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玉玲珑(下)
残阳渐红,古老的城墙血迹斑驳,层层叠叠的尸体如山堆一般垒在城门外,鲜红的血流成一条一条的河渠,最终汇成一片血海。
空气中冲刺着作呕的血腥味,混杂在薄薄的红纱之中,如同幻影般的迷雾血林。
齐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城仿似木偶机器,目的在于今日将楚熵在历史中除名。双方均是筋疲力尽却不死不休……
东曲城外再次黄沙滚滚,齐军再次收拾行装准备下一轮的进攻,慕容晋站在城楼之上,寒风瑟瑟,伤痕未愈的手臂,泛着青白,颤抖的支撑在血迹斑斑的城墙上,世间的悲凉,无可选择的孤单。
“慕岩白、葛风听令!”
两人一怔,互望一眼,随即也便跪了下来。
“在!”
“在!”
“楚熵子孙慕容晋请罪,自朕登基以来,尚无功绩,因崇南王一事,皆由晋一人好大喜功,险家国水生火热之中,以让齐未贼人可乘之机,乃至国难降至。今日一战,晋愿与楚熵子民共生死同寝穴,特令将葛风率东曲城内各大臣速离,回宫推皇弟慕容仕临危受命,偿晋之过!”
“王上!”
当慕容晋口述完圣旨,众人皆是愕然,慕岩白更不想此刻他居然有这般视死如归的想法,太不智了。
“王上,容臣禀奏,与齐未之战仍有希望,只要王上派出一人,前往云隋,求请出兵相助,以借助帝都之约之名而发兵讨伐,不失为一计啊。”
慕容晋看了看慕岩白,摇摇头,“国师亦明白此计乃下下策之选,请神容易送神难,打跑了这般熊怪又招来了猛虎。若为以前,朕尚有心与之周旋到底,只是从今往后这每月……”
未完的话咽在喉中,苦涩难堪,知晓内情的皆是明了。眼见这,齐军为速战速决,竟不断组织攻城,死死的将东曲围困,此刻的东曲就如一座孤城,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消息更是传不出去。
城内早没了伤药,受伤的兵士,轻的简单的包扎便可,重的只得活活的等死,死亡弥漫在整个东曲城中,士气在看不到未来中逐渐消失殆尽。
隆隆的鼓声,轰天的脚步声,震地的马蹄声,不断的传来,越来越清晰。
所有的人心不禁一紧。
慕容晋愤然转身,大吼:“还不领命!真要楚熵在此地彻底覆灭吗?”
“王上!”
“王上!”
每个人都恍惚犹豫,观望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齐军,面对越来越害怕的士兵,听见城中四处哭喊的声响……
慕容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因太过用力的握紧拳头而使细长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走!”
城楼上是他悲凉的大喊,葛风含泪望着他,要紧牙关,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是同样的执着与坚持,慕容晋怒踹一脚而去,他却依然望着他,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高举大喊,“我葛风一生只认您是我楚熵之王。”说完,转身飞奔下城楼,边跑边呐喊。
“兄弟们,今日我楚熵子民将为我们的王,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尊严,誓死与齐贼一战!不怕死的跟我来!”
慢慢的有人跟随着葛风附和起来,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积聚在他的身后。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却怎么都觉得在不断的高大,慕容晋仰起头,闭上双眼,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角湿凉。
一旁的慕岩白静静的望着这双主仆,轻微的叹叹气,转身朝身后的一位官员耳语了几句,只见那人先是一愣,然后沉重的点了点头,便带了些许人下了城楼。
“你也想留下来?”慕容晋轻问。
他轻微的摇摇头,道,“岩白自问与王上还未有这般情义,更舍不得轻贱了自己的性命!”
“你倒也坦然!那可否答应在下请求,带信于我皇弟。”
“王上,信我?”
