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文元英的八十寿宴。
熙熙攘攘,傍晚时分已经是杯觥交错了。门外的车子摆长龙,看了牌号才知道——文家老爷子有多荣耀!
古涵淇冷冷的睨着厅内衣着光鲜的男女,眼眸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讽意。她原来就不爱露面,听闻是这样的场合,更是避而远之,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低头瞅了眼裹得紧致的礼服,眼眸转瞬化为狡黠,她暗自生笑,眼波一转,望向身边驾驶座的男人,顿时惊得他忘了呼吸。
“走吧。”
男人忙不迭的下车为她开了车门,看着她,还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进公司见过她的第一眼,便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即使听过不少她与司徒允之间的传闻,但他也一直深信那仅是传闻,如此而已,默默的喜欢足以让他感受幸福,却不料偶然的一天收到她的MSN回信——“陪我参加一场宴会”。
在这个集团公司担任业务经理的他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陌生的却是身边站了个不同以往的人。他飘然,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涵淇小姐……”
古涵淇嘴角一勾,谁都没有料到她笑得这样的得体,突然手也挽上了他的胳膊。“叫我涵淇。”
咔——这一幕,瞬间被定住了,今晚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她一定是故意的。
那黑色的礼服明明是保守的,她居然微微将它的肩部拉扯到两侧,胸部的曲线就展露出来了,裹得紧致的身段简直夺人魂魄。
司徒允眉,微微皱。
“外公,您们先聊。”转身向大厅入口的女子走去。
“你跟我来。”不由分说扯住古涵淇的手臂向休息室的隔间走。
一闭门,他便把她压在墙上,眼睛死死的锁着她打量。
她不怒,少有的温和表情回看着他。
“怎么这副打扮?”
“你派来的造型师打理的。”
谎话!他嘱咐过,低调得体便好,怎么变化得这般的魅惑,一来就掳获了众人的目光!他低头,再看她的礼服,领口的被扯的开,露着曲线,不是那么汹涌,却引人遐想。“这衣服——你也换了花样穿了?!”
他质问她,她到不在乎,“你若不高兴,大可差人送我回去。”
他盯着她看了两三秒,今晚她不同,回复往日一半的倔强,“告诉我,你今天准备唱哪出戏?”
“呵——我向来不演戏!”
他松了她,眼睛即使有疑惑也压了回去,他倒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好!”
砰砰——敲门声。
“进来。”
“总裁,要开始了,我们出去吧?”助理探了身子进来。
进了厅里,中央,一鹤发老人着改良的白色汉装。手里秉着茶壶,身边立着一个长相妖艳的妙龄女子。司徒允上前行了礼,恭恭敬敬,转而拉过古涵淇站到他身边。“外公,这是古涵淇。”顿时数十双探究的目光射向她,在场的大多是官场达贵,故而没听说过他们的事情。顿时一阵抽气声,这一来,该碎掉多少名门闺秀的心。
“允儿,几个月不见,都将外公忘了?”老人看着司徒允的眼神甚是宠溺,目光自始至终停在他的身上,未离开半许。
老人的漠视显而易见,古涵淇却并不在意。这样倒好,她省得纠心。
“外公,哪里有,允儿一直挂念着去看您。”古涵淇这才发现,司徒允对他外公说话的态度是多么的不同,说话的同时,司徒允握着她的手,将她往身前拉近一分,“来,叫外公。”
口吻不容人拒绝。
“呵呵,也罢也罢,糟老头子不招人喜欢啊。哈哈……”继而转头看向自己刻意忽视的古涵淇,“你就是古学豪的女儿?”
乍然听到有人唤出父亲的名讳,古涵淇着实一愣,老人的目光是那样的严厉和精锐,她心想,兴许老人掌握的信息会比司徒允以为的要多得多。
“是的。”
“真是个漂亮丫头。”文老爷子笑,看着僵立的古涵淇,又开口,“涵淇,你理当唤我一声‘外公’。”
轰——屋子里人都不说话了。连佣人端茶送水的手都停下来。
古涵淇觉得无数道目光都打量在自己的身上,头也不敢抬。微微翘了眼睑看。老人一样的慈眉目善,倒是身边女子眼中划过一丝微诧。
叫是不叫?容不得她再想再思索,被握住的手蓦地一紧,司徒允率先开了口,“别不好意思了,快叫外公。”
呀——瞧这口吻,活像她就是个扭捏的小女孩,在心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还是开了口,“外公。”
“丫头乖,呵呵。”老人的笑声都带着和善,却让古涵淇觉得不堪负重。
“允少,今天您可是给文老准备了什么惊喜?”老人旁边一直沉默的女子终于出了声,也让众人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她身上。
呼——获救了,古涵淇暗自松了一口气。
趁着这空当,古涵淇忙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备受瞩目的待遇,不适合她。
找了个角落位置,才刚坐下,应了自己的邀约却一直被冷落的男人蓦然出现在眼前。
“终于找到你了。”男人紧张的问道,似乎是没看见刚刚那一出戏,也难怪,他刚刚一直在寻她,“你还好吧?”她看起来状态不大好,拎着酒杯,微微出神。
她放下酒杯,对着他抱歉一笑,“没事。”语毕重新拿起酒杯,将里面香槟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转眸时,发现那个男人还在原地,问,“还有事?”说完后方觉不妥,是她冷落了人家。
男人似乎有意忽略掉她的公事话口吻,腼腆一笑,说道,“我想请你跳支舞。”
音乐前奏缓缓响起,不知不觉宴会已经到达高潮部分。
so——
放下酒杯,握上男人邀约的手掌,旋了个圈,将男人带进舞池正中央。
远离喧闹的一处,这瑞安静的出奇,袅袅的茶香味弥散开来,不慌张,不急躁,就像此时安坐于此的老人。
“允儿,外公不同意。”还是那样和善的口吻,很难让人想象主人是个顽固的人。
“外公,我今天是特地告诉您这件事,如果您能支持最好,反之……”司徒允顿了顿,眼神还是那样的坚定,“我也不在乎。”
“允儿,你在说什么?”文老生气,更不喜欢他桀骜的样子。
“我爱她。”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又如何,他——从不不在乎。
“够了。”老人端着的茶杯放了下来,茶水从杯口溅了出来,看来老人是真的生气了,“这些年你做的事情外公一清二楚,我以为只是年轻人逢场作戏,没想到你倒当真了。”
看着眼前不陌生的脸,不觉心酸,“允儿,你忘记她是谁了?她是江静雅的女儿,倘若不是她们母女,我的女儿,你的母亲就不会这么早离开我们。”
文老的话,如同针扎,字字句句扎在他的心口。是啊,他该恨她,恨她的母亲,可是,恨到了最后已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极力压抑了内心的痛苦。
文老实在看不下去,恰巧见到的又是古涵淇与其他人共舞的一幕,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怒吼起来,“你自己瞧瞧,这样明目张胆的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像什么话,就像她那浪蹄子母亲一样,够坏。”
司徒允不说话,俊脸绷得更紧了。
“你真的是着了魔了!我告诉你,你必须让她离开!不然,我便——毁了她!”
