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一笑,“初次见面,我叫百里玉。”
他讶然了下,随即了悟,“原来你就是...”
“原来我就是东国头号贵族殷城著名整日抛头露面外号与人合称‘雌雄双煞’的百里家小姐百里玉,是吗?”说完我冲舒墨挑挑眉,一脸无所谓。
他点点头,“倒是听人这么说的。”他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笑道:“如此看来,是有些像的。”
我忙仍掉手中的竹枝,伸手拂了拂有些褶皱的裙子,只揪着腰带上系着的同心结,恶狠狠道:“不许笑!”
他掩下笑意,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唇边,“恩,这里...有东西。”
我疑惑地伸手擦了擦嘴,询问地看向他。
他却是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抬手抚上我的唇角,轻轻地擦拭了下。
他这个举动可不简单,惊得我当初就愣住了,两眼呆滞地看着他拿起桌边的白色绢帕,把拇指上沾着的从我嘴巴擦下的杏仁酥屑抹掉,然后笑着跟我说:“一点是刚刚吃什么东西没弄干净吧?”
他那边倒好,云淡风轻,偏偏就我内心如惊涛骇浪般翻滚,然后迅速反应在面上,我脸红了并且很烫。
他怎么能就这样温柔地帮我擦了嘴角?怎么能?怎么能?!
我仍呆滞在那,他把绢帕放回桌上,转头看向石化的我,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举动,竟也愣住了。
一时间,气氛无比尴尬。
不就是被男人拿手指擦了下嘴嘛,他不过是见你嘴边有东西,实在是看不下去罢了,百里玉,从你爹爹到邱如昕到辛垣,什么样的男的你没见过,你跟邱如昕还挤一个床睡过呢!这么点小事,深呼吸深呼吸...同时,我发誓下次我吃完糕点一定擦嘴巴!
我轻轻咳了声,转头看向案上的铺着的画纸,“你...你在这画什么?”
事实证明,打破尴尬气氛最好的行为就是转移话题,并且在和爹爹以及辛垣邱如昕无数次的斗智斗勇中,我练就了良好的转移话题的能力。
舒墨也轻咳了声,顺着我的话回道:“见此处风景好,便想画一幅。”
“哦。”我应了声,仔细打量着他的画,还是个半成品,只画到了整个景致的一半,却已是仿若将眼前的一切都搬到画中一样。
“画的真好!”我忍不住赞叹道,“比东国宫里的画师画的还要好些,以前我生辰时爹爹请宫廷画师来府里给我画像,他们总把我画的好难看。”
我说的是真的,那些画师给我从小到大画的画像我都看过,我虽不漂亮但也不至于他们画上的那么难看,从十岁后开始我便再也不在生辰时让他们给画像了,坐在那一两个时辰不能动还不画好看些!
“是吗?”舒墨笑了下,抬头看着眼前的池塘,“画由眼到心再到笔,心中无画,是无法传神地画出东西的。”
我似懂非懂地耸耸肩,用手小心地捻起画卷上的桃花,“你为何会在这邱府里?”
他夹起笔,轻轻地顺着砚台的边缘刷着笔尖的墨汁,“在邱府里的原因和你一样,我从南国来此,说是游玩也顺带给邱大人贺寿。”
“你是南国人?”我有些讶异。
他点头,“我和上次在镜花楼被你狠狠踩了一脚的那位乐公子都是南国人。”
说起镜花楼的事,我不禁嗤了声,“那位公子可不像南国人!”
“哦?”舒墨在画上蜿蜒了一道浅浅的荷塘水波,“南国人是什么样的?”
我仔细想了想,然后认真道:“南国那么漂亮,江南水乡的地方出的人也应该是温文尔雅,如水墨画一样精致的。”我看了眼他的侧脸,小声地嘀咕了句:“就像你这样的。”当然,这句话只有我能听到。
他温柔一笑,手中的笔仍在忙碌着,“你去过南国?”
说到这,我稍微有些泄气,“没有。”复又抬眸看向他,“不过我很快就能去了!”我的语气坚定无比,这可不是一时逞能说着玩的。
我们就这样闲碎着聊天,基本上都是我说的多,而舒墨一直都在画着画,从未抬头,可我却没有被忽视的感受。
当我在絮絮叨叨大力介绍及推广东国一系列美食时,他终于搁下笔,而我也停止絮叨,看向那幅画。
眼前的景物全在画上栩栩如生地呈现了,且更添了几分灵气。
我拍手叫好,“这么快就画完了,还画得这样好!”
