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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李海龊行意外三惊 方掌柜爱财错识人

且说李海跟随那人往北走了一站路,然后东拐,又过了一道街,不多时来到一处座东朝西的门面前。

看那门面时:只见太平门两边是一色透明的玻璃窗,门上方挂一块金墨草书匾额,上书:“方记中草药买卖行”八个大字。左下角一行提款:乃徐某某年某月书几个小字。

李海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些什么,但见漆墨辉煌,早把他惊得瞠目结舌,心中直念佛。

这时,那人说了声:“请。”便推开门先进去了。

李海迟疑了刹那,不情愿地一推门,也跟了进去。进到屋里,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马上扑鼻而来。李海眨着眼睛往四周环顾了一下,只见是一个两间相通的厅堂,中央立一根顶梁柱,迎面一溜齐腰高的柜台与门相对,后面靠墙摆一溜橱柜,上面分布着很多小抽屉。抽屉右上角都贴着一张小白纸,上面写着工整的黑字。他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知道,那上面写的都是中草药名称。因为大榆树镇的“济生堂”药铺与这里的摆设一模一样,因此他度知上面写的是药名。一见这情景,不禁暗自嘀咕道:“原来他是个开中药铺的!那他……他找我来干啥呢?”这么想着,便看着那一排药柜与里面的伙计发愣。

当看见伙计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他时,李海赶紧扭转头去,佯作看墙上贴的字画,口中还咕咕哝哝,像是在解读,借以掩盖其本来面目。

见李海局促不安,领李海来的那人挑逗道:“这回知道了吧,咱二人是‘同行’。虽然‘同行是冤家’,但我与你一见如故,甚觉投缘。所以,我把兄台请回家来交个朋。冒昧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李海正不知道所来为何,忽听那人这么说,便抬头看了一眼。当发现柜台里的伙计们都看着他交头接耳时,忙把头低下,再不看他们。

谁知这一低头,恰瞥见自己的一身穿戴灰土土的,又尘淤缝塞,斑渍点点,更感无地自容。所以那人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楚。他只是茫然地“啊”了一声,并无下言,举手投足,不知所宗。看他那光景,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趁愿。

见李海这样,那人笑了,便说道:“兄台,随我来,请到后院客厅里坐吧。”说着,回身拉起李海的手,携其从柜台一端的开口处进到柜台里面,然后从后门出去了。

来到后院一看,天井很宽敞,占地足足有四亩余。北面是一溜正房,一色木雕门窗,彩漆椽头,雕梁画栋,十分阔气。南面一栋房子,从东到西,不见大窗户,只在青砖墙一人见高处,隔不远开一个高约二尺、宽约三尺的小木格窗,共十几个。若大的一所房子,只在中间装了两扇黑漆大门。

李海心想:“这么好的一座房子,咋就只留那么几个小窗户呢?”正自纳闷,忽然想起前面的中药铺来,他似乎明白了,因嘀咕道:“八成是装药材的仓库吧?对,没错了,准是仓库。好家伙,家业够大的!”

感叹之余,李海又抬头往东看去,只见迎面一道青砖花墙隔断视线。透过月亮门,隐约看见有女眷走动,心想:“不用问,那里面肯定是内宅了。”想到这里,不禁偷看了引他前来的那个人一眼,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然后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庭院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既羡慕又恨恨不平,直怨老天爷不公。

李海踩着鹅卵石踊道,跟随那人一直往东走,边走边看,只见鹅卵石踊道呈多个丁字形与各屋门口相连;踊道外,一色青砖铺地。

院中央有一棵腰围粗细的钻天柳树,伞盖般婷婷玉立,上筑乌巢三窟,一群老鸹盘旋起落,噪声贯耳。

东南角上停放两辆马车,一辆是庄家院里常见的马车,一辆是装饰华丽的马拉轿车,两辆车的轮子都是橡胶的。

李海看罢,心中暗自惊叹道:“哎呀妈呀,你瞅这气派劲儿,他家得称多少钱呀!”这么想着,便眨着两只眼睛四顾不暇,不禁又嘀咕道:“他这么一个有钱的主,找我来……到底想干啥……”心中不免七上八下,直琢磨不透是吉还是凶,只觉得惶惶不安。

