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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秦戊自是被秦灏责罚得够呛,但是,却也没有心思追回玉玲珑。登基不足两月,云隋便发兵攻之,似有强占之意。原本的富安王的叛乱就已经将赤魏损兵折将,加之王宫之内的王位之争,更是雪上加霜……秦灏初登大宝之位,勤政甚之,想以此快速稳定内外,哪知,消息还是不慎走漏了出去。云隋知晓赤魏此刻内外堪忧,便发兵攻之。
在远离赤魏的路途上,玉玲珑听到这一消息,伊始不加多想便调转马头飞奔,然而,未至一丈便又停了下来,望着前方,迟迟不动身。
后来,世人言传,赤魏新王骁勇善战,勇猛神算,在敌众我寡之时,设计将亲征的云隋国君生擒,并以此作要挟定下了云隋国君有生之年绝不进犯赤魏之约。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玉玲珑正在茶铺当中,仅仅一笑而过。
玲珑脆响之音耳畔轻过,翻身上马入红尘。
此后一年,赤魏王秦灏勤政爱民,招兵勤练,巩固边境……五国又恢复了已往的平静。
……
“翠香你说什么?”
“回公主,刚才奴婢听其他的宫人说,南照有信来,奴婢私下打听了下,据知是王后给公主的。”
“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欺瞒。”
一年云隋宫闱生活已经让姬影心灰意冷。她虽是世子妃,但是云隋王宫上下皆知,她不过是个挂名而已,婚后不及半月,便被强行搬到宫内最偏的院苑居住,季文昭更不曾来过,姬影真正的知道他当日说所无假。
想浮华于南照,竟在云隋落得这般天地,倒是自己的命该如此罢了。
“翠香你可知信是多久送来的?”
翠香垂下头却不答,姬影一见便轻笑起来,缓缓的起身,道,“更衣,本宫要去见世子。”
“公主!”
“还不赶快些。”
翠香咬咬牙,颤颤的应下声来。她不过是担心公主这一去,多是受辱,这一年多来,公主不曾放过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机会,可是每每都是伤心而归。她就好了奇,天下男子谁人不想娶她家公主为妻,且不论显赫的身份,就是天下第一美的名号就已让人趋之若鹜,唯有这云隋的世子爷,打正眼都不愿瞧来,难不成世子心中的女子比公主还要美?难道是那齐名的修烟……
同样的,姬影何尝不知翠香的心思,虽说她已心灰意冷,不想再去强求什么,也不再奢望季文昭会好些待她,只是这南照来的信更是应该她见着的,更何况是她母后给的,季文昭即使再怎么霸道也该懂得礼数,所以,即使这次他再如何的刁难,她也要将家信拿回来。
……
季文昭端坐于殿中,貌似悠然的滤着杯中的茶叶,目光却不住的打量着旁坐的人。
而站立一旁的女子见着这般气氛,便是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微抬的手臂遮住了轻扬的朱唇,一双美目也直碌碌的在季文昭身上打转,毫不避讳季文昭转来的目光。
“阿媚。”
立于旁坐的人轻言,阿媚立刻止了笑声,放下手臂,又悄无声息的立于一旁,可那姿态,仍旧是千娇百媚的撩人心绪。
季文昭收回目光,转向阿媚跟前坐着的主子,又是打量,又是思考,手中的茶盖仍然有条不紊的滤着杯中的茶叶。
坐着的人似乎也不忙,目光也并非一个劲儿的盯着季文昭,而是煞有介事的欣赏着殿阁中的摆置,华丽却不失庄严,奢华却不失霸气,心念一转,嘴角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殿中寥寥几人都感觉到压迫,这场比忍耐力的较量到底谁输谁赢都相当于决定这次相见的结果。
“禀世子,南照公主求见!”
自入宫,季文昭便下令,在宫中仍旧称姬影为南照的公主,另一层意味自是明了,他季文昭不承认姬影世子妃的身份。
这是这一声通传倒是惊了旁坐的那人。身体微微一愣,全身彻骨的冰冷起来,耳边传来季文昭的声音,他要她候着。
他知,她过得不好。那尊称仍是公主,原来她来此过得并不好,一点也不好……
季文昭重重的搁下茶杯,开口道,“易公子言,三个郡县归我云隋,这条件也未免太过优渥。”
……
“公子。”
属下似乎是洞悉了他的心不在焉,不禁小声的提醒到,这才拉回他的思绪,不过眨眼功夫,之前眼中慌乱的眼神便恢复至平常,嘴角勾起一抹笑。
回道,“只要世子能答应一年之内不出兵,事成之后我便会履行诺言,三个郡县尽数归于云隋。”
“一年?”季文昭大笑,“易公子这般相信一年之后,楚熵便有能力与我云隋相争?”
