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晖照进屋子,半明半暗。屋子里面照不到光亮的椅子上,擒朝坐着静静的望着跪在晚夕金芒中的崇慎,一张脸上带着半张遮住半边脸的面具,神色恭敬虔诚。擒朝心底叹口气,这些孩子们和当年的自己一群人一样,学的半桶水,就像傲视天下。现在自己惟一想教好曲芸,能有一个心灵净澈宁静,心智清素出尘的掌门,守得住太俞门。
眼前这一个却是……把他留在曲芸身边,曲芸又怎么会眼看着她所敬慕的兄长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会生出多少怨怒。只是他如今这样子,又怎么能够活的好起来,只怕曲芸知道了他受了这番苦难,又没有被门中留下来,生出对门中的不满。
擒朝说道:“你既想拜入太俞门,但是我门中都是自小就开始学习武艺术法的稚子,你的年龄已经错过了淬炼筋骨的时机,高深的武艺难以学会。到是外门弟子学习的杂学技艺,你现在开始用心也学得会,你可愿意当外门弟子?”
崇慎垂目说道:“弟子愿意。”
擒朝现在只能这样安排,说道:“影决,你送燕崇慎回迷雾森林的外门,把他交给外门长老宿山。”
燕崇慎身边突然出现一位黑衣英挺的男子。男子恭敬行礼说:“属下遵命。”
燕崇慎跟着男子走出去,想见一见曲芸,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有提起要见一见曲芸。
宽阔的院子里,屋前一片平整的地面,曲芸练完一套剑术,守候在一旁的护卫影咫走上前说:“少主,老主人请你过去。”
曲芸点头说:“我知道了。”拿起放在一旁的剑鞘,装起银光闪闪的宝剑,先回房里梳洗更衣,才带着影咫去擒朝居住的院子。
擒朝看着气韵有了几分清雅,眉目间多了几分淡然的曲芸,缓缓说道:“影卫们找到了燕崇慎,他吃了一番苦。他想要拜入太俞门,可惜年龄骨骼已经定型,入了门也学不了什么。我把他送进外门学习杂艺,现在跟着影卫去了太俞门外门学艺。”
曲芸疑惑又紧张的问道:“师叔祖,崇慎哥哥他还好吗?为什么不来见见我。吃了一番苦,他遇到了什么事?”
擒朝觉得这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即使自己想要让曲芸做个清华出尘的人,却是谁也不知道人这一生会遇到什么事。隐瞒还不如让她知道。只是对大人来说遇到任何事,做到不改变心境都是谈何不易,只愿自己看中的弟子心境不会太弱,什么也承受不了。
擒朝对曲芸说了崇慎的遭遇,曲芸边听边哭,听完了,站起来说:“师叔祖,我要去见崇慎哥哥。”
擒朝问道:“他们可走了。”
一道声音说:“禀告老主人,影决已经驾车离去。”
擒朝说:“可追的上他们。”
声音说:“可以。”
曲芸拜谢师叔祖,跟着出现的影卫离去,影咫跟上曲芸。
飞速跟着影卫飞行在路边树林中。总算在尘土飞扬的路口看到了马车,影卫发出哨声,马车停了下来。影卫,曲芸,影咫落在马车旁边。影决放下缰绳,从
车上下来给曲芸行礼。崇慎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掀开车帘,探身望去,就看到已经长大了很多的曲芸,褪去了懵懂无知,反而是清灵秀美。
曲芸看到熟悉的半张样貌,忍不住捂住脸哭,怎么会这样,崇慎离家时还是个14、5岁的少年,可是现在,再也没有年少肆意张扬的活力,神色颓废迷茫,身形瘦弱的仿佛快要折断了,曲芸心痛的不敢再多看一眼,伤心不已。
崇慎略艰难的下了马车,忍着装上的假肢走动间碰触的钝痛,艰难的走到曲芸身边,温和说道“曲芸哭成这样,让我觉得现在的样子很难见人,曲芸也厌恶我这个样子吗?”
