紧用手攥住了细细的鱼线,硬是将鱼给生生的拽了上来,一看,是一条五斤来重的大鱼,此时正在冰面上不停的翻着身子,做最后的挣扎,哎,这就是贪吃的结局,最后反而被吃。

但是狗子的表现令我很不爽,这又不是娶媳妇,你激动个啥劲呀?“没出息”我再次在心里说道,本来是我冲上前去的,没想到被这小子抢了功。

这个姑娘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颜色,但是看到旁边的这个大男人,她的脸唰的一下变红了,狗子就更加的明显,本来他的脸就白,现在倒像是一个熟透的大苹果。

但是我不气馁,既然这个小妮子都能钓到,对于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油条来说,就更不在话下了,今天如果不钓个十斤八斤的大鱼,绝不鸣金收兵。

但现实是残酷的,我们这边的鱼线一直没有动静,人家的鱼又上钩了。这条鱼小一些,但也有一两斤多的样子,它翻楞着身子,与冰面发出砰砰的碰撞,那位姑娘走上前去,都有些拿捏不住,但鱼离开了水,就如同鸟没有了翅膀,失去了逃生的一切可能,最后那个姑娘将鱼放到了她的篓子里,我这才看到篓子里早已躺满了很多鱼,都冻僵了,直挺挺的。

我看看自己鱼线,又看看那位姑娘的,小声的疑惑道:“为什么不上钩呢,难道鱼也是看人吃饭?难道你们鱼界也存在着歧视?何必呢,反正都是一样的死。”

此时那位姑娘站了起来,收起了鱼竿,将鱼篓拿了过来,仔细的翻楞着,一切收拾妥当,背起了鱼篓,准备离去。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看到我们蹲在冰窟窿前,也是怪可怜的,于是将方才那条鱼甩在了我们面前,算是施舍给我们的。

“谢谢啊。”我望着她的背影,像个乞丐似的说道,而那位姑娘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提起鱼竿,来到了那位姑娘的冰窟窿,重新将鱼钩放了进去。

“你这是在干嘛?”狗子不解的问道。

“她这里可能位置好,鱼多。”我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后来我不得不承认,钓鱼真的是一项技术,虽然挪了位置,但鱼也进食完毕,沉入了湖底,一直到日落西山,摆在我们面前仍旧是姑娘那条直挺挺的鱼,本来以为会大获而归,没想到会是这样得到了鱼,看来接下来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我们也收拾东西,踏上了归程。

回到哨所,我们将那条鱼刮鳞去内脏,本来想腌咸鱼,但一想以后还会有鱼吃,最后还是顿了鱼汤,战友们一边喝着鱼汤,一边赞叹道:“不错,挺鲜,就是一条未免太少了,不够大伙吃的呀。”

我和狗子都没下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的在旁边附和道:“是,是。”

刚吃完了鱼汤,我们就发现屋外狂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班长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凉风抽准机会冲了进来,班长打了个寒战,看了看天道:“白天还好好的。”继而又说道:“不知道这场大雪又要下到什么时候,下个周的物资恐怕又来不了了。”

我走到了班长的跟前说道:“管他呢,只要我们饿不死就行。”

狗子此时换好了衣服,带上了帽子,他准备要出去。

“干嘛去?”班长问。

“我,我拉屎去。”狗子说道。

班长看着他说道:“你说你啥时候拉不成,非得赶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去,我告诉你,蹲着的时候一定要捂住你裆下的宝贝。”

狗子问为啥?

班长说:“保温呐,否则它就会被冻成冰棍,用木头一敲,啪一下整个就会掉下来。”

班长一边说一边做出了东西掉下来的动作,他的脸很严肃,不像是说笑。

狗子看着班长不说话了,他有些半信半疑,不知道班长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伙都偷偷笑了起来,狗子回头看的时候,大伙又都装出一本正经,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狗子最终还是出去了,大伙都大笑了起来。

过了好久,临睡觉时,狗子还没有回来,班长说道:“狗子是不是掉茅坑里了,这都半天了,肠子里的东西都拉出来了吧?”