“我要报的只是家仇,国与否干我何事。”
季文昭一怔,显有不可置信的盯向他……
“好,我应下了。”
对于季文昭的应允,对方似乎没有太多的意外,这仿似理所当然的。不过,就如季文昭自己所言,条件太过优渥,他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目的已达到,对方起身,季文昭亦然。
“多谢世子,在下感激不尽。一年之后,在下自当兑现今日所言。”
“易公子客气了。那么在下也不远送了,只道公子能马到成功!”
季文昭微身行礼,再合适不过。
“世子爷真是客气了,看得阿媚越是敬仰您了。”
又是窜窜银铃般笑声……
……
立于殿外的姬影微微一愣,听那殿内必是有女子,一般的宫人怎会有这般大胆放肆的笑,难倒……
是那女子吗?
姬影不住的再想,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殿门的方向。耳畔似有脚步声传来,亦步亦趋,沉而有力,而她的心跳却是不住的加快,意念驱使她要看清胜她的女子到底是何方圣神,又会有怎样的傲人之姿……
目光不转,眼睑不闭。
脚步声近,渐渐清晰。
身影逐渐在视野中呈现,一点一点的清楚起来,似乎不单一人,最首的一身白衣,瞧着慢慢清晰的轮廓,仿似有颗大石在姬影的心中落了地,并非女子。最初紧张期盼的心态便不再,急切的目光也收回,嘴角似有似无的带上了笑。
只是这世间还有何人可以将白衣着得比那人还翩翩风采,出于好奇,姬影又将目光投了去……
然而,那一瞬间,阳光罩在那人的身上,仿似回到了初遇之时,白衣少年立于阳光之中不卑不亢的身影。
踉跄后退,全身的力气就如同被抽空一般,靠在翠香的身上,视线却不曾转移,而四周好似没了空气,她竟觉得窒息一般的难受。
她想过千百次再见,描绘过无数场景的重逢,喃喃低语过千万句问候之词,而,此刻,皆是空。
易水年。
易水年,就那么真实清晰的站在她的面前,这般措手不及,这般仓皇失措,这般讽刺嘲弄。
姬影抬起手来,拨开翠香扶着她的手,脚步缓缓的向前移动,那样的缓慢,那样的艰难,仿似跨越千山万水般的漫长。
“公主。”翠香轻唤着,心中亦是说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一个重心不稳,姬影重重的跌了下去,眼角瞟见白影越有晃动,然而却突被一手臂挡住,身体也落进紫衣女子的怀中,膝盖还未着地就被接住,鼻尖传来盈盈的笑声,她识得,是之前听见的。
“想这便是云隋的世子妃吧,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看得阿媚好生嫉妒!世子妃也要当心啊,跌破了哪儿可是云隋的损失啊。”
世子妃、云隋,这样的字眼不停的从那化骨的声音里传出,顿时像是一盆凉水浇醒她。隐忍的泪珠,顺势落了下来,隔着朦胧的水帘,姬影抬起头来,望向那道白影,那曾是她等待了七年的男子,曾是改变她一生的爱人,此刻他亦同样带着纠结的眼神望着她,然而就是那一步的距离竟是这般的天涯海角。
“公子。”身边人小声的提醒道。
然而,即使眼前的女子他易水年是如何的想念,即使他易水年是如何的想上前擦干她的眼泪,即使他易水年是如何的想拥着她对她说千千万万的话语,即使……这一声公子,他都只能狠下心去,掉转身形决然而去。
明明一手即揽,却不得不当做黄粱一梦的凄凉。
识不清易水年的表情,留给姬影的,不过又是一道背影。
孤独倔强的身姿在微风之中屹立,眼中流落的泪水顺着脸上勾勒着的微笑,悄悄咸进嘴里。
翠香从未见过这般美的公主,美得只让人跟着落下泪来。
季文昭亦是同样的,姬影对他,再没有比此刻更加惊艳。然而,他仅仅只是冷眼而已……
“公主来找本宫,不知为何事?”
话音落在耳边,姬影缓缓转身,瞧见已然站在门边很久的季文昭,丝毫没有避讳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嘴角依然带着笑,扶手侧身微微一礼,颔首抬眉,一举一动比往常的更加雅致高贵,或者说是顺从,因为,季文昭在她的眼中再不见曾经的傲气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空洞的黑眸,灵魂全然没了一般。
“姬影来是想来向世子打听,是否有姬影的家书?”
季文昭的眼中的厉光一闪,道,“是吗?本宫怎未曾听说。”
“那是姬影打扰了,姬影这就告退。”
还是笑,姬影脸上的微笑未有半点改变。就如同季文昭所感知的那般,此刻的姬影仿似什么都不在乎了。
再是一礼,退步,转身,幽幽长廊。
“世子,是不是该对公主好些才是?”
