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乡思切
对于赤魏崇南王被劫一事,慕容晋根本无从查起,便将当日凡经受过膳食的人都赶出了凤城。而,九死一生的慕容晋与玉玲珑自然任何人都未有怀疑,虽然曾有人心底里想过两人为何无缘无故要去探望,而后,又因见到大病初愈的两人,皆是失了往日的风采,惨白的脸上显示出的是从阎罗殿回来的痕迹,于是,任何疑问都变烟消云散了。
虽然,慕容晋想要两人休息几日,但前方传来的战报,已让他坐不住了,于是要立即启程赶往前线。慕岩白自然毛遂自荐要求带兵跟随,这很是让楚熵一干臣子感动不已。
出征前晚,慕容晋来到竹楼,见到一身白衫的玉玲珑躺在池塘的椅榻上,静静地,如同此刻的池面,惊不起一丝的波澜。
走到他身边时,她也只是抬头看了看,私底下,她从不向他行礼,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他也从未计较过。
而,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得很,本来从竹楼出来端着给玉玲珑汤药的柳东苏,看着当下两人的表情,都不禁往里退了退,然后完全将自己隐入黑暗中,不参与这两人之间的谈话。
“听说,明日你便要去边界了。”打破沉默的是玉玲珑。
想,堂堂天子都已屈尊降贵的来这竹楼探望她,不带任何随从,也明白,此刻,两人皆是以朋友的身份。
而,见对方也愿主动开口说话,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便开朗起来。
“明日便出征。不知……”
“我会让无命跟着护你周全,东苏懂药理亦可随军协助军医。同时,我亦想让你照顾好他们。”慕容晋话未完,玉玲珑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她不会跟着去,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不得不做。
均是聪明人,他亦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他也不便强迫,只轻轻的道了声多谢。便与她一同欣赏那一池的闲适景色……
次日,慕容晋亲征,国师随驾。贾无命和柳东苏亦同军行,虽然,两人对玉玲珑的安排有异议,但玉玲珑只道,不日将与他们会合。
于是,这才愿意离去。
只是,在浩浩荡荡的楚熵军队出征的时候,早已有匹良骏踏尘而去……
宁安城。
五国中最诗情画意,人文气息最浓郁的都城,皆因他们的国主欧阳极。只是,此刻的宁安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城门外重兵把守,只进不出,来人都要极其严密的搜查之后才放入城中。
玉玲珑牵着追风,在城外停驻,此刻,她正是一身的女儿装,白纱遮面,遥遥而立,风轻柔的带起衣角,如此这般皆让人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于是,她更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走进宁安城。
于是,转身离去。
夜色将近,城内微微灯光映照,没了往日夜市的繁华与喧嚣,只有金属的摩擦声、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
一袭白影掠过城楼,毫无声响。
所以,安静的立于寂静的街道时,玉玲珑只觉得恍如隔世。曾经,她亦在夜里偷跑出宫,嘻嘻闹闹的在街市里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打闹争抢,可是,此刻,这里却静的可怕,一身白衫的她仿似幽魂一样的出现,似乎格格不入。
唯一最明亮的地方,是正北方向的南照王宫。
政变。
这两字,不是指楚熵,不是指赤魏,而是说的南照。慕容晋之所以能确保南照会出兵相助的原因就是七绕这张底牌。
而,七绕对于欧阳极而言,不过是众多女儿中的一个,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将整个国家置于明显的阵营之中。乱世,在于明哲保身,欧阳极毕竟是一国之君,帝王之术也是知道的。
所以,只要欧阳极在位一天,南照便不会出兵。
于是,慕容晋要的就是他的退位,但是,又是谁能继位才可以保证他的成功?唯有与自己妻子紧密的亲人,与她一母同胞的哥哥继位那么便可以。一则,他们为保七绕在楚熵的地位,会有所偏颇;另一则,要想继位,才华不那么凸显的王子,必定只能逼宫,这又需要他的支持。
故,政变,来自宁安城内的南照王宫。
层层重兵,灯火通明。
这便是来到王宫前所看到的景象,相较于城中的寂静,这边又是另一番天堂。
终究是来晚了么?
