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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 老财逃责厚颜无耻 金栋说梦德山解疑

且说葛三被三个缉私警察套着脖子拉进会场,边玉亭见了,心咯噔地一下,暗自嘀咕道:“这小子出啥事儿了?难道真像我原先想的那样……”正自疑惑,一个警察说出的一番话吓得他七魂出壳,不禁暗暗叫苦,心说道:“妈呀,这贼真的干出来了,果真是他把小野给杀了。这塌天之祸岂不要了我的老命……”想到此,大脑一片空白,楞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听见小野喝令把葛三押下去,边玉亭再也挺不住了,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手指着葛三哀嚎道:“你……你……你个遭天瘟的丧门星,你你你……你个狗奴才……”

葛三虽然被带出去了,但他说的话仍余音绕耳,让边玉亭一阵阵心惊肉跳。因为葛三说,他去买“烟泡”子乃受内当家的指使,原因是他边玉亭犯了大烟瘾。这话无疑是一把利剑直刺咽喉。

边玉亭心中清楚,如今买卖大烟是掉脑袋的罪,一旦触及,罪在不赦。现在葛三又被傅家屯的缉私警察指控为杀害小野的嫌犯,这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他茫然不知所措,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心中恨恨道:“葛三这个狗奴才,他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恨罢多时,因又想:“想和我斗,你们还嫩了点儿!现在我一口咬定,葛三去买大烟完全是他个人行为,与我无关,看山本怎么处置!”他主意一定,便坐在地上大喊起冤枉来。

这样一来,着实让山本大感意外,心说道:“他是个乡绅吗?简直就是个无赖嘛!”想到此,顿生厌恶,因想:“他犯了大烟瘾……派人去买大烟?就是说,他是个瘾君子!由此可以断定,嫌犯是在贩运毒品过程中被小野撞见了,所以杀人灭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小野之死,边玉亭难脱干系,他就是罪魁祸首!”想至此,他眯起眼睛看了边玉亭刹那,然后咬着牙说道:“边先生,你……”话说了半截,便愤怒地朝门外走去。

山本的脚刚踏上门槛,边玉亭赶紧往前爬了一步,扯起公鸭嗓子嚎道:“山本阁下,你可不能听那狗奴才胡说呀!他是因为我把他给辞退了,所以才怀恨在心……”

一听这话,山本似有所动,马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你把他给辞退了?什么时候?”边玉亭说道:“就在今天早上。”山本注视了他片刻,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说完,继续往外走。

就在这时,座中一人冷冷说道:“报应!这就是心怀叵测、一贯阴损算计人的下场!如今真相已明,还在狡赖!山本所长,边玉亭诬陷某兄弟阎守诚伙同金伯仲里应外合盗窃他家钱财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一定又是他起坏心眼儿,要陷害某兄弟,因而转移视线,掩盖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边玉亭害人如同吃饭,可谓妇孺皆知,罄竹难书,可不能被他的蛊惑之词蒙蔽了眼睛。望所长大人明察,查明真相,为我兄弟雪冤!”

听了这话,山本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此人刹那,问道:“阎守诚是你的兄弟……”张承礼接过话茬说道:“他是牤牛屯的闾长——阎守智。阎守诚是他亲哥哥。”山本瞅瞅阎守智,又瞅瞅边玉亭,什么话也没说,一转身出去了。

山本一出屋门,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山本出去干什么了,所以都显得很焦灼。特别是边玉亭,坐在地上叫屈不迭。见边玉亭这个样子,大家更觉得烦心。有人开始聚在一起,看金伯仲写给边玉亭的“文告”,有的人低着头看自己摇动脚尖,有的人交头接耳。总之,谁也不看边玉亭一眼。

