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琼坐在车上,长途的旅程开始让她昏昏欲睡。
姜永宁开着电台收音机,在沉沉迷迷中,她隐约地听到电台中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擦身而过的他们在嘲笑,我却相信我值得一个奇迹,无论什么打不破我的快乐,就算你走了,也谢谢有过你……”
一滴泪水沁出眼角,洁琼不知道这是谁的歌,但是那个动人的旋律和打动她内心的歌词却让她深受感动。师兄,时间让我平静了。我已经能够快乐起来了,这里和山上不同,有太多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让我好奇也让我不由自主地融入和改变。虽然我离开了自己的家,但是我现在依然能够做菜,能够有人关心,被人照顾着,就算你已经在她身边,我也可以放下,没有什么遗憾了……
抵达张家村的时候,又是临近黄昏了,从远远的地方,就能过看到袅袅的炊烟,洁琼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
车在村口停下了。因为时间尚早,考虑到姜永宁也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洁琼便不留饭了。走进村里,就看到村长家的两个小孩子在树底下玩。
“嗯?大……大宝?”洁琼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两个小孩子的名字,好像是记得叫这个。
两个小孩一抬头,看到是她,对看了一眼,哇地叫了一声,就慌慌张张地跑回家了。
“怎么啦?”洁琼二丈摸不到头脑。
她发现因为小孩的一声惊叫,引来来周围人的注意,居然还有人在门口面看她。
她难道出去一次回来就这么稀奇?洁琼觉得不太对劲,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洁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加快脚步,奔回家。
屋子锁着门,透着一种萧条的气息,洁琼几乎不敢置信,她只是离开了几天,怎么这个屋子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呢?她颤抖着手,打开门,不见李大叔,只有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
“叔叔,叔叔。”小小的屋子里面并没有李大叔的身影,但是洁琼还是不死心地喊了两声,仿佛她一喊,李大叔就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笑嘻嘻地回一声:“丫头,你回来了啊。”
洁琼走到屋里面,桌上除了个小坛子并没有字条之类的,屋子里也干干净净的。
“洁琼丫头,”门被推开了。
洁琼猛地转过身,却失望的发现是村长,她焦急地问:“村长,我叔叔呢?”
村长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痛心,怜惜的神情。
“我叔叔呢?”洁琼的声音拔高了,甚至有些破音,一双大眼睛看着村长,仿佛哀求,她只是想知道李大叔去哪里了,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为什么?
“小李……你叔叔他……走了。”村长下意识地避开洁琼的目光,却还是说出了这样一个噩耗。
洁琼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眼前一阵发黑,嘴中喃喃地道:“为什么会这样?”
村长叹了一口气,走到桌边说:“这是你叔叔的骨灰,就等你回来把它埋了。”
洁琼的眼泪此时此刻才落下,怔怔地看着桌上被她刻意忽略的小坛子,张口说:“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的声音嘶哑,李大叔……是她从山上下来以后对她最关心的人,就突然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她的生命,命运为何要开如此恶劣的玩笑,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是她不应该觉得幸福吗?
村长闭了闭眼,李胜是他多年的好兄弟,他也很痛心。“丫头,你叔叔是被人打的。你走了以后的第二天,他就去了镇上。我正好在村口碰到他,就让他别去,他身体还没有好。但是他说人家供应商什么的通知他有货到。具体的我也听不懂,好像很赚的样子。他就去了。晚些,突然有警察来了村里,敲我家的门,问我是不是村长。我说是。问我村里有没有一个叫李胜的人。我说有。问我李胜有没有亲属。我说,有,不过出去了,不在村里。然后警察就把我给带走了。我还莫名其妙,然后就被带去了镇上的医院。小李啊,他躺在病床上,医生说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刺穿了肺部,一直挺着我等过去。我到了,他把存钱的地方告诉了我,让我转交给你,就走了。”
尽管村长有些唠叨,洁琼还是没有打断他,一个字不漏地听着。
“被谁打的?”洁琼不关心钱的问题,她关心的是叔叔到底是怎么了?