李海又往四下张望了一眼,因不见大门,便想:“没有大门,那马车从哪儿进出呢?”恰这时他们又过了一道屋门,往前走了没几步,终于看见廊檐下有一个门洞。顺着门洞往外看,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心说道:“原来大门藏在这儿,我说咋看不见呢。”

李海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么气派的所在,禁不住连连感叹,因想:“就是某那旮的边财主和大榆树的李掌柜,也只不过是土坯草房,只有门窗四边和房框四角才砌了一圈儿砖垛、窗户纸多掸了几滴豆油而已。那已经让人不敢想了,可这……”想到此,暗吐了一下舌头。

面对这清砖瓦舍、富丽堂皇的庭院,李海如同看见了金銮殿一般。他越看越不摸底,心中就像揣着个小兔子,突突突跳个不停,因又想:“这么阔的一个人,他找我……到底想干啥呢……”

正自心神不定,很快又来到一间屋门口。那人拐上丁字踊道,随后步上台阶;只见门上珠帘一闪,马上迎出一位穿着整齐、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的妇女来,她高高掀起珠帘,恭敬地说道:“掌柜的,您回来了;某正打扫书房呢。”

那人点点头,吩咐道:“张妈,来客人了。你快去沏壶茶送过来,然后告诉厨房,准备饭菜。”

张妈答应一声,不免好奇地看了李海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那人进屋之后,见李海还站在阶下犹豫,便又手掀珠帘走出来,说道:“兄台,请。”李海迟疑了一下,这才头重脚轻地走上台阶,但仍站在屋门口不敢进。那人笑说道:“兄台,请。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嘛!快请屋里坐吧。”李海这才硬着头皮进了屋。

进屋一看,只见两侧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一架时钟挂在正面墙上,嘀哒嘀哒响个不停。一溜书橱摆在时钟下方,里面摆满书籍。书橱前面摆一张八仙桌,上陈文房四宝;一摞萱纸压在一块镇铁下,归拢在右桌角。书案后面独放一把太师椅;两厢墙下又各列四把。太师椅中间各设一张小几,上放茶壶、茶碗,一应物件都擦得明光铮亮。李海看了,惊得直吐舌头。

那人伸手请李海往东首椅子上坐。李海手足无措,眨着眼睛不敢就坐。那人哈哈一笑,说道:“莫拘谨,坐下好说话。”李海嚅嚅说道:“先生,不,掌柜的,您叫我来……”那人笑说道:“我刚才说过,咱们是‘同行’。对了,我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呢。这样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方,浅字文举,山西朔州人氏。”

李海原本大字不识一个,又加上紧张,听方掌柜这么一咬文,越发懵了,琢磨了半天,因想起方掌柜说他自己姓方,便揣测道:“他可能在问我姓啥、叫啥、家住哪里吧?”想到这里,甚无底数地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叫李海。在家排行老二,大家伙儿都管我叫李二。反正……反正……反正您叫我啥都行。”说完,又偷觑了方掌柜一眼,见方掌柜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他放心了,知道自己没说错话,胆子便大起来,又说道:“某家住在四平西边儿的靠山屯,离四平八十里路。”

方掌柜点点头,问道:“噢,靠山屯?靠山屯也属辽北地面吗?”李海忙说道:“正是,正是,归四平管。某那旮是昌北县大榆树乡。”

方掌柜一听,马上称赞道:“昌北可是响当当的好地方呀!听说过,听说过,辽北大粮仓嘛!”

这时,张妈提来开水,她沏上茶稍闷了一会儿,然后给方掌柜与李海各斟了一碗,说道:“先生,请用茶。”说完,又看了李海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方掌柜呷了一口茶,又问李海道:“敢问李兄,青春多少?在哪里发财?”

李海一听,又有些发懵,因想:“啥叫青春呀?他是不是在问我……多大岁数了?”想着,甚是狐疑地偷觑了方掌柜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您是在问我……今年多大了,是吧?某虚岁三十二了。”说完,又偷觑了方掌柜一眼,见方掌柜表情自然,他那张涨红的脸才松弛下来,又说道:“您想某在庄稼院儿里能干啥?种地呗!”

方掌柜听了,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可惜,可惜呀!凭李兄的大才……比如像刚才卖药那本事,何愁发不了大财呀!”