阎守智更不拿好眼看边玉亭。自打边玉亭拿出金伯仲写的文告向山本控告他兄弟阎守诚与金伯仲里应外合盗窃他家的钱财时起,他心中又恨又气,不知道边玉亭又要干什么缺德事。因不知就理,所以无从争辩,只得强忍愤恨。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会干这种事。因为他知道,兄弟为人老诚,一贯笃信忠君事主之道。又常闻他念叨东家对他如何好,又如何信任他,出口皆是感激之词,他怎会在一夜之间背信弃义、作出违背人伦的事呢?一想边玉亭的为人,他的心便悬了起来。因为边玉亭是个翻脸无情的人,一不如意便欲置人于死地,根本不管过去两个人如何好。他曾多次劝阎守诚离开边玉亭,但阎守诚不听劝告,只想报答边玉亭的知遇之恩。如今果不出所料,边玉亭真的做出来了。当听见边玉亭说,已经把兄弟阎守诚押来治安所时,他心中骤然火起,便要与边玉亭理论。但见葛三被抓,边玉亭丑态百出,这才强压怒火,静观待变,看边玉亭在小野之死的案子上能否脱得了干系再说。现在一看机会来了,立刻向山本大呼冤枉,但山本置若罔闻,一转身出去了。鉴于此,甚觉有些黯然。

再说张承礼见山本怒冲冲地出去了,心中也直打鼓,因他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什么事。这十多年来,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在这个风云多变的社会里,他饱尝了突发事件的痛苦与折磨,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冒出一件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令你无法招架。

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会,张承礼的本意是为山本“接风洗尘”的,不想被边玉亭把会场搅闹成了这个样子,心中很是气恼。虽然如此,但他还是为边玉亭捏了一把汗。他知道,如今抽大烟与贩卖大烟同是重罪。尽管边玉亭人缘不济,但必定是乡里乡亲。有道是:“人不亲,土还亲呢。”但一想阎守诚,不免又对边玉亭产生了一种不可忍受的厌恶。正如阎守智所质疑的那样,是不是边玉亭又想陷害人呢?因为边玉亭的为人,可谓司马昭之心,无人不晓。

见边玉亭坐在地上“哼哼呀呀”,如丧考妣的样子,竟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或劝他一句,张承礼瞅着他叹了口气,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跟前说道:“边先生,快起来吧!你瞅你这是啥样子,让大家伙儿咋看你?”

边玉亭呜咽着说道:“葛三这个狗奴才,他…。。他……他害死我了,我……我……我有口难辩……”张承礼说道:“起来慢慢说,我想山本所长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边玉亭流着眼泪说道:“承礼呀,你可得救救我呀!不管咋说,你都是一乡之长。你要保护你的子民,你一定要对山本所长说,我是良民,而且是大大的良民……”阎守智不屑地瞅了他一眼,说道:“良民?如果你是良民的话,那天下还有坏人吗?唉,恬不知耻!”

听阎守智挖苦他,边玉亭扯起公鸭嗓子大叫一声,然后一轱轳从地上爬起来,便颤颤巍巍地直扑阎守智,口中嚷道:“反了,反了,真的反了!你兄弟通匪还说不得了?如今他做出鸡鸣狗盗之事,你也休想脱干系!你还敢辱骂好人?你……你……你大逆不道!你……你……你没有好下场!”

见边玉亭大耍无赖,张承礼马上想起金伯仲在“文告”中所列举他的那些条款,咀嚼其味,直觉得淋漓尽致,不禁在心中叹道:“山河破碎,英雄显见,然而小丑却依然如旧。正所谓:‘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想到此,一把扯住边玉亭,说道:“边先生,请注意形象。”

正这时,山本回来了,大家把目光一下都投向了他,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将如何处置边玉亭。然而,山本只是不屑地看了边玉亭一眼,便转向张承礼问道:“张乡长,你看了匪徒的‘文告’,有何感想?”张承礼不知山奔何意,不免迟疑地说道:“呃……这个嘛,可说是无法无天!”山本说道:“很对。可说是狂妄之极!不自量力!”说完,看了大家一眼,然后问道:“诸位看了,有何想法吗?”

