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楼下的敞亮，楼上又是另一番光景。粉纱薄雾，烛影摇红，一间间房都笼罩在一种暧mei的气氛中。而在这种暧mei中，唯独只有凌小小的房间别具一格，清幽淡雅，一色的素色装饰，似乎与春云馆的格调不那么相配。本来李妈妈是拦着绿珠的，不过在徐瑛的坚持下，绿珠还是随他进了里面。
在徐瑛看来，许多的事情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才高未必貌美，生得如花似玉又未必有才，因此虽说早就听过凌小小的才名，但对于她的容颜却不敢心生奢望。这次来苏州本也没想过要见她，直到置身于她的闺房之中，徐瑛才意识到，有时候，上天对人就是这么不公平，凌小小的才名已传遍江南，而她的美貌又更让人心醉。
精致的面庞，荣嫩的肌肤，两弯新月下闪着若有所思的双眸。小巧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翘着，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黑发如丝，皓腕如玉，白色的连衣长裙在地上拖曳着。凌小小就这样坐在那，也不开口，浑身上下竟是透着一股书卷气。倒不像青楼里的名妓，却真有些江南才女的意味。
见徐瑛目光一直盯着凌小小不放，绿珠不满的拉了一下他，徐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目光，正好凌小小也站起了身来对他施了一礼。
“徐公子，请坐。这位小姐是？”
“是我夫人。”徐瑛见凌小小一语就道破了绿珠女人身份，也不再掩饰，脱口而出。方才倒不是徐瑛不知礼，实在是凌小小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在徐瑛的意识中从来都没有把才女和美女划等号，乍见凌小小这样的无双绝色，难免有些感触。而且凌小小给徐瑛的感觉，又与青楼女子那么的不同。
“小小见过徐夫人。”凌小小美目流转，盯着二人笑了笑，轻轻“哦”了一声，对着绿珠施了一礼。绿珠赶忙避开还了一礼，徐瑛在外人面前称她为夫人，这让绿珠一阵喜悦。可徐瑛虽然这么说了，她一时又怎么敢以夫人自居，见凌小小行礼，绿珠匆匆避了一避。
“凌姑娘，虚文客套就免了吧，我之所以找你，是有些事不明白，想请教姑娘。”徐瑛刚一落座，便开门见山。
“小小也有话要问公子，只是…”凌小小看了看一旁站着的绿珠，突然住口不言了。
“绿珠，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绿珠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徐瑛并不担心和凌小小的谈话被她听了去。虽然这里是风月无边，徐瑛却也没存着和凌小小亲热的心思。可徐瑛一想到刚才凌小小的那番话，万一像自己猜想的那样，说出来定是骇人听闻，毕竟自己的真正身份不能泄露，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顾不了那许多儿女情长。见绿珠出门时有些不悦，徐瑛也没有解释。
“凌姑娘，你刚才说我是你一位故人，可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徐公子一手好词句，但请恕小小冒昧，这词句恐怕并非公子所作吧？”凌小小拿出刚才徐瑛叫人递上来的纸张，上面所书正是纳兰容若的《木兰辞拟古决绝词柬友》。
“这首词正是在下所作，凌姑娘才名满天下，莫非怀疑在下作不出此等词句？”没想到凌小小一上来就这么说，徐瑛心里咯噔一下，不错，这首词是清代人写的，可现在是明朝，就算自己作弊，也不该被人察觉吧？若是凌小小怀疑它不是自己所作，必然事出有因。
“小小不敢，只是这首词的意境语调让小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凌小小目不转睛的盯着徐瑛，似乎想从徐瑛的脸上发现什么。
“哦？凌姑娘见过此词？”凌小小虽然说得模棱两可，徐瑛却不敢大意。若是这首词有人见过，那此人必定也和自己一样，不是来自这个时代。
“先不谈这个，不如小小为徐公子唱一首词可好？”对于徐瑛的问话，凌小小避而不答，却是缓缓起身。
这事马虎不得，势必要弄清楚。可徐瑛想再问时，凌小小却已经唱开了：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
从此簟纹灯影。
词不长，凌小小轻歌曼舞的唱了两遍，自她一开腔徐瑛就陷入了沉思。虽说表面上仍沉静如水，内心里徐瑛却是翻江倒海，波澜起伏。这正是纳兰容若的《如梦令》，对于纳兰词，徐瑛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上大学时为了迎合女友的爱好，不知背地里念了多少回。
徐瑛在想，若是凌小小也和自己一样是从后世来的，那这事可就麻烦了。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别说建功立业，只怕连性命都难保。前世为了业绩，徐瑛没少给人赔笑脸，也养成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先下手为强，决不能让人破坏自己的计划。徐瑛看了看场中纤弱的身影，甚至连杀她的心都有了。这些天来，徐瑛对于什么事都是隐忍不发，但此事不比寻常，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徐公子，你怎么了？”徐瑛正想着，凌小小已经唱完走了过来，见徐瑛脸色不大好看，出言问了一句。
“没事。”徐瑛收回心思，寻思着该怎样应付眼前的局势。凌小小既然能唱出纳兰容若的词来，那为何还说自己那首词是似曾相识？那首木兰辞可以说是纳兰词中最为著名的一首，她既然知道这首如梦令，又怎么可能没听过木兰辞？徐瑛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小姑娘果然高才，徐某佩服。只是在下不明白，小小姑娘为何说我是你的故人？”话还是挑明了说好，让凌小小避重就轻蒙混过关可不行。
“呵呵，我不这么说他们能罢休么？”凌小小见徐瑛语气急促，有些奇怪，不过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
“是吗？可是…”
凌小小的回答当然不能让徐瑛满意，就凭她能唱出纳兰词来，此事就绝没有这么简单。可徐瑛正欲再问，外面传来了砰了一声，接着便是尖叫怒骂声不绝于耳，凌小小连忙起身朝门外走去。徐瑛眉头一皱，谁这么不长眼，现在出来闹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