村长摇摇头说:“警察说,在镇上遇到了小车祸,然后下来以后和对方发生了口角,对方把他打了一顿以后,就离开了小镇。是你叔叔自己进医院的,但是已经来不及救治了。警察要追踪,但是这里没有监控,破案难度极大,现在警方就说因为对方并不构成故意杀人罪,顶多是故意伤人,所以追踪力度也只是B级而已。”
“呜——”洁琼掩口,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呜咽声。
“孩子……”村长也留下了两行浊泪,从口袋里面摸出李大叔多年的积蓄,除了十来张红色,更多的是零钱。村长细细地数了数,认真地宣布:“一千二百二十四块六毛。”
洁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想起她走的那天晚上,李大叔唠唠叨叨地说:“老姜他侄子听说不错的,我们家穷,我得多挣钱,给你留点嫁妆……”
“叔……叔叔……”洁琼哽咽不已,叔叔的一生就留下了这点钱,她好想好想告诉他,她挣钱了,能够帮他买好的衣服,好的鞋子,以后她出去打工,就可以挣钱给他用了,可以自己挣嫁妆了,只是,叔叔再也听不到了。
“孩子……你埋好你叔叔,你就走吧。”村长虽然不忍,却不得不做出决定,村里面的人都说了,这丫头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爹娘(大家都以为她家里人死了),现在又把叔叔克死了,谁沾谁倒霉。连栓成妈都来说,栓成要去城里打工和洁琼这个小丫头脱不了关系。他虽然相信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是村民们呼声他也不能当做没有听到。在这样的氛围下,洁琼她住在村里面反而不好。他狠下了心,才故意忘记李胜的临终遗言——让他好好照顾洁琼。
洁琼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村长是什么意思,要赶她走?
“我……我也是不得已。”张村长不敢看洁琼,他是个退伍军人,他保留下来的那份风骨依然还在,他的心中有愧啊。
“我明白了。”洁琼见村长的样子不忍让他为难,总是要去城里的,早去晚去因为李大叔的离世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不如就顺应了村长的意思吧。她垂下了眼眸,默默地把桌子上的钱小心地折叠,用旁边原来装药的牛皮纸包好。牛皮纸有股药味,几天了还没有散去,冲的她眼眶又红了。这笔钱,一千二百二十四块六毛,是李大叔留下来的遗产,给她的纪念,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的。
“我去把叔叔埋了,我就走。”洁琼自回家以来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放下,现在又要走,对于李大叔逝世的悲伤抵过了现实的凄凉。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以后就去镇里的警察局问清楚。
“行,”张村长说:“你叔叔也算张家村的人,我带你去祖坟,你就把他埋那吧。”
“是。”洁琼在额头上扎上白色的布条,抱着骨灰坛子,跟着张村长穿过村子。她看到栓成被他妈妈扯着耳朵拽回屋里,她看到磊子在门口面欲言又止,她看到狗柱故意避开她的眼神。她看到张红果摸着肚子,躲进了屋里,她想红果姐大约是有宝宝了吧。
张家的祖坟是在村子后头,村子后头还住着一户人家,便是刘倩倩家。
“扫把星!克死爹克死娘,又克死了你叔叔,谁碰谁死。”刘倩倩在家门口拨豆子,看到她路过,啐了一口,仿佛她是什么细菌似的,拿着小板凳就往屋里跑。
洁琼知道她没有什么好话,当做没有听到,抿着嘴,把小坛子抱得更紧了些。
“喂,扫把星,说你呐,充什么楞,快滚快滚,离开我们村子。”刘倩倩见洁琼不回应,倒是吃定洁琼软弱可欺,那张还算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嘲讽和恶意,一手拎着小板凳,站在家门口,一脚踏在门槛上,再接再厉地挑衅起来,村子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八卦便是一种乐趣了,自从李大叔走以后,她可没有少在村子里面说洁琼坏话。
倒是村长听不下去,回头瞪了刘倩倩一眼,叱道:“倩倩,回去。”
村长发话了,刘倩倩还是识相的,嘻嘻一笑,就进了屋。
村长看看洁琼,想劝解,慢悠悠地说:“洁琼丫头啊……”
“我没事。”洁琼打断了他的话,面目冷凝。如果你们都想看我笑话的话,我偏偏不会倒下。李大叔,我会过得很好的!
村长看着她要强的模样,暗自叹息,这个孩子是很好的,只是不适合这个小小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