听山本这么问,边玉亭似乎看到了新大陆,不等别人回答,马上激昂地说道:“简直不能容忍!金伯仲说,收租纳佃是巧取豪夺,他要秋后算账。听听,这话是多么不知道羞耻又多么大言不惭!收租纳佃乃祖宗传下来的法度,岂是他异端邪说所能改篡的?如果说收租纳佃是巧取豪夺的话,那他翻墙入户又算什么?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理所当然吗?瞅瞅,这多么耸人听闻又多么令君子所不齿!诸位,今天金伯仲阵阵有词地偷、拿、抢了我的钱财,说不定这种事儿哪天就会轮到你们当中谁的头上。想想吧,如果再无动于衷的话,那就是坐以待毙,将死无葬身之地!现在我倡议:值此非常之际,绅闾们要精诚团结、同仇敌忾!携手讨逆,铲除异端,靖化地方!”说完,激动得脸颊通红,绿豆眼直翻白,嘴唇乱颤,浑身抖个不停。可大家伙儿谁也不看他一眼。

边玉亭似乎被这种冷漠激怒了,只见他急败坏地吼道:“真是不可理喻呀!我一番肺腑之言竟被当作耳旁风!真是苦也、悲也!哀哉,社稷之不幸也!”

大家谁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一是因为他平时为人刻薄,所以没有人理他。二是他刚才的下作相实在令人不齿。三是大家正被“文告”中那明快、扼要、犀利的言词例证所叹服。正是:

离愁正引千丝乱,万顷波澜骤时翻。家国离分十数载,一纸霹雳始惊天!

幽幽迷魂醒归路,悲悲切切望家园。关山一抹残阳陷,风起云涌发狼烟!

忽听边玉亭大发怒怨,大家这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但神色冷淡,且又充满了鄙视。边玉亭见了,更加愤愤不已,因说道:“都这么看我干啥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眼瞅着匪患甚嚣尘上,你们却无动于衷。这和那没肝没肺还有啥区别?非等刀架在脖子上了才喊狼来了?”

一听这话,阎守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因想他诬陷自己的兄弟,现在又被山本收押,不知生死如何,心中对边玉亭痛恨极了,便说道:“你整天不是污这个通匪就说那个是刁民,整得人心惶惶,没有宁日。你的所作所为又与匪何异?你家的佃户和长工在你的威逼下,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那赵二虎和李守信就是个例子。再说你儿子是咋被小野所长开除警籍的?想想吧,多积点儿德、多做些善事,小心遭报应。常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辰一到,老天必报。’”

边玉亭瞅着阎守智翻了翻绿豆眼,刚要发作时,恰山本冲他嗯了一声,无奈之下,又哀嚎道:“山本所长,你都瞅见了吧,这不是匪患甚嚣尘上是啥?他兄弟通匪,他不但不反省,还公然包庇。这是心怀叵测……心怀叵测呀……”

一见边玉亭的样子,大家都禁不住暗暗发笑。李寿春可没笑,只是不拿好眼看他。因平时不相往来,又因他无端与自己暗中较劲,所以很瞧不起他。刘洪书呢,一向惧怕他,从不敢得罪他,因此一声不响。王有财虽然也不想得罪他,但因边景春搅闹杨家堡时,被他一纸诉状告到了小野那里,而后边景春被乱棒打出了治安所,因而丢了“饭碗”。他知道,他已经把边玉亭给得罪了,也就不怕再得罪他一回,便说道:“嗯!边掌柜,你是个聪明人,说话做事儿都算计得很周到。不过你刚才说的也不无道理,不管做啥事儿,是该早做打算的好,可不能事到临头了现抱佛脚,那可就晚了!某们都没遭过‘胡子’抢,所以心里没啥感受。这种事儿只有边掌柜您深有感触,那就请您说说,某大家伙儿该咋做防范才好呢?”

这样一来,边玉亭的无赖行径自然被叫停了,只见他翻了翻绿豆眼,嘴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反倒把老脸憋得通红。此时,他因痛失金钱心中激愤,因而导致思绪紊乱。又因葛三被抓,暴露了他抽大烟的形迹,现在被山本抓住了尾巴。葛三又被缉私警察指控为杀害小野的嫌犯,所以他既恨又怕。谁知阎守智火上浇油,机关炮似地戗白了他一顿。现在又被王有财讽刺了一番。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竟忘了刚进屋时,他自己说的那番话了。

见边玉亭不语,王有财又说道:“按说边家大院儿,那可是墙高宅深,昼夜巡防,再严密不过了。连这都不行,那……某们又该咋办呢?”