曲芸放开捂脸哭泣的手,泪眼模糊的说道:“不要这样说,崇慎哥哥……”哽咽的抽泣难以说话,影咫要上前,两名护卫伸手拦住,影咫退回原处。
曲芸伸手抓住崇慎的衣服流着泪说道:“崇慎哥哥还是一样,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对我来说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为什么,崇慎哥哥会遇到这种事,我好难过,我希望崇慎哥哥一直好好的……”曲芸难受的低下头,泪水不断滴落。
崇慎心里却是觉得又温热起来,不再一片冷寂。还有人在意自己,就已经够了,如此就行了。崇慎伸手抚摸曲芸的头说道:“我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身躯受损,并没什么,对我来说容貌并不重要。”
曲芸抬头看向崇慎,说道:“崇慎哥哥别走好不好,留在这里,我求师叔祖教你也一样。”
崇慎勾起一抹浅笑,心里又暖了几分,收回手,看着曲芸说:“我是真的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正是遇到过困境,我才更不害怕。”
曲芸更是难受,皱眉说:“我舍不得崇慎哥哥再离去。”虚弱的样子,就不能好点再走嘛。
崇慎看看曲芸,心里莫名的变得动荡,想要答应曲芸留下来,看着还是泪痕满面的小脸,突然心跳的很快,崇慎转开视线说:“曲芸乖乖学艺,总有机会再见的。”说完上车,车帘垂下,曲芸愣住了,崇慎怎么一下子对自己这么冷淡,是因为自己想要他留下,让他不高兴了。曲芸又落泪,走到车门边,说道:“崇慎哥哥,你别生气,我不说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万事小心。有空了记得给我写信。”
崇慎却是捂住心口,回头看着车帘,听着曲芸说的话,却是心里觉得甜美,崇慎红了脸,这样的感觉,自己怎么会对妹妹一样的曲芸起了心思。崇慎心里叹息,说道:“曲芸……我会给你写信。”
曲芸哭着笑了,离开车边,影决上车,轻扬马鞭,马慢慢走起来。曲芸看着离去的马车,心里为崇慎遭遇的不幸痛心。他的真心爱护,他待自己的好,可以说是自己从没受到过的待遇,也从没有人如此待自己,哪怕是前世的亲身父母,说着自己是他们的宝贝,可是真正对待就是随心而已,高兴时很好,不高兴打骂几句。崇慎却是真的体贴温柔,真心待自己,看到他这样子,自己真的很难过。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他会更呵护自己,爱护自己,甚至于宁愿是他遇到这种事,也不愿自己受一点苦难,为什么这么好,实心眼的把自己当妹妹。自己又怎么不能把他当做最爱的哥哥,对他好得不得了。可是自己现在什么也没做,只看着他离去……
曲芸觉得自己冷漠寡淡,根本不懂得恩情,感情,只是一个自私的保全自己,让自己活得好的私心寡情之人。原来真实的自己是如此不堪,亏得自己还抱怨自己有多不好命,却从没认真看看自己。难道抱怨父母没教好,可是父母总说让自己学会靠自己,他们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并不是那么完美的教养自己,所以说这种话。只是那时候,自己已经变得麻木了,刻薄的不接受自己无法认知的人和事。还能听进什么,现在幡然发觉,体会到这些情感,人的世界,并不是如此的不堪,自己可以得到别人的真心实意,也要用自己的真心实意对待那样对待自己的人。曲芸心里不在只是紧紧包裹住自己,对待真心待自己好的人,愿意付出真心相待。
曲芸内心的改变,精神面貌也变得从容柔和。影咫不明所以,另一位影卫若有所思,看看远去的马车,看来那个少年对少主的影响很大。
擒朝活了一辈子,经历的事情,遇到的人还有什么看不透。看到曲芸变得豁达更温和从容,不经满意无比,心里高兴,如此领悟,又怎么会得不到众人的真心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