舒墨捊下画画时卷起的袖口,看了眼画,笑着对我摇摇头:“还没完成,剩下的,要靠记忆。”
我在心里赞叹不已,原来好的画画功力是要练就不看景物单凭脑海中的印象作画。我啧啧两声,幸好当初我没去学什么琴棋书画,不然肯定累死我。
舒墨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我,褐色的瞳孔里满是笑意,“我一直在画画,让你一个人闷了那么长时间。”他竟略微有些歉意。
我忙摆摆手,“你刚刚不一直在分心跟我聊天嘛,再说,看你画画也是种享受不会觉得无聊啊。”
说完这句话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今天对着他是说了多少我平常不会用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好话,对舒墨从见第一面就开始莫名而来的好感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定下心神后,我把它解释为十五年来我身边围绕的都是爹爹邱如昕辛垣这些人,爹爹是不苟言笑,邱如昕从小吵到大而辛垣更是唯主不尊地从未给过我好脸!从未有人如此温柔地跟我说话,从始至终笑意翩然。
我正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我正准备回头,一个人影就走到了我和舒墨身边。
定睛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邱如晦。
他穿着藏蓝色的长衫,缎面上用金丝绞线绣着锦云万里,头发用白玉簪束起,多日没见,越显清朗俊逸。
邱如晦本就比我大六岁,脸上已脱离稚气,带着成年男子的稳重气息,我心里感叹着,邱如昕比他哥哥小四岁,两个人却是明显不同的性格,一个内敛一个桀骜。
我在邱如晦面前也很少造次,只乖乖地喊了声如晦哥哥。
邱如晦见是我,有些惊讶,“小玉也在这?”
我只有脚蹭地,小声地回道:“我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走到这来了。”
邱如晦闻言淡然一笑,“等下让个丫鬟跟着,免得逛着又不知道走到哪去了。”
我应了声,他便看向舒墨,颇有些恭敬道:“舒公子,家父和百里伯父已在从宫中回府的路上,请公子收拾下随我去大厅吧。”
我就说怎么今天没看到爹爹,来邱府也没看到邱伯父,原来两人在宫里办事到现在。
舒墨点点头,“我这就随邱公子前去。”他看了眼案几上的画,对邱如晦颔首道:“这幅画我还未完成,希望邱公子能找人将案几搬回我房内,麻烦了。”
邱如晦应允了,又转头看向我,“小玉,你随我一起去前院吧,好些宾客都来了,你喜欢热闹,帮着如昕招待下,他也正好陪你。”
我听着邱如晦的话觉得有些奇怪,邱府着客人我帮着招待干嘛!他说最后一句时我忍不住撇撇嘴,“我才不要邱如昕那家伙陪我。”
话说出来时,我想到我这是在邱如晦面前,人家怎么说跟邱如昕也是亲兄弟一个娘胎出来的,听到我这话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可邱如晦却是点头微笑,不再言语,只在前带路和舒墨说着话。
他们说的是作画和棋艺那些我不感兴趣的东西,我顿觉无趣,只低着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跟在他们后面。
邱如晦带着我们七绕八绕地渐渐走近了那人声鼎沸的地方,看来我离开那会子时间,下人们已经把灯笼贺联全弄上了,整个府里红彤彤,喜气洋洋的。院子里也左右并列摆上了十张大圆桌子,而临近大厅正门的地方则单独放着张圆桌子。
才进了内院,就看到邱如昕把手中的一张红纸放到连七手里然后朝我们这边走来。他换上了件暗紫色的锦服,速度倒是挺快,只是好不容易的贵族公子气息又变成了纨绔子弟的感觉。
还没走近,他就嚷嚷开了:“百里玉,你跑的倒快,本少爷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一见形势不好,这小子的举动大有跟我拼命的意味,为了能更好地对付他且维护
我形象,我迅速地头不转地跟舒墨和邱如晦拱手说声再会,没等他们说话便奔向邱如昕然后拽着他走开。
拖着邱如昕走到一个无人的柱子后面,抬眼看了下刚刚舒墨他们站的地方,已经没人了,看来他们进了大厅。我便收回目光瞪着我面前的邱如昕。
“大呼小叫什么啊,不就是弄脏了你一件衣服吗?你一个月费在织云苑的银子还少吗?衣柜的衣服比我都多,小气吧啦的!让我擦下手怎么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竟然比不上一件衣服!你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我伸出手指戳着邱如昕的额头,噼里啪啦地一通说的他有些愣神。当然他很快反应过来,拽下我的手,捏着我的脸也恶狠狠噼里啪啦回道:“那是我让人从南国那边带过来的,一件的价格比得上我在织云苑两个月的花销了!一直留着想在我爹寿辰这天穿,你竟然就直接拿它擦你那沾满了杏仁酥和口水的手!还当着那么多下人面,你也好意思说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
我的脸颊被他捏的疼得我龇牙咧嘴,一个甩头脱离了他的魔掌,怒视他:“我怎么知道你那件衣服那么贵,你个败家子怎么就不知道节俭,花那么多钱买衣服还不如买吃的!你被你爹关柴房不给饭吃时,还不是连我递给你的半个我吃剩的馒头都啃了下去,你现在还一脸嫌弃的表情!再说,我们哪次吵架打架不是当着下人的面?!啊!”