这无不带有讽刺意味的诘问,直把边玉亭臊得无地自容。不是吗?想想自己家高墙深院、四角设有炮台,又有护院昼防夜巡,金伯仲竟似出入无人之境般进出自如,又被其窃走若干钱财。人家没有高墙深院的却相安无事,这在众人面前无疑是莫大的讽刺。心念至此,他又干嚎起来,借以掩饰内心的惶愧,只听他边嚎边说道:“是我瞎了眼、用错了人,所以今天才在大家面前现眼。我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先人……”

听见边玉亭这么一嚷嚷,大家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倒把边玉亭给笑醒了,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丑态。他深知,在这种场合丢了面子,如果想再找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想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又大耍起无赖来,口中嚷嚷道:“你们都笑啥?如今盗贼蜂起,难道是我招来的吗?我丢了钱财,我心里苦,还不许我哭是咋的?”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

看着边玉亭的无赖行径,山本已经厌恶透了,现在又见他不知道收敛,遂怒喝道:“边先生,请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边玉亭自觉没脸,索性哭道:“山本阁下,我恨呀……”山本说道:“堂堂一个乡绅,这么不懂规矩!你看看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乡中精英?你再看看你,还像个乡绅吗?”

边玉亭心说道:“反正都这样了,你还能把我咋的?”于是强词夺理,口中说道:“我现在要求阁下,一定要为小民作主,请求军方派兵围剿乱匪,替民除害,为我讨回公道!”说完,跪在地上朝山本磕头不止。

大家看着,有笑的,有嗤之以鼻的,会场一片哗然。

李寿春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张乡长,还有事儿没有了?如果没啥事儿,我先走了。”他刚说完,立刻有人响应道:“是呀,如果没啥事儿,某也走了。”

张承礼敲了一下桌子,说道:“大家请安静。今天在座的,正如山本阁下所说,都是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边先生,你如此张扬,确实太不像话了!”

一时间大家又安静下来。但边玉亭还跪在地上,眨着两只绿豆眼直盯着山本。

张承礼看了边玉亭一眼,说道:“大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难道真不知道收敛吗?咋这么糊涂!有事儿了,‘怨天尤人’,没事儿的时候,为啥不找找自己身上的毛病?平时多做点儿善事,少得罪点儿人,个人省心,官府也跟着省心。动不动就无端地刻薄乡里,弄得人心不稳,自己提心吊胆不说,还让官府跟着受累,你说这是何苦呢?一旦引发变故,给官府带来多大麻烦?还要浪费多少资源?正是平时不烧香,事到临头抱佛脚,那顶啥用?殊不知,害人既害己也。唉,这正是读书不省,空辱没了圣人的教诲呀!”

张承礼话音刚落,大榆树街街长——安幼平起身把边玉亭扶了起来。边玉亭“就坡下驴”,讪讪地回到座位上坐下。虽然不满张承礼对他的挖苦,但自知理亏,又因在这种场合,只得咬咬牙忍了。他只管低着头拿帕子擦他那双浑浊的绿豆眼,借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张承礼又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容任何人节外生枝。目前摆在乡府面前的任务,是如何看待小野所长殉职一事。虽然凶手已经抓捕归案,但也要举一反三,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大家应该知道,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经边玉亭这么一闹,山本心中十分恼火,因为现在还有三件棘手的事亟待他解决,所以绝不容许在座的任何人节外生枝。一、要尽快辨别杀害小野嫌犯的真伪。二、嫌犯定谳之后,当如何看待边玉亭与这件事的关系。三、将如何平息烧香拜佛的人潮。

边玉亭做为乡绅,如此不懂规矩,这让山本既失望又愤怒。如果不是今天这种场合,他非一枪毙了他不可。

这时,山本双眼内布满了血丝,只见他扫了大家伙儿一眼,说道:“开完会,你们回去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查一查、看一看各自辖区内是谁在传播谣言。对那些思想不安分的人,绝不能姑息!第二件事,要告诉辖区百姓,不要以讹传讹。若再不停止骚动,那就很危险了,皇军就要出面干预了。另外告诉他们,三天之内必须停止拜佛活动。如有不听规劝者,格杀勿论!”