******
那就先毁了我。
他在威胁他,他竟然为了那个丫头威胁了他。文老爷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砰”的一声,茶杯摔了个粉碎,在陕小的休息室里回荡着,似发泄,又似哀嚎。
到了大厅,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舞池中央那抹清丽的身影。在这么多身着华衣的人群中,他还是能第一眼就将她找出。
是心灵的感应吗?古涵淇也适时的转头望向他。
他看起来不太好,微微蹙着的眉宇,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从他走出来的方向看来,她大概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面对他外公的强势阻力,他会作何反应呢?坚持?抑或放弃?
呀——思及自己竟在他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心思,转了眸子,却怎么也无法将视线集中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一直看着她,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着迷,不禁让古涵淇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厌恶与反感。
一曲未毕,她已经受不了。
她非常后悔今晚自己的这个决定,原来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是这样辛苦的事情。蓦地,脑海中响起警报,她摇了摇头,不敢深思。
“怎么了?”他还是很细心的发现她的不适。
“我累了。”未等他回答,她已经丢下他径直离开会场,脚步仓皇得让她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失态。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文家,贵族式的庭园设计,美得出乎她的意料,文老爷子比她想象得还要有权势。在他和善的目光下,藏着洞察人心的精锐,她不傻,也知道他第一眼便猜出她的身份,结婚五年有余,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和司徒允的关系真能瞒天过海,唇角微勾,流露出来的是苦涩,还是其他。
“很好玩吗?”
冷冽似刀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古涵淇一愣,却没回头。
“你在向我示威吧!”听不出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说出的这句话。他该愤怒的,他在为他们两个的未来与自己最尊敬的外公据理力争,而她呢,偎在其他男人的怀里,娇笑、起舞,似乎在她的心里,真的没有他这个丈夫的存在。他一直知道的,不是吗?为什么还会觉得失落呢……
“外公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果然。
“他很生气,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明知故问,她却仍是一言不发。
出奇的,他并没有生气,而是走到她的身边,望着暗夜中仍开得娇艳的昙花。
“因为你是江静雅的女儿。”
她早料到,然而听到他这样的直接,她还是忍不住一阵轻颤,多年不曾提起的名字,从他口中听来有种恍然隔世的悲哀。
“所以呢?”古涵淇侧首看他,眼里多了一份嘲弄。
这嘲弄躲不过司徒允,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她是等看他如何启口。
殊不知,他不带一丝犹豫——“我不会放手!”
不会放手……从一开始便是这样,此时听来,却更似恋人间的真情表白。
忽然轰轰雷声做鸣,雷雨倾盆,无人言语。
……
冷风卷起雨水,寒意四起,湿透的身体却不为所动。
安静,没有问题,没有回答。
“司徒允……”她抬头,眸子瞧不出情绪,“……你这是何苦呢?”
还是毫不犹豫,他回答,“我爱你。”
黑夜中,他的声音那么飘忽,飘忽到不像那个混世恶魔。
我爱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挚,眼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差一点就让古涵淇以为,以为他们之间真的只有爱,没有那道恨的枷锁。
只有爱……多么令人心动。
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落寞,再抬头时,已换上了一副嘲弄的嘴脸,望着他,良久,才想出一句刻薄他的话,生冷的开口,“我不稀罕。”
司徒允的热情凝结在空气中。
雨水顺着他的发,脸,身体流淌,蔓延所到之处。
她看见了,那样的脸上,一直是冷漠的脸,流露出浓浓的绝望。终究不忍心了。转身准备离开。
“不准走。”蓦地,手腕从身后被扣住,“我今晚就要一个答案。”
外公的话言犹在耳,他不怕,只要她一句话,他愿意为了她抗战到底,即使是自己最敬爱的外公,也决定据理以争,可是……
“你一直清楚,不是吗?”
在他怔愣之际,古涵淇冷不防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夜中。
雨水浇破了夜,盛夏的欢愉都挡不住阴森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