听方掌柜这么一说,李海心中一动,因想:“发财?我做梦都想!可我生在那土窝窝里,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一年累死累活,连填饱肚子的高粱米都赚不够!发财?使啥发呀……”想到这里,只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低头时,又看见自己那一身穿戴,不免侧眼偷觑了方掌柜身上的绸缎一眼,然后暗叹道:“就凭我这身穿戴,再加上灰头土脸的模样,唉,说啥发财的话!”叹罢,低头不语,显见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方掌柜看出了李海的心思,便瞅着他笑了笑,说道:“李兄,你不必自卑!天下之大,只要有心,不愁没有财路可寻!就拿李兄刚才在街头卖药来说吧,我一搭眼就很欣赏李兄的机变能力。所以我把李兄请回家来,想交个朋友。只要李兄肯下工夫,呃……方某嘛,愿助李兄一臂之力!”

一听这话,李海心头随之一颤,暗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帮我?凭啥呀?城里人是不是吃好东西吃的,都撑糊涂了?我活了三十几岁,谁曾帮过我?细想想,都是杨德山和那死丫头片子把我给埋汰的!”想到这里,把牙咬得紧紧的,又暗恨道:“我如果不把那死丫头片子卖到窑子里去,不气死杨德山,我李二……还有何面目站在人前说话?”因又想:“我这次来四平的目的,就是想找个窑子,先探探门路的。如果说好了,我回去就把那死丫头整来给卖了,不然怎出我心中这口恶气!不承想:今天遇上这么个主……他帮我?那好吧,那我就把卖那死丫头的事儿,先在他身上打打主意,只要能把那死丫头给卖了,就是目的。”主意一定,忙满脸堆笑地说道:“方掌柜,听了您这番话,您简直就是我心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和及时雨宋江,——大大的好人呀!就凭您不嫌我是个庄稼人,又这么待见我,又要帮我出头,说句实在话,您就是我心中的活菩萨!不过……咱们萍水相逢,哪好意思……向您白伸手呢……”

方掌柜摆摆手,说道:“常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就拿我这个山西老醯儿来说吧,能在贵宝地立足,还不是靠贵土一方人情吗?再者说了,我也是见你老兄有才,无非是‘猩猩惜猩猩’的意思。没什么,没什么。”

听方掌柜这么说,李海喜出望外,忙站起来冲方掌柜作揖不迭,说道:“方掌柜,您如果真能拉帮兄弟一把的话,让我从此跳出苦海,这情意:不是爹娘也胜似爹娘呀!”说完,涕泪交流,便要曲膝。

方掌柜一把拉住他,说道:“李兄不必如此!人生在世,知己者能有几人?看来还是你我有缘,所以才一见如故的嘛!自古道:‘知己者,兄弟也。’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厨房来告诉,饭菜已备好,问在哪里开饭。方掌柜想了想,说道:“就把饭菜摆在书房吧。”然后对李海说道:“李兄,今天你我来个酒逢知己千杯少如何?”

到此时,李海哪还说的出话来?只管鸡啄米般点头不止,双手抱拳,作揖不迭,那姿势:竟似野兔在观敌瞭哨。他真不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做了什么好梦,今天竟一步青云,一下掉进了福堆里。

不是吗?今天刚踏进四平,便让他白白赚了六佰多元棉羊票子。正兴奋不已呢,突然又天赐一个方掌柜出来。真真是乾坤倒转,重换了一番天地,让他这只茅厕里的蛆,一下变成了肉芽儿,顿时成了盘中珍品,不免大喜过望,忙说道:“方掌柜,您的盛情,李二怎敢违命?”

一时酒菜上齐。李海睁眼一看,乃是四凉四热,一色单炒与凉拼盘。他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么讲究的菜肴?平时家里做顿杂烩菜,里面能有几片肉,便让他感谢老天爷不尽了。

李海眨了眨眼睛,马上盯着那四盘单炒目不转睛,只见红绿搭配,晶莹鲜亮,肉香色美,各显纷呈。香肠拼盘,五颜六色,更有鸡胗、鹅掌、粉丝、豆黄、猴脑拌葱,直把他看得心跳气喘,暗叹一声道:“妈呀,这是平头老百姓吃的嚼果吗?简直就是皇帝老子的御膳!”

