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脾气也不好,我们天造地设。”
“可是我的身体也不好,你也知道天下不太平,如果有一天我战死沙场,你可就得守寡了……”说到这,我谨慎地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气结,又扬声道,“你要是战死沙场,我乐意就跟着你殉情,不乐意就改嫁,我是陛下最宠爱的云歆公主,谁敢管我?”
“我……”还未及我辩解,她就怒道,“这些都是后话,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唐靖嘉,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该怎么回答呢?喜欢,误会就要加深,不喜欢,一旦她闹起来,事态只会更严重!
“芹儿,喜欢有很多种,有一见钟情,有日久生情,并不是两个人一开始在一起,就会很喜欢彼此的,我们需要接触,需要去认识,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所以,你完全不用有这么多的顾虑,我相信我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正是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教我无从反驳了。
看来取消婚约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芹儿重整了心情,仍然兴致颇高地和我闲聊,说的多是平常琐事,我也就随意听了。又过半晌,我琢磨着该出宫了,遂向她告别,她颇有些恋恋不舍,却也知道留我太久不合礼数,便让宫女送我出去。
从永乐宫的偏殿出来,远远听见有女子的抽泣声和吵闹声,我好奇地停了脚。
“靖嘉公子,怎么不走了?”送我的宫女小心地回身问我。
“这是什么声音?”我皱眉问道。
那宫女也静默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答道,“回靖嘉公子的话,可能是掌事的春醉姐姐在教训犯错的宫女吧。”
念奴娇?我不由联想到那个闯祸的宫女,“走,带我去看看。”
“诺。”那宫女乖巧地引我往旁处去,我走了几步,便看见一群宫女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嗤笑打骂不断。而春醉正坐在前面的石椅上,毫无规矩地将腿架着,满脸轻蔑不屑。我将手负于背后,面无表情地上前,“你们在做什么?”
宫女们被唬得慌忙散开到一边,老老实实地站好,我凌厉的目光扫过去,春醉便吓得往地上一跪,颤声道,“回……回靖嘉公子的话,奴婢奉……奉公主之命,惩戒这个犯错的宫女……”
我闻言扭头向地上看去,那宫女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她此时虽然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锦宫衣,却显得越发纤弱可人。只是这容貌绝色清冷,让我依稀觉得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就是念奴娇?”我问。
“诺。”
“不过是泼了公主的一件衣服罢了,方才我与公主闲谈,公主已经消气了,这事儿就由我做主,算了吧。”我轻轻道。
春醉不甘地偷瞄了一眼念奴娇,又不好发作,只得应声下来,我淡淡道,“你既是掌事宫女,便要守好自己的职责,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有什么不妥,可别怪我警告你。”
“诺。”春醉暂时压住了情绪。
我摆摆手催众人下去,直到她们散了,方亲自将地上的念奴娇扶起。她畏畏缩缩,眸光瑟瑟,脸上的泪痕我见犹怜,秋风带过的凉意轻轻拂过她单薄的素锦宫衣,显得越发柔弱。我细细看她,她似是很害怕,半带感激半带羞涩地低下头去。
哦!是她!月夕夜宴在朝宗台附近独舞的她!
“别怕,不会有事了。”我柔声对她道。
“念奴娇……谢……谢过公子……”她弱弱地回我。
我云淡风轻地微笑,从袖里掏出一方雪白的香帕,边角处有点点泥灰,伸手递给她,“这是你昨晚遗落的东西吧?现在物归原主了。”
念奴娇盯着我递过去的雪白香帕微微出神,我好笑地抬手在她眼前摇了摇,她很是胆怯地看了我一眼,将头低得更低,不敢出声,也不敢去接。
我主动执过她的手,把香帕塞入她手心,笑道,“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她闻言紧紧捏住,似有话说,转眼却又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疑惑道,“你有话,且放心说吧。”
她便轻轻点下头,鼓起勇气般对我福了福身,声音却是细若蚊蝇,“奴婢念奴娇昨夜无意惊扰公子,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恕罪。”
我对她笑笑,“无妨,昨夜我在朝宗台附近,见你月下独舞,还以为是月宫的仙子呢。只不知,你本是永乐宫的宫女,何故不穿宫装,跑去了朝宗台呢?”话刚说完,念奴娇的眼神就黯了黯,这忧愁的绝色面容,教我惊叹不已。
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回公子的话,奴婢是因为……因为……”
“嗯?”