山本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警察匆匆闯进来说道:“报告所长,葛三嚷嚷着说,如果他东家能给他家送去一年的薪米,他就啥都应了。如若不然,他就实话实说。”

山本瞪了那警察一眼,然后问边玉亭道:“边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边玉亭一听,马上又像醉汉似的,一下从座位上出溜到地上,跪着向前爬了一步,眼睛瞅着山本叫屈道:“山本阁下,今天早起我就把葛三给辞退了。他这是怀恨在心,血口喷人……”

此时,山本面如死水,只见他咬牙切齿地对那个进来的警察说道:“一会儿你把边先生也请到治安所去吧。”说完,转身先出去了。

再看边玉亭时,早已经成了一堆烂泥了,只见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绿豆眼,张着嘴直“啊啊”。此时,他完全陷于极度惊恐之中,因为他不知道山本将如何处置他。当听见山本让那个警察把他也请到治安所去的那一刹那,犹如遭了五雷轰顶一样,魂魄立即跑到“爪洼国”去了,心说道:“完了,完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想到此,哀嚎一声,哭道:“天呀,天呀,你要冤死我呀!我本来是个受害者,不但没有人给我雪冤,如今却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让我有嘴难辩,这不公平!我冤枉!我不服气呀……”

这时,边玉亭形同末路,绝望极了,想来想去,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黄脸婆皮氏身上,因想:“我已经把葛三给辞退了,如果不是黄脸婆自作主张,又把这小子给留下来的话,哪能惹出这塌天大祸来?”想到此,越想越委屈,不禁捶胸大骂道:“黄脸婆,你个败家娘们儿,丧门星,都是你给我招来的祸呀!我就是死了也饶不了你……”

忽听边玉亭又埋怨起老婆来,王有财忍不住笑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嘛!一遇着事儿就往老婆身上推,那算啥老爷们儿?”安幼平也说道:“是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嘛!”他一说完,引得哄堂大笑。

边玉亭自觉无地自容,于是破罐子破摔起来,只听他哭说道:“你们笑吧!你们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你们不辨是非,冤枉好人!小心死了下割舌地狱……”

警察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然后走到边玉亭跟前,说道:“边先生,请起来跟我走吧。”

边玉亭听了,马上把一双绿豆眼瞪得多大,惊恐地盯着那警察看了刹那,往板凳底下便钻,一边钻一边说道:“我不去,我没犯法。大家都知道,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警察说道:“边先生,没人说你不是良民。你不要难为我,有啥委屈,你到治安所对山本所长说去,你老这么躲也不是回事儿。常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怕啥呀?”边玉亭说道:“反正我不去,我没犯法……”

王有财说道:“边掌柜,你这就不对了。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咋的,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七家子裴福附和道:“就是。能有啥说不清楚的事儿?你这么做不但啥问题解决不了,反而更加重山本所长对你的怀疑,还是早说清楚早消停吧!”王有财说道:“说的是。有道是:‘明人不用细讲,响鼓不用沉锤’嘛!”

不等边玉亭说话,张承礼先说道:“请大家静一静,都听我说。本想开完会组织大家伙儿去给小野所长遗体告个别的,但现在看来就算了吧!我再强调一下,大家一定要记住今天开会的内容,回去告诉乡亲们,都别去‘广济寺’烧香了。山本阁下乃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一定要积极配合,小心行事。散会吧。”

一听说散会,大家如同听到了大赦令,起身便往外走。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张承礼、边玉亭还有那个警察一共他们三个人了。

这时,边玉亭还趴在板凳底下不肯出来。那警察瞅着他叹了口气,说道:“边先生,你这是何苦呢?一是不雅,二也可惜了你这身衣裳了!”