慕容晋突然笑了起来,而那笑声瞬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生死之战又开始了。
低头望了望密密麻麻的齐军,火矢箭,沉重的木桩……太多太多熟知的攻城手段,慕容晋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要信你。”
“哦?”慕岩白眉梢一挑。
“在我看来,天下七窍玲珑心不过是迷惑世人的一个传言罢了,至于是否可以得之一统天下晋从未在乎过……”
慕岩白了然的笑了笑,颇有赞赏的点点头,“王上不过是想利用岩白给其他人信心。”
一瞬间两人被士兵拉着远离了城楼,一轮轮的弓箭手站在了城墙上不断的朝着城下毫无目的的发送着箭羽。城门外,葛风带着一小队人马挤出冲出城外一刀一剑的阻杀敌人的脚步。
看着熟悉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生死一线,慕容晋拔出手中的佩剑便想冲去。一只皙白的手握在他的伤口处,痛楚瞬间炸开,他怒瞪着罪魁祸首。只是那人淡淡的开口道:“你是王,不是士兵。”
再多的话无须言语……目光再次集中那个坚毅的身影之上。
“师兄!”一声轻柔的疾呼入耳。
贾无命领着柳东苏和王羽裳冲上了城楼,慕岩白看着急切的王羽裳,心下明白,对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却转而讶异的望着不期而至的另外两人。
“你们两位为何不随安排离开?”
“我与贾大哥听从公子命令,誓死要护在王上身边的。”柳东苏答得自然,贾无命也赞同的点点头。
“两位的心,在下心领,只是此乃非常时刻,应当悄然离去才是,否则我实在对不起玉兄。”
“我……”
“葛将军!!!”
修罗战场上传来疾呼,打断了城楼之上的谈话,只见葛风带出城的人剩下了不过十多人,而此刻葛风身后正中一刀,鲜血瞬间喷出,但见他转身反劈,将偷袭他的人一刀两半,完全不顾重伤在身,继续奋力拼杀。
“葛风!你回来!朕令你回来!”
可惜天大的命令都淹没在生死之间,葛风四周的士兵一个个的倒下,仅剩下三人慢慢的聚在了葛风身旁,三人将他置于中心,握刀警戒望着从四面八方靠近的齐军。
“开门,给朕打开城门……”
所有的人望着这一幕无不动容,贾无命眉头一紧,转身寻找绳索,正想顺其纵身飞去的时候,被人死命拉住,但见柳东苏凄凄然乞求的目光……
“不对!”慕岩白淡然的声音在纷乱中突然显得异常的清晰,传至每个人的耳中,惹来视线。“好大的烟雾!”
经此提醒,众人才发现,从四周慢慢的聚集起来浓浓的白色烟雾,瞧着模样已经存在了很久,只是方才单薄看不清,而此刻竟越来越明显,甚至遮住了眼前的视线,不久就听见城楼下传来阵阵的可是声。
“葛风!”慕容晋朝着城下吼去。
“到底出现了何事?”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和防卫,注意这不明的浓烟,烟雾聚得越来越多,强烈的刺激味道城墙上的他们都感觉到了窒息般的浓烟,也开始跟着轻微的咳嗽了起来。
不消一会儿,城下便传来惨叫声还有刀剑碰撞声……
楚军静静的立在远处,保持着一样的姿势等待着答案的揭晓,就如同阎王爷判定生死一般,时间仿佛定格到风都能清晰可见的程度。
斜阳没入一半到了山下,一半的红色残存般的照耀在不明的修罗场上,一点一点的烟雾散去,黑压压的骑兵整齐的列队站在方才厮杀的地方上,目光决然的望着城楼上的人,马蹄下踏着的前一刻还鲜活拼杀的齐军,光亮的刀剑上滴淌着滚热的鲜血……
其中一马上驮着已然昏迷的葛风。
一片静然。
蹭蹭的马蹄声,突然闯入。
通体黝黑的骏马由远处奔跑而来,座驾上一身黑袍的人手中提着某样物品,阵队自然让开一条道来让那人送入阵前。
细见那人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右手提拎的东西露在外面,竟是此番攻城的齐未先锋将领的头颅。他静静在坐在马上,未出任何的声音,默默的等待。
城楼上的人,莫不惊愕的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面对城下几千骑兵,面对替他们歼杀齐贼的恩人,面对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陌生来客,感激,兴奋,害怕,恐惧……太多的心情陈杂在众人的心中。
慕岩白死死的盯着马上的那人,不明所以。
“开门!”