李海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中了,惶惑间,他试着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顿时疼得一咧嘴,方知不是梦。

方掌柜打开那坛与菜同时端上来的高粱原浆,先将少许倒入一只小碗内,然后划火柴点燃,接着将装满酒的锡壶坐在上面。等酒热了,他满满斟了两盅,一盅端给李海,一盅自己端起来,说道:“李兄,为我们有缘相识,干杯!”说完,先干为敬。

李海颤抖着双手接过方掌柜递给他的酒盅,忙说道:“干……”说完,看着方掌柜把杯中酒干了,他才一口喝了。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心慌,李海的酒一入喉咙便呛着了气管,一时间咳嗽不止,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方掌柜举箸一指菜盘,说道:“李兄,请吃口菜。”

李海强忍住喉痒,也顾不得羞惭,忙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菜一沾舌头,他忍不住暗自惊叹一声:“哎呀妈呀,这菜使啥做的?咋这么香呢?”正是美味勾肠,他也不及细嚼便囫囵咽下去了。所以心有不甘,只觉得余香绕口,意犹未尽,他哪还顾得羞涩?小人嘴脸立刻露了出来,只见他瞪起两只贼眼,又狠狠夹了一筷子菜填进口中。

这回他没舍得马上往下咽,而是含在口中细细品味起来,他越嚼越觉得香,心想:“这简直就是在赴“蟠桃宴会”——饱享龙肝凤胆嘛!”他飘飘然了,一时竟忘了身前身后事。

喝了几杯酒,李海的神经开始兴奋起来,完全忘了与方掌柜乃是萍水相逢、初次见面,一点儿羞惭与腼腆都没有了,只见他喝一口酒便遍尝盘中美味,满桌酒菜,顿见狼籍。

方掌柜说道:“李兄,你好酒量!来,再干一盅!”

李海醉眼惺惺地瞅了方掌柜一眼,说声:“干。”把酒盅送到唇边,一仰脖儿便喝了,接着又一阵风卷残云。

杯酒下肚,方掌柜稍吃了口菜,然后问道:“敢问李兄,你这次进城有甚打算,肯说与在下听吗?”

一听方掌柜问到关键处,李海这才停下筷子,然后瞅着方掌柜犹豫再三,只是难以启齿。

虽然李海人性卑劣,但要让他直言不讳地说出要卖亲侄女的话来,他也是羞于出口。另一方面,他也是怕方掌柜听后,再不肯待承他,会立即把他撵走的,因此吱吱唔唔,半天才说道:“也没啥事儿,只是想……想进城来逛逛……”

听李海如此说,方掌柜马上目光异样地瞅了李海刹那,然后挑逗道:“噢,李兄好兴致!敢是家花玩腻了,莫不是……想进城来换换口味儿?”说毕,哈哈大笑。

李海听了,心中如打碎了五味瓶,只觉得又羞又恨。那么,他恨什么呢?你想李海家境窘迫,即便有这个奢望,他靠什么做支撑?如今方掌柜拿话挑逗他,他自然认为是在嘲笑挖苦他,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一时间,李海含羞带恨。要不是怵于现在身处方掌柜的掌握之中,他早暴跳而起,与方掌柜论个短长了。无奈,他只得忍气吞声,一张脸涨得像猪肝似的,苦笑着说道:“方掌柜,不怕您笑话,您看我……我这样儿……”

方掌柜说道:“李兄,你还很腼腆嘛!样儿,样儿咋了?那地方是认钱不认人的,真想去尝鲜儿——就去嘛!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为,不然何谈做大事情?你说是不是?”

李海听了,只把他那张猪肝脸涨得紫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管李海的心术有多么不端,但他毕竟是一个乡下人,还脱不掉乡下人那种羞涩,忙辩解道:“不是的,方掌柜。我是……”

方掌柜故意打断他的话,又挑逗道:“是甚哩?说呀?别不好意思嘛!不然,噢……请别在意,允许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不然……你在怡春园、芳香院门前转悠甚哩?又因甚要卖药?你的举动在下都看见了,咋还敢在真人面前说假话?”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李海可能因酒喝到了好处,又因被方掌柜问急了,所以情绪变得非常激动,马上想起杨德山与银环的许多不是来,只见他把眼睛一眨,眼泪立即夹着鼻涕流下来,口中呜咽道:“我……我是……是他妈了巴子的……杨德山……死丫头片子,我……我气不过呀……”

一见李海如此,方掌柜心说道:“他这是咋了?说的是甚了?乱七八糟的。有道是:‘酒后吐真言。’我不妨仔细问问,看来有文章。既然我要用他,首先就要弄清楚他的底细,可不敢草率。”因说道:“李兄,你有甚不开心,不妨对方某说说。”