一听这话,边玉亭才像被蜂蛰了一口似的,赶紧从板凳底下爬出来,然后咧着嘴、晃着尖脑壳、瞪着一双浑浊的绿豆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蓝洋布长衫,还有那件绛紫色带暗花的锦缎马夹,一边拍打尘土一边心疼地说道:“哎呀,哎呀,缺德遭天瘟的!哎呀,哎呀,我的衣裳……”因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晃动着脑袋,那根猪尾巴小辫就像一只毛毛虫似的,在他后背上不停地蹿来蹿去。

警察看着他,忍不住笑说道:“看看,心疼了吧?本来是例行讯问的事儿,做个笔录也就完了。你瞅你……唉,快走吧!衣裳埋汰了,回家洗一洗就干净了。如果把事儿做拙了,那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这回边玉亭倒是很听话,乖乖站起来跟着警察走了。

现在会议室里只剩下张承礼一个人了。虽然觉得心清目明,耳根子清静了,但边玉亭的影子仍在眼前晃来晃去,因想:“边玉亭子承父业,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咋就这么不知道廉耻?曾为蝇头小利而不惜毁颜破貌,霸道乡里。今天引火烧身了,竟又如此不堪!”想到此,不禁叹道:“唉,这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写照,看他如何解今日之危吧!”

一想到乡亲们都着了魔似地前往“广济寺”去烧香,为此,山本在会上已经放了狠话。心念及此,甚是焦虑,不免在心中默默祈祷道:“大家一定要识时务,千万不可迎风而上呀!岂不闻:‘福之祸所依,喜之悲所伏。’如今杀机重重,一旦不冷静,恐怕真要大祸临头了!眼见得山本在会上已显露杀机,但愿屯闾长们回去能说服本屯老少,停止谣传,都别去“广济寺”烧香了,在家中保平安吧!”

且说李寿春从乡公所出来,急急往家赶,他想回家看看杨德山与洪四家走了没有。如果没走的话,他要把今天开会的内容告诉他们,并嘱咐他们今后行事要小心,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最好别出门。当他赶到家时,二人已经走了,便赶紧把李四叫到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

李四说道:“东家,您放心吧,我这就去。”说完,到马厩牵出马系上鞍辔,骑上便走了。

李寿春目送李四出了大门,然后手搭凉棚往西瞭望了一眼,见太阳已经垂斜西天,正被一抹闲云遮挡,那云翳背后射出道道光芒,似怒火在燃烧。他叹了口气,便朝放粮摊前走过去。

且说杨德山、洪四家、金栋已经到家一会儿了。其实李寿春去乡里开会走了不多时,他们便套车走了。这时,洪四家与杨德山在北屋闲坐;费氏帮银环在炕头打袼褙。金栋大病初愈,精神还有些颓靡,侧身躺在银环身边,没话找话,只管瞎缠磨。

洪四家的心情一直被今天所见所闻困扰着。他不知道人们为什么都争着去“广济寺”烧香,小野又为什么发了疯似地朝行人开枪。更让他费解的是,葛三又为什么公开朝小野开枪呢?这一连串的问号让他一时难以破解,因此有些头疼。

洪四家早听杨德山说过,葛三是边家的护院,因想:“难道葛三也和王忠义一样,都是抗联?”可他又摇头否定了,因又想:“一个给人看门守户的人怎可能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呢?那他为啥……”

当然,有很多事情他还不知道,诸如老街基、靠山屯、天天涌等几个屯子每家门口用土坷垃压的钱都是杨德山放的,还有那句“旧日将沉,新日将升……”的话也是杨德山用腹语说的一样,他都不知道。

此时,杨德山的心情也同样很复杂。不想昨夜的一次不经意之举竟然引发了烧香人潮,这让他大感意外。但他心中明白,事情能演变成这样,这也是老百姓渴望新生的一种强烈诉求与真实体现。

杨德山刚要说什么,只听洪四家说道:“不管咋说,葛三杀了小野就是大义之举!但愿老天爷保佑他,千万别出啥事儿……”杨德山看了他一眼,赞许地说道:“二弟说的对。一个人只要大义凛然,那就是壮举,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正如佛家所说:‘回头是岸。’还有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洪四家忙说道:“就是,就是。”

时光在悄悄流逝,屋里也因太阳偏西而逐渐暗淡下来。

看着这朦胧的暮色,金栋开始烦躁起来,说道:“这屋里黑漆漆的,真不好玩儿,都快把俺憋屈死了!”费氏拿指头戳了他的额头一下,说道:“看把你幸的!这不好、那不好,啥才趁你的意?”金栋说道:“‘回头崖’就可好了!”