玉玲珑没有使用轻功飞掠城楼,而是缓缓来到宫墙最隐蔽的地方,也是整个宫墙最高的地方,相较而言,便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看了看那儿,那座假山还在,只是多了岁月留下的青苔,还有假山周围更加浓密的树枝蔓藤。玉玲珑拨开假山后的蔓藤,还是同以前一样,别有洞天,只是,发现脚下的土地有细碎的石子,一直穿过厚厚的宫墙,整个蔓藤被有意的修剪,形成整洁的空间,微微一愣,还是举步穿了过去,墙的另一面亦是同样的许多的假山,层层叠叠的蔓藤、杂草。
这是儿时,锦娘常常偷偷带着玉玲珑出宫的密道。
她不禁一笑,原来,一切都还在。
因为墙内的地方是冷宫,根本就没有人来打扫,所以也很难发现。
只是,谁还会这么用心的捣弄这个地方?
玉玲珑暖暖的笑了。
负手,踏月而行。
“锦娘,让我来做便好了。你早些去歇着吧!”
“没事儿,两个人做总快些。喜儿你真是个好姑娘!”
“锦娘也是个好人,就不懂王后老是针对你,好些姐妹看了,都为锦娘你伤心呢。”
“好喜儿,这话别再乱说了,小心惹祸。”
“……可是,喜儿说的是实话啊。”
“好喜儿,你进宫的时日少,久了便知,在这宫中,说不得便是实话。快些把这些拿去晾好吧,等会儿就早些去睡下吧……”
“是。”叫喜儿的丫头,听话的端上一大盆刚洗好的衣物,转身要离去,但又停了下来,咬了咬牙,问道,“锦娘,喜儿可不可以问下,咱王上……”
还想说什么,别被锦娘捂住了嘴,“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好喜儿,好好干活就是了。”
看到锦娘脸上的严肃,喜儿也不便再说什么,急急的朝着另一个园子走去。留下锦娘一个人站在原处,收拾着洒了一地的工具,来这浣衣房已经有些年头了,早就已经习惯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宫里紧张的局势,也将她带入惶恐之中。
毕竟那么一个疼着自家小姐的男子,居然被自己的儿子逼到这般境地,情何以堪。
锦娘望着那座四方皆能入目的显赫大殿,叹息。
到底都是人事非。
继而,有弯下腰去收拾着东西。轻轻的,有风吹来,惹得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宛如一曲,轻快灵巧,称在这样的夜里,不禁让人一松。
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锦娘浅浅一笑,一边埋头收拾,一边说道,“这么快就晾好了?年纪小就是麻利啊,锦娘就老咯。我不是叫你先回去歇息吗?怎么又……”还未说完,抬头相望的锦娘,愣愣的定在原地,目光痴痴地望着前方。
那是一袭白衫的女子,墨黑的长发披肩而下,在身后束着白丝带,耳侧自然留出一束置于胸前,额间银链上悬着微小的银铃,玉体临风,嫣然巧笑,若隐若无的铃声,混在风声之中,仿似优美的曲声。
锦娘依旧愣在原地。
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人站在远处盈盈的笑着招着手说,“锦娘,以后我们俩可要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可是,她却抛下了她先离开了,所以……
锦娘顿时一惊,再细细瞧着姗姗朝她走来的女子。那样的笑,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美,那么的与她相似。
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因为,锦娘觉得这就是梦,一旦被打扰就会惊醒,梦里的一切就会不见,只仍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眼眶,眼却不敢眨。
玉玲珑有些心疼眼前的锦娘,手缓缓地抚上白斑的双鬓,憔悴的面容,都深深地刻在玉玲珑心中,这便是岁月,她到底错过了哪些日子,竟让自己长辈这般的辛劳,若知今日的光景,早在第一次出赤魏的时候,就该来接走她的。
玉玲珑张开双臂,将锦娘轻轻的揽进怀中,头还是习惯的搁在锦娘的颈窝处,只是儿时是要垫着脚才能够着,如今却是躬着身子,刹那间,一股暖流包围着她已孤独了许久的心。
“锦娘!我回来了。回来接锦娘了。”
“……”锦娘依旧不敢说话,仍旧怕这只是一晃而逝的梦。
于是,玉玲珑再说了一遍,“锦娘,是我,回来接你了。”
“九……公主?公主!”
玉玲珑抬起头来,浅浅的笑着,有些撒娇似的望着锦娘。是的,在锦娘面前,她依旧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公主,真的是你?公主……公主,锦娘终于见着你了。我的好公主。”
对于锦娘止不住的激动,玉玲珑轻轻的安抚着,她知道锦娘此刻的激动,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此刻实在不适合两人抱头痛哭,所以,她只能担当理性的角色,静静地等待着锦娘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