“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有战友担心的说道。

这句话引起了我们的警觉,要知道自古以来,兵战中偷袭是发动袭击最好的方法之一,如果对面偷偷发动了袭击,狗子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但是保不齐我们的恶作剧被他识破了,他故意不回来,也是反其道而行之,想要捉弄一下我们。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狗子的枪,然后将自己的背在身上,对班长说道:“我出去看看。”

班长嘱咐我:“如果有情况,就开枪,一开枪,我们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

到了外面,我才发现天的确变得冰冷,我打着手电筒来到了茅房,朝里喊了几声狗子,没有人应,我走了进去,确实没有发现人。

狗子会去哪里呀?我心中充满了疑惑,被敌军掳走了?因为很多苏联影片中,苏联人经常为了获取情报,将掉队的敌军掳回来,但一想又不太可能,掳走他也没有意义,他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打着手电筒四下搜索,发现有一串脚印走了出去,不多,就一双脚印,不太清晰,雪并没有来得及将它完全覆盖,看来是狗子自己要出去的。

投敌?狗子脑袋不太灵光,这种可能行陡然上升。

我关掉了手电筒,手电筒的灯亮着,目标太大。好在雪反射了微弱的光,虽说有些模糊,但是也能看个一二分的样子。

正当我沿着脚印往外走时,发现了对面的一个阴影。

“谁?”我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朝他大喊道。

“我?”回答的倒是干脆。

我一听就是狗子的声音,于是开了手电筒,发现他又搞了一根小树苗,不用说这是给那个姑娘弄得鱼竿。

我走了过去,拍了他一下,说道:“你真是泡妞不要命了你?人家姑娘姓甚名谁你都不知道,你就这样冒着被枪毙的风险出去干这个?说不定人家早已许配了人家,更说不定,人家早已嫁人生子,你不做些调查,脑袋进水了吧,幸亏你离站岗的地方远,否则冲锋枪把你突突了,你也混不了个烈士,何苦呢?。”

狗子说道:“不管嫁没嫁人,生没生娃,我就想给她做个鱼竿,没有别的意思。”

我笑了,这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说道:“得了吧你,你肚子里有什么蛔虫我还能不知道?别在我面前装正经,见外了啊。”

听我这么一说,狗子不再否认了,说道:“你可替我保密呀,别让其他人知道呀。”

想想狗子真是简单,即使你们两情相悦,一见钟情,难道不知道,在军营里不允许谈恋爱?所以他们两个基本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我不想就此扫了狗子的兴,于是对他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但是说定了,你不许干出违背军规的事情,将人家的肚子搞大了,连我都要受牵连。”

狗子说道:“怎么可能,我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

既然我答应了狗子,再跟着去钓鱼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于是第二天,我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留在了哨所,狗子一个人将鱼竿做好,兴冲冲的跑到山下钓鱼去了。

第一天,很晚了,他才回来,但是桶里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料到,今天那个姑娘没去。

“那天我看到了那个姑娘的筐子里有不少的鱼,起码要吃个一周左右,但如果家里有个兄弟姊妹,可能就不一定了。”晚上熄灯睡觉之后,我凑到了狗子的耳朵旁,悄声的对他说道。

狗子没有回答,他翻了个身。

“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天寒地冻,那个小姑娘迟早还会出现的,放心吧。”我在他的身后继续说道。

狗子听了有些烦了,一个劲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好心当了驴肝肺,我也有些不高兴,自己也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狗子就又收拾东西下山了。

一连几天,狗子都是早出晚归,手中空空如也,战友们早盼晚盼的鱼始终没有出现。有的开始埋怨起狗子,狗子也不反驳。

后来,天变得晴好起来,连部的物资也很快就到了,大家吃得解决了,也就没人不再关心这个事情了。

但狗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下山钓鱼,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开春,期间也拿回来几条,但都不大,怎么吃的,现在都没有了印象。

此后一天,我们接到上级的命令,哨所取消了,可能是觉得没有作用,也可能是这个哨所的存在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也可能是与对面出现了缓和的迹象,反正这个哨所第二年就给撤销了。我们几个也都如愿回到了连部,至于狗子见没见到那个姑娘,我倒是问起过他,他没有刻意的回道我,或者说搪塞我,此后我确实再也没有注意过。