季文昭侧头看了看身后的蔚莫之,苦涩一笑,看着姬影这般模样,他何曾不想对她好一些,到底是一介女子,只因生在这乱世之中,只因是一国的公主,只因她的一生皆不由己,然而……
“你可知道本宫亦有做不到的。”
蔚莫之抬起头来,凝视着季文昭那悠远的神色,突然想起那月色之下风姿卓绝的女子。也是不禁惨然一笑……
……
“公子请责罚属下吧!”
易水年低头看了看跪地的男子,他当然知道是何原因,但是他同样的清楚他是为了不让自己误大事才阻止当时自己的情难自禁。
“阿风你起来。”
叫阿风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竟呆呆仍旧跪着。
“哥,公子叫你起来呢。”阿媚好生的提醒,才使阿风站了起来。
易水年一言不发的走到一边,依树而坐,那样恍惚的神态,心伤的眼神,让阿媚心疼,不禁走上前去,却不想被拉住了臂膀,回头瞧见阿风冲她摇头。
“你就让公子好好静一静吧。”
说完,阿风朝着拴马的方向走去,随意的在地上捡起了一捆干草,一手抚着马背,一手喂着马食。
“哥……”
“今日你也算见着了姬影公主,那样的美人你该死心了。”阿风似有语重心长的味道。
阿媚不依,心中有些怒气,言道,“可她终究已经嫁为云隋的世子妃,今后还会是云隋的王后,她与公子是永不会在一起的,我又何必死心。”
阿风摇摇头,“像你这般好强的女子,真能忍受自己的男人心中珍藏着另一女子的事实?”
“哥,你这是何意?”
“你如此聪慧非得我点明不可?阿媚,咱们是臣子,只肖做臣子的本分便好,那些妄想便放下,别为难自己了。”
阿媚咬着牙,她何曾甘心。
想她与公子从小青梅竹马,曾经的王后更是将她视作未来媳妇般,只是世间的变故才有了公子于南照姬影的倾心,确实,她见着姬影模样的时候,自知不敌,然而,姬影终究已为人妇背弃了公子,且她到底多年以来陪伴在公子一旁不离不弃。
阿风依旧叹息。望望远处的易水年,看看思绪烦躁的阿媚,只叹世间唯有这儿女情长才是最为复杂搅人心绪的东西。
只是……
阿风一愣,细听之下,大惊!再望向易水年的方向,易水年已然站起身来,抽出利剑严阵以待。
“阿媚小心了!”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黑压压的覆上一片人影,手中的刀影晃动。
这般的数量?
易水年只作此次之行为隐蔽,身边根本没有多带人手,却还是被知晓了行踪,甚至引来了这么多的杀手,想是对方誓将他人头拿下之意。
果然是一大劫!
“阿风,小心护柱阿媚!”
“公子!”
阿风与阿媚皆是疾呼,然,此刻三人皆转入刀光剑影之中,应接不暇。
一刀一式皆要人命,下狠手。
易水年一边小心应付着人群,一边靠近着阿媚的方向,一旦手够着之际,抓住阿媚的腰际,用力一甩,将她扔上马背,可就仅仅这么一瞬间的空隙被对方乘机狠刺一剑,易水年吃痛后退,大喝,“阿风上马!阿媚快走!”
阿风一听,转头看去,见着易水年已经中剑,惊慌之下,不顾性命的挥剑闯了过来,扶住易水年,“公子先走!阿媚!”
阿媚明了,驾着马匹冲杀了过来,阿风发狠顺势将易水年托上马背,转身狠踢马一脚。阿媚护住易水年,马迅速飞奔了起来,而阿风则奋力挡住所有想要追去的杀手。阿媚不敢回头,死命的抽着马往前跑!
“停下,不能扔下阿风!”
听着易水年的命令,阿媚却置若罔闻,她当然也是不愿扔下自己的亲生哥哥,但是再带着公子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她不能,不能让公子这般。
脸颊边突然划过一道冷箭,阿媚回头,瞧见越有几人竟也骑马追了上来。为了隐蔽,他们所驾之马本就是极其一般的,而这儿又驮着两人。
又狠狠的抽了几鞭。
“公子,您若能脱险,我们十日之后便在楚熵边境的十里亭相见!公子保重!”
说完,阿媚飞身下马,最后更是抽上一记狠鞭,而转身又是将鞭挥向了身后几人……
而,易水年颠在马背之上,捂住腰际仍不断涌血的伤口,越来越模糊的意识,根本不能让他控制马匹,只能任其不断的朝着前奔着,脑中记着的是阿媚最后的话,十日之后,十里亭……
混沌一片,终究摔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