我说的唾沫直飞,邱如昕抬手擦了下脸,气得直呼呼吐气,却终是没回嘴,只盯着我半响,然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百里玉,我怎么偏偏从小就认识了你这号人物!”
我也只是直着腰瞪着他,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邱如昕,你又输了!哈哈哈...”
邱如昕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叹了口气,挑眉还是一脸欠扁的模样,“我是懒得跟你争了,看你是女人才次次让你。”
我忙笑着点头附和:“对对,你邱二少最懂怜香惜玉。”
他装出恶心的样子,作势呕了下,“你也能自比是‘香玉’!”
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连七这才走出来,对我们道:“少爷,前院的客人多了起来,大少爷叫您去招呼下。”
连连七都习惯了我跟邱如昕从来都是过程激烈结局和平的争吵模式,从头几次的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差点没哭鼻子到现在的从容淡然,我看了眼正侧头跟连七交待事情的邱如昕,心底涌上了丝温暖,真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陪着闯祸吵架的日子。
这样想着,我便难得展开笑颜地对邱如昕说:“其实你穿那件衣服很好看,真的。”我说得很诚恳,这句话绝对是出自真心的赞叹,毫无暗讽之意。
可邱如昕听到后,本来平静了的神色又气急败坏起来,他压低声音朝我怒吼着:“百里玉,你再提那被你蹄子染指了的衣服,我真跟你拼命!”
我忙点头识相地住嘴,心里却在嘀咕:我本来真想夸你来着...
趁着邱如昕又转头跟连七说话的空当,我抬眸视线扫了下院子,然后一个淡青色的身影就闯入了我的眼帘。
苏青合站在我对面的长廊上,双手环胸靠着柱子,还是披着头发,顶上用玉冠束起。我们中间隔着几张桌子和来来回回走动的人。
他的眼神散漫地看向我这边,见我看到他,便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其实用脚趾头想也猜到苏青合今天会来,可看到他第一眼时我还是惊讶了下。
他站在人群里,服饰并不出挑,可是相貌和气质会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虽然这是我很不情愿承认的事实。
苏青合,舒墨,辛垣,邱如晦都属于这类人,还有我身边的邱如昕,如果他不说话不做任何肢体动作也是能勉强归到那类人中的。
这类人被称为人中龙凤。
苏青合一脸漠然地站在那,和整个闹腾腾的院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虽只见过三面,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出于礼节,我也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收回视线时我突然想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看我们这儿的?我刚刚和邱如昕互掐的画面是不是全被他看了个彻底?
颇有些焦虑地思索着这个严重损我形象的问题时,邱如昕碰碰我胳膊,我回过神来看向他,他道:“跟我去大门那晃荡下,我哥让我帮着点。”
我见也没什么事可干,便应了他跟着他走向大门。
出了回廊时,我偷偷看了眼刚刚苏青合站立的地方,他也早已换了那幅淡漠的样子跟身边的前来找他的人聊起天来。
连七在门口拿着宾客名单等客人,不断地有人把轿子停在门口,然后轿帘一掀,从里面出来某个朝廷大臣。
喜鹊也找到我站到我旁边,我跟邱如昕一个个说着进来的人是谁,担任什么官,立场和人品又如何,邱如昕再根据我所说的决定要不要上前去招待下。
我站在邱如昕身后看着他跟别人笑着说着客套的话,他的举手投足也略微透露成熟的气息,我突然惊觉,邱如昕其实也在慢慢变化,只是他对着我时,永远是那幅放荡不羁欠扁的样子。
喜鹊吃吃笑起来,凑到我耳边说:“小姐,你这样真像邱家二少奶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邱二少爷是对举案齐眉的夫妻呢!”
我被喜鹊的话吓到了,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脸红娇嗔姿态,只觉一阵恶寒,哆嗦了一下,“咦,喜鹊你别瞎说,这话我听着怪渗得慌。”
喜鹊仍是笑着看看我又看看邱如昕,我只管警告地瞪着她。
可在她的眼睛扫向大门时,表情突然僵住了,迅速地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她来了。”
我疑惑的看向大门,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我在殷城大家闺秀里的头号对头:崔佳宸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