再后来,狗子自己申请退了伍,而且态度相当的坚决,连部并没有强留,至此,我就没有了他的音讯。

而我,也在两年后退了伍。

退伍后,本来我被告知被安排在警察局当一名警察,但是阴差阳错,我被安排到了一家报社当保安,而后来又阴差阳错,我又被安排到了印刷部从事印刷类的工作,收入虽有些拮据,但因为是一个人,生活也还过得去。每天跟油墨打交道枯燥烦闷,闲暇之余,我也看看报,耳濡目染多了,我也会学着写一写,没想到我还真有写作的天赋,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某次被编辑看到了,说写得还不错,鉴于我的当兵经历,我被调到了刑事采编部门。我开始大使拳脚,跟随报道了好几起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为警察破案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过谦的说在社会上也是小有名气。

就这样,我就稀里糊涂的走上了写作的行当,这是我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而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好多年没有联系的狗子,陈德志,我赶紧将他迎进了屋里,端茶递水,同时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阳光充满整个屋子。

“当年为什么坚持要退伍?不会去找过那个小姑娘了吧?”这是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是,也不全是,感觉在军营里呆着没什么意思,发觉自己没有前途,早一点离开,或许更好。”

说完他朝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我现在,正是由于当时的正确决定才有今天,不是吗?那个小姑娘我也去找过,你还别说真让我给找着了,可人家刚新婚不久,那天也是碰巧,她最后一次去湖里钓鱼,却被我们给碰上了,此后她再也没有去。”

“退伍后你都干了啥?”我又问他。

“退伍后,我就在社会上瞎混,不过从来没有后悔过,你说事也凑巧,有一次我碰到了一位老先生摔倒在地,无人搀扶,就出手相助,没想到这个老先生还是一位艺术家,也可能不是,反正底细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这个老家伙收藏了不少老东西,尤其是玉石。他知道我孤身一人,现在还没有事情可做,感觉我这个人人品还可以,就对我说,他也是一个人,让我跟着他,做他的徒弟,他教我收藏,如果能给他养老送终,他满家子的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了。我一想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就答应了。这个老先生可能怕自己的手艺失传,真心实意的教我学本事,就在我快要出师的时候,有一天老人一口痰没有上来,没过多会儿就去世了,我给他送的终,他的财产留给了我。”

我上下打量着他,他现在的打扮的确是就有些艺术家的范,可能从那位老先生的手中学了不少的东西。他语言轻松流利,没有了以前当兵时的木讷,感觉脑袋开了窍,整个人变了好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水里的气泡,不一会儿又冒出一个。

“你,大名鼎鼎,谁不知道啊?我早就想拜访你了,苦于没有时间,今天正好有生意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你。”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儿玉石,递到我的面前,说道:“我是我弄的一块儿玉石,很宝贵的,送给你了,权当作为见面礼了,老战友了。”

我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沉甸甸的,它棱角圆润,像是一块儿经过海水无数年冲刷的卵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它的边泛出幽蓝的光,在这颗宝石的中心,有一块滴水状的红,颜色亮丽,如同鲜血一般,这块儿宝石非常罕见,看来是价格不菲。

我将这块石头又放到了狗子的手里,说道:“这块儿玉石非常名贵,我可承受不起。”

狗子笑了,说道:“这种石头是火山岩,就是火山喷发的时候,一滴滚烫的岩浆溅到即将冷却的岩浆中被包裹而成,这种包裹的岩浆成分是氧化的铁,因此呈现红色。这种石头只在我国北方有出现,我正打算去碰碰运气,那个地方景色宜人,听说当地的人正在搞旅游开发,但我想你一定感兴趣?”

“哪里?”

“就在我们当年的哨所不远。”

我想了一下,最近自己工作日夜颠倒,身体就像是没有了水分的海绵,外面看着很好,但里面像被掏空了一般,正好趁此休息一下,于是我就点头答应了,没想到却经历了一连串的奇怪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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