慕容晋惊喜的声音划破长空,一声命令后,旋身而去,奔至城下。
厚重的城门吱呀的打开,慕容晋、慕岩白、贾无命、柳东苏、王羽裳等一干人静静的等在门内,除了慕容晋脸上的欢喜,其余的人皆是警惕。
马蹄声缓慢的传响在空中,让人兴奋惊奇的黑骑军慢慢的驱马而来,有序的入城门分至两边,神秘莫测的那人稳稳的站在城门下,一人下马从他手中接过头颅,献于慕容晋跟前,慕容晋淡笑接下,目光依旧温暖的注视着那人。
见他缓慢下马,朝他默默走来,抬手,轻然扯下领口的锦带,举手拉住庞大的帽檐,慢慢向后掀开,一点点的露出皓齿星眸,一身纯白的及膝外袍,牛皮的腰带松软的系在腰间,白色的长靴踏在漫漫尘地竟不惹一丝尘埃,系在小袖口处的丝带随风轻舞,如墨的青丝高高的竖起,男子的英武,女子的娇媚竟这般浑然天成,透着身后那嗜血的残阳,竟是那般纤尘不染,叫人如痴如醉。
不只是慕容晋,连同其他人皆愣在了原地。
贾无命最先反应过来,静静的走到那人跟前,单膝跪下,抱拳一礼,“小姐!”
玉玲珑侧头朝他点点头,道,“辛苦了!”
柳东苏当场惊愕的跪在了地上,玉玲珑走到慕容晋跟前,嘲弄一笑,“怎么?不识我?”
一问,让他轻笑出声,仿似松了一口气,自嘲道,“我早该想到才是,你是女子!”
慕岩白摇摇头,与王羽裳转身默默离去……
两人置于一室,玉玲珑静静的坐在桌前执其一杯酒一饮而尽。慕容晋注视着她,总觉得她有些不同了,不单单是因为身份的不一样,而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何处招来的兵?”
慕容晋单刀直入,不做拐弯抹角,他知她不喜欢,他亦然。
“赤魏崇南王部下!”
一惊,“为何他的部下在你手中?”
“谢我救了他。”
又一惊,“何时救过?”
“不久前。”说着,玉玲珑将目光转向慕容晋,似笑非笑,“你应猜得到才是。”
说完,便见慕容晋额上的青筋凸显,眉间有隐忍的怒气,但依旧继续问道,“为何?”
“我做事儿从不做解释。如若告诉你,因为心心相惜,可信?”说着,她便不屑的笑了起来。
啪!
慕容晋用力拍桌,有一张桌子应声而裂。
“如今他人已死。”当慕容晋说到秦戊已死的时候,清晰的看到玉玲珑眼中闪出的很色,心中一惊,“难道……桐城?”再次犹豫的看着她,那张惊世的容颜……“难道当初你在桐城,秦灏与秦戊是为你而去弃了与我楚熵之战!”
说到最后的时候,慕容晋有些羞愤,不想自己倾国之力为之一战的人,竟为了眼前的女人视他为草芥,这般耻辱,咬牙切齿的怒瞪着这个依然怡然自得的祸水!
“呵呵……”玉玲珑一笑,眼中一闪怒色,“收起你的龌龊,崇南王只为报恩,而秦灏嘛……”她缓缓站了起来,轻蔑的盯着慕容晋,“他跟你一样,都想得到天下,荣登至宝。我曾说过,那个慕岩白是假的七窍玲珑心,现在你还是不信吗?”
慕容晋偏头盯着靠在他耳边轻喃的玉玲珑,一脸的木然。
“若我说,秦灏是为得到七窍玲珑而去的桐城,你信吗?若我说……我便是你们都想得到的人,可信?”
轰的一声炸在慕容晋的脑中,他怔怔的望着玉玲珑,不是因为玉玲珑的话,而是眼前这个几乎让他不识的人,他无法想象这个便是曾经与他共生死,凄然问他‘可否许我一个家’的人,不是,不是!
玉玲珑顾不得慕容晋作何想,从怀中掏出一双玲珑玉,道,“这是我十岁生辰时,远善和尚送给我的。我的名字,便叫玉玲珑!”
“你我间的第二个约定已然实现,那现在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默然。
半晌,慕容晋从干涸的喉咙中发出声音,嘶哑的问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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