听金栋冒出这么一句来,费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头皮也一阵发麻,因轻斥道:“红口白牙的净说些疯话!啥‘回头崖不回头崖’的?‘回头崖’在哪里?”金栋嚷道:“俺没说疯话,俺就是去过‘回头崖’!那里的房子和庙里的一样,又大又敞亮,可好了!”

银环忍不住笑说道:“‘回头崖’在哪儿呀?你啥时候去的?”金栋一梗头说道:“俺头晌去的!”银环说道:“真不知道害臊!你这不是瞎说吗?早晨你就发热,眼睛都不想睁。我爹和二叔连饭都没顾上吃,就麻溜套车拉你去大榆树看病了,你哪有空去啥‘回头崖’?”金栋说道:“反正俺去了,还是你送俺去的呢。”

听金栋胡说,银环再也不理他,只管低着头干活。

费氏咬着牙说道:“你也是手脚灵便、心里头明白的人了,不寻思咋去挣口饭吃,总在人前缠磨,还净说些疯话,这可啥时候是个头!你看人家韩拴柱、苗二秃,过起年来就去给人家放猪了。都是一样的孩子,人家咋都那么懂事儿?唉,不知道俺哪辈子该下你的!”

听见娘埋怨,金栋又不耐烦起来,刚想说,你不喜待见俺俺就走,但想起昨天差点被淹死的情景,浑身立刻颤抖起来,于是扑到费氏怀里,直往胳肢窝下钻。

见金栋又发病了,费氏赶紧把他揽在怀中,叫道:“栋呀,栋呀,你又咋的了?你可别吓唬娘……”

洪四家正与杨德山说话,忽听得费氏惊慌,忙回头看时,只见金栋趴在费氏怀里瑟瑟发抖,因此费氏焦躁。银环也忙放下手中活计,紧张地看着金栋。

洪四家赶紧走过来问道:“他这是又咋的了?”费氏流着眼泪说道:“他和银环在那里瞎说,俺就说了他几句,谁知就这样了。”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孩子穷命偏长了个娇身子!要总是这样可真要命!”杨德山笑说道:“看二弟这话说的,好像孩子就没有救了似的!不管遇着啥事儿,一定要先稳住神儿,可不能开口就埋怨,先看看是咋回事儿再说。”因见金栋浑身发抖,嘴唇紫青,心想:“这孩子好像是吓着了。”便问费氏道:“弟妹,你刚才说他啥了?”费氏说道:“俺啥重话也没说。只是说他不懂事,他就这样了。”

杨德山想了想,笑说道:“没事儿的。他可能又想起昨天的事儿来了。”听了这话,洪四家一时转不过弯来,忙问道:“昨天?昨天咋……”杨德山说道:“你想想看,他昨天是因为啥被人给骗到辽河边儿上的?不就是因为你们说了他几句,他一赌气摔门走了才出的事儿吗?现在弟妹又说他,他心里不服气,又想摔门就走,可能一下想起了昨天的事儿,所以吓成这样了!”二人一听,恍然大悟。

洪四家说道:“知道不听话就吃亏上当,那往后就多听大人的话。唉,当老人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好呀!”杨德山说道:“可不是咋的?孩子,只要你听大人的话,大爷保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费氏也拍拍金栋的屁股,问道:“你可都记住了?”

金栋一轱轳从费氏怀里爬起来,赶紧又跑到银环跟前去了。银环正在归拢打袼褙的东西,等都归笼好了,说道:“我该去做饭了,你自己玩儿吧。”金栋说道:“俺帮你去烧火!”说完,下地蹬上鞋便拉着银环往外走。

杨德山回身坐到炕沿上,装了一锅烟点着抽了一口,然后笑说道:“看见没?这就是孩子!”他话音刚落,忽听王有财在院子里问道:“银环,你爹在家吗?”银环说道:“王大叔,我爹在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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