李海便借着酒劲装疯卖傻起来,遂把杨德山如何如何,银环又如何如何,炒爆豆般说了一通,然后又说道:“方掌柜,你给评评这个理,我把她领回去有啥不对的?我就那么一提,杨德山就要打,小的就往外撵,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李海净拣好听的说了,只是不说他逼死亲嫂、遗弃侄女的事。稍停,他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反正我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人了,索性把那忘恩负义的死丫头片子给卖到窑子里去,也叫她知道知道弃亲背祖的下场!我也想好了,这回我就彻底做一回不是人的事儿给他们看看。”

方掌柜终于听明白了,心说道:“好险呀!真是人心隔肚皮,只看表面真难看出他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原来这小子是这么个人性,居然能想出这等灭绝人伦的主意来残害至亲骨肉……罢罢罢,我可不能‘引狼入室’。”想到此,深悔自己太草率,光凭一面之识便把李海认作知己,然后又不假思索地把他领回家里来,不免暗叹人世之险恶,处处险滩,荆棘丛生,防不胜防。

一时间,方掌柜先头的想法彻底动摇了。不过话已经出口,只觉得泼水难收。常言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思谋良久,终于想出个两全之策来,因问道:“敢问李兄,你那侄女人品模样如何?”

李海正因自己说出了不可告人的话,又因方掌柜听了之后,坐在那里没言语,正心中打鼓呢,又因窘态攻心,他的酒也醒了大半,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道:“我说出这样的话,方掌柜肯定不待见我了,没准儿会立刻把我撵出去……”

正自惶惶,忽听方掌柜问他银环的事,立刻偷觑了方掌柜一眼,虽见方掌柜有不快之意,但还没有马上要逐客的意思,便说道:“那丫头可机灵了,不但模样长的好,那双手也巧,才七八岁,就能做一手好针线活儿,就连某那旮的边财主都相中她了,想给他小儿子说亲呢。所以,我……”刚想说,所以我才往回要的。但很快意识到这话太露骨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有道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其实方掌柜已经窥破李海的心思,对李海的为人也有了进一步了解,但还是问道:“那边财主说亲的事,咋?没说成吗?”

听方掌柜这么问,李海又激动起来,不禁恨恨说道:“要不……咋说杨德山可恨呢?关键就在这儿呢。那么好的一桩亲事他不答应,你说他是啥人吧?”

方掌柜问道:“看来这杨德山很光棍了?定是个吃喝不愁、小有田亩的人吧?”

李海立刻把嘴一撇,说道:“有他妈那个屁的田亩?就他家那二亩地,也就刚够他塞牙缝的,不过瞎充大尾巴鹰罢了,仗着自己有两下武把操,专门儿和边财主作对。”

方掌柜说道:“这个人很有气魄嘛!不畏财势,不攀枝结贵,这就是他的人品呀!”

李海不忿道:“他不攀枝结贵?那他咋和李家店的李掌柜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呢?”

方掌柜噢了一声,问道:“有这等事?那么李掌柜与边财主比,谁的人气好呢?”

李海沉吟了刹那,说道:“如果说人性嘛,李掌柜的名声要比边财主好一点儿,人称李‘善人’。边财主他……”

方掌柜打断李海的话,说道:“李兄,你不必说了,我都听明白了。不过……你非要卖你那侄女不可吗?”

李海低下头,紧咬牙关,大有不出此气誓不罢休的劲头。

方掌柜看了李海一眼,不禁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心术不正,看来相劝是劝不回头了!”想罢,说道:“既然李兄执意要卖侄女,现在我家中正缺一个使唤丫头,我想买下她,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试问,方掌柜为何要这么说呢?只因他听了李海的意图之后,便把这件事在心中转了好几个来回了,心想:“看来这人是说做就要做了!唉,就凭我仅与他一面之识,想劝阻他是不可能的了!不管他侄女是好是坏,如果真让她给卖到娼门,那岂不是害了女孩儿一辈子?”想来想去,便决定:“干脆自己买下来,称意呢,做个养女,不称意呢,做个使唤丫头,也强似让他卖进娼门做**,就算做一件积德行善的事吧!如其不然,真让他把侄女拐到窑子里给卖了,那岂不可惜?”