“奴婢是因为……想着月夕夜宴……陛下可能会……”她说到这里,便再也不肯继续了。我已然明白,她是想要趁着陛下经过之时,以这般出尘的容貌舞姿邀宠。我不由看着她暗想,永乐宫的宫女说她做事糊涂,她却还懂得避己锋芒,偷偷跑去朝宗台邀宠,恐怕是她故意藏拙,只是这些,已经犯了宫女的大忌。
“你……”我本打算问她是否想要得到陛下的宠幸,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问她这些很是不妥,只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奴婢恳请公子,不要将昨夜之事说出去。”她为难对我道。
我点头,“好,东西既已归还,我便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她松了口气,又对我福了福身,“多谢公子,公子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我摆摆手,她转身走了几步,忽而有些犹豫,停了停又回过身来,对我浅笑道,“靖嘉公子,请您相信,奴婢念奴娇并不是一心想着邀宠的人。”
她的气质如此出众,容貌也姣好,舞姿灵秀,举止得体,还有副玲珑心思,我也不会轻易相信,她是一心想邀宠的人。遂没出声,只温柔地点点头,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间是难得的明媚,这才笑吟吟地快步走了。
念奴娇,当真有趣!她会是下一个令整座皇城都注目不已的人么?
我也转身准备离开永乐宫,却见墙角处一抹白影稍纵即逝,那白影,正是宫女们穿的素锦宫衣,而偷听的人,即是掌事宫女春醉。我微微皱眉,怕她又使坏心眼,做出什么事来波及到我可就不好了,转念又想,这何尝不是一个可以把握的契机呢?
如果能够利用春醉,让云歆公主以为我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轻薄儿郎,从而主动与我取消婚约,倒也是个好办法。我看着春醉跑远的背影却并没有追上去,将此计暗暗藏于心头,不动声色地出宫回了府。
刚踏至府门,就见老崔带着一群小厮搬东西,来来回回地收拾屋子。我不由觉得好奇,便问道,“这么大动静,是要做什么呢?”
老崔见了我,忙躬身笑道,“回靖嘉公子的话,是御殿守新晋的统领尉迟大人搬至咱们府里住了呢,老奴正奉将军之命,带人收拾踏雨斋。”
“哦?”我惊奇地扬声,尉迟晟得升高位,官职不小,自然是不能住在御殿守了,可他在帝都又没有自己的府邸,住到将军府里来也没什么不妥,众人都知他是在遥关军营同大哥一起征战沙场的,当属嫡派中人。
我又觉得欣喜,如今终于可以天天见面,回到共事的日子了,只是那踏雨斋离我住的听雪斋有些远,一个在东院,一个在西院,我若不出去走动,见他也有些麻烦。
“尉迟大人现下可在府上么?”我忙问道。
“回靖嘉公子的话,尉迟大人正在将军的书房说话呢,还有骠骑威武大将军,抚远将军,宫里来的莲司药官也都在。”
我拍拍老崔的肩,“知道了,这边就辛苦你了。”
老崔忙道,“公子言重了,老奴受不起啊。”
“老崔,我可从没把你当过外人,在我这,你就随便点,不拘那些死板的礼数。”
老崔感激地连连答应,便又带着小厮忙去了,我直奔大哥的书房,急着去见尉迟晟。
才刚走到院子里,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忙加快了脚步,也不叩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此时书房里除了大哥,还有魏大哥和世渊,他们看见我,都立时停了笑,愣在原地。我转身将门关好,喜滋滋道,“怎么?我又不是鬼,干嘛这么惊讶。”
还是大哥率先反应过来,“这么快就从宫里回来了?见过云歆公主了?”
魏大哥抢先道,“哈哈哈,靖嘉你个好小子,什么时候赢得的公主芳心啊,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也多亏现在庶派一蹶不振,从前后宫得宠的慧妃也已经暴毙身亡,这云歆公主再怎么能折腾,嫁到了将军府,也得乖乖地学三从四德!若是换做从前,她那个飞扬跋扈的样子,是断断配不上你的,就算陛下亲自指婚,我也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行了,云歆公主哪有那么可怕,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免得隔墙有耳。”大哥温言相劝,魏大哥一贯爽快的性子,听了自然不以为意,仍是骄傲得意的神色。
我正想笑大哥谨慎过头,突然又想到昨夜撞见赫哲擅闯府内,便也稍敛了神色,觉得这偌大的将军府,也不是很可靠安全了。
“世渊,怎么也没见你进宫去看云韶公主了?”我装作无事地转而扭头向他看去。
“芙儿突然病重,现下才刚刚好转,还不适合去探望。”世渊答道。
“说来也怪,本来你俩就要成亲了,偏偏云韶公主突然病重,又逢靖嘉平白遭人泼脏水,肯定是庶派那些居心叵测的无赖小人干的好事!”魏大哥念及旧事,依然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