然而,方掌柜哪里知道杨德山是何等样人?他只不过听了李海一面之词而已。更何况,李海净拣些好听的话说呢。

方掌柜把李海请到家里来的目的,本是看中他卖假药时的那个机灵劲儿了,认为李海是个做买卖的材料。他原打算把李海请到中草药行待为上宾,聘他帮做生意。万没想到李海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因此改了主意,立即打消了要用他的念头。可答应帮他的话已经出口,那泼出去的水又怎么往回收呢?

正在犯合计,恰李海说道:“方掌柜,您听了我说的话,肯定要笑话我不是人了吧?但我对咱们能够相识,这一辈子我是咋也忘不了了!”

方掌柜微微一笑,说道:“哪里话?既然李兄能以诚相待方某,直言诉之苦衷,足见李兄对方某不薄。李兄之事嘛,既然方某的话已经出口,方某仍愿意履行初衷。”

李海一听,喜不自胜,不免又是一惊,因想:“就我这德性,方掌柜倒没小瞧了我,反答应帮我买下那丫头替我出气,这真是神灵保佑、苍天有眼、天道无私呀!”想到这里,不禁又暗自狐疑道:“八成不是做梦吧?”想着,又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只见他疼得一咧嘴,方确认不是在做梦。

李海慌忙扑倒在地,朝方掌柜“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说道:“方掌柜,您如果真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不是爹娘也胜似爹娘了!”

方掌柜扶起他,说道:“小意思。李兄,不必如此。”

李海感激不尽,重新坐下之后,忙满满斟了一盅酒,然后高举过头,说道:“我借方掌柜的酒敬方掌柜一盅。一、感谢方掌柜不嫌贫见弃。二、感谢方掌柜盛情。如果这辈子老天爷能让我李二有出息的话,我一定还席相请。如果这辈子我就这德行了,那就让我来世托生马牛供方掌柜使唤吧!”

方掌柜接过酒盅,忙说道:“岂敢,岂敢。”

随后二人又吃了些主食,方才撤了席面。

方掌柜留李海住了两天,陪他逛了南街北市与东巷西条,因此李海又长了不少见识。

李海告诉方掌柜,他办完这件事之后,准备要去的地方。

方掌柜说道:“李兄,你顺便吧。”

为了不落食言口舌,方掌柜资助了李海几佰元钱;加上预付给他买银环的定钱,如今李海身上不下仟元之数,揣在怀中,好不惬意。

第三天一早,方掌柜与李海一起乘坐胶轮马车,迎着万紫千红的秋色朝大榆树镇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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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衠王爷!自重……”“本王爷调戏自己的王妃,还用自重……”“如果没错我应该还叫你一声皇叔吧,衠王爷”“反正本王爷跟那皇帝老儿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个挂名的王爷罢了!”说完就把阿九压在了身下。“衠椠,你这样欺负我真的好吗?”“娘子难道不是拿来‘欺负’的吗?”“……”“问你个问题你说不说?”“不说,你又能把我怎么滴!”“信不信老子当场把你上了!”“有种你就来呀!谁怕谁?谁人不知你有龙阳之癖,TM的不举!”“……”就这样本姑娘手撕了当朝宰相一家,顺道捉了位夫君在家养着!
  • 三月半

    三月半

    我有良酒,可解千愁。其名为甚?三月半。喜欢的收藏吧。
  • 逃离北上广

    逃离北上广

    在本书中(书中所用人名大部分为化名),我们精心挑选了“坚守者”或是“逃离者”的种种事例,并对这些现象作出了解读,对于应该“坚守”或是“逃离”进行了分析,从中可以发现他们“坚守”或是“逃离”的原因,以及“坚守”或是“逃离”后的心态和生活状况,希望这本书能让那些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拼搏奋斗在各个城市的年轻人解开心中的疑惑,找到前进的方向,获得拼搏的力量,为自己心目中向往已久的理想生活而不懈拼搏!
  • 朝阳暮

    朝阳暮

    “我叫阿念,思念的念。”穆氏皇族一统天下,大奕朝丞相世家顾家丞相通敌卖国,意图谋反,遭满门抄斩。在这以前,小姑娘顾念天真明媚心向朝阳,在这之后,世间再无顾家顾念,只有将军府阿念。
  • 樱花盛开季

    樱花盛开季

    相互猜疑的一段感情,会有结果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很喜欢他,,没有谈过恋爱的她,新的学校,新的环境,突如其来的告白,,,不知不觉她也在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