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年后,林鹭州始终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度过这一天的。
记忆中的这一天,永远都是一片模糊,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组合在一起。让他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回忆起这一场婚礼的细节。
红,是那鲜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礼堂的尽头,红得像那心口的朱砂痣。
白,是那洁白的婚纱,穿在谢清颜身上,白得像那床前明月光一般皎洁无瑕。
未央宫酒店,芳菲苑。在足可容纳千人的礼堂中,除了中央过道和舞台之外,全都站满了前来观礼的西安民众。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林鹭州就站在汹涌的人潮中,毫不起眼。
他就这样,站在谢清颜的婚礼现场,看着他最爱的人,嫁给别人。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个魂牵梦绕的人。他看到谢清颜和另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一直走在所有新人的最前面,最后站到了礼堂的最中央……
谢清颜始终都面带笑容,她那纯洁而澄澈的笑容好像是四月盛开的玉兰一样洁白如玉。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端庄和优雅。
林鹭州甚至没有注意主持婚礼的西北军区司令崔毅的长相。唯一让他心里动容的,只有崔毅开场的第一句话:“今天,是2023年11月26日,我们今天要在未央宫酒店见证一场……”
原来是2023年了,在那个奇异的空间里,林鹭州停留的时间,不是2个月,而是一年零两个月!可笑他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直到今天,谢清颜出嫁,他才恍然发现。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谢清颜在惠水河畔的话,犹在耳旁:
“林,我知道你怕我为你伤心!我不会……作为你的女人,我会坚强。身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女人,都要坚强!
我不会拦你,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即使你的决定是离开我!如果你回不来,我也会永远记得你!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无论谁不在了,剩下的那一个人,都要替对方过好剩下的生活!
如果我活下来,我就在西安等你一年!一年之后,你还不回来,我会努力更好的活下去!替你过好每一天,看着人类重新好起来!”
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强作镇定的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出这么一番话。她做到了……真的等了自己一年。一直到今天,是一年零三个月。她便不再等了。
在她的心里,也许自己已经死了吧……只是自己活着又如何呢?刚才谢清颜对赵艺潇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尖刀一样刺入林鹭州的心里。
“永通桥头那一幕,我今生经历一次就够了!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是英雄,心里装着家国天下、百姓苍生。而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所需要的,只是陪伴。我,爱他。曾经很爱。可是,我已经没勇气为了这份爱,再这样煎熬下去。”
她今生,已经不再想为他而活了。林鹭州了解谢清颜,她自学生时代起,就一直理智的可怕。只要是她做了的决定,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
她,说放下了。就一定会放下。
现在林鹭州的眼里,满满的都是谢清颜。是她转头浅笑的样子,她端起香槟为香槟塔倒酒的样子,她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的样子……可惜,这一切都不再是他的了。
曾经,林鹭州读到过一段伤感的话:放弃一个自己爱的人,就像是面对被大火烧毁的房子。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家,可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不远处的那个新郎,依旧是谢清颜,可是却不再是自己的爱人了。
林鹭州看着自己的爱人,心里犹如刀绞,他心里叹息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可是,我呢?我又该将自己的生活放到何处?
嘴角是什么东西,那苦的苦涩?林鹭州突然懂了,谢清颜想要的,只是平淡的陪伴。而不是自己有多么的优秀、也不需要自己有多么的伟大,更不需要自己为了人类舍生忘死。
永通桥那一别,也许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在漫长的等待中已经放弃了啊!
如果谢清颜还在坚持,前方即使是刀山火海,即使进一步是万丈深渊,林鹭州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更不会有半点退缩。即使是与全天下为敌,他也会坚守下去。
可是!她,已经放弃了!!!现在即使林鹭州实力已经强到无敌于西安,可是再强的实力,能挽回人心么?世界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啊。
林鹭州心里黯然的想:这是命运造化使然么?还是这一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如果,自己一直陪在谢清颜身边,她会快乐么?每一次重伤而归,都会让她心疼欲绝。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什么人类、什么红盾局、什么京城安危,都比不上谢清颜一个笑容来得重要。
既然如此,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什么人类未来,谢清颜都不在了,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之间,林鹭州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他自以为用自己的血肉、生命,守护了应该守护的一切,可是,到头来,京城聚居地覆灭,秦兵死、江岳死、徐松原死。谢清颜嫁人……
这些,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挽回不了。
林鹭州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可是,他根本没有心情关注自己身体的状态。
在未央宫里,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仿佛丝绸一般柔和华丽的音乐,还有芳香醇厚的酒精,让在场所有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灾难年前,大家都在享受着欢乐与喜悦的氛围。
西安军区这一场百人婚礼,是成功的。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人幸福几人忧。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林鹭州这个神色落寞的人。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台上惊艳夺目的谢清颜,将那张容颜的样子深深映刻入心海,转身离开了……
未央宫酒店的人潮渐渐散去了,曲终、人也散。
林鹭州木然的走未央宫大酒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一步步迈下布满鲜花的高阶。门口迎宾的服务生对他报以礼貌的温和微笑,他也视若不见。径直来到了长樱西路上。
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未央宫酒店里呆了多久。
自从他听到谢清颜那一句:“我想好了!”之后,他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摧垮了,他的世界什么都没剩下,变得一切模糊,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曾经一切的坚持和执念,一下子都不复存在。让他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天边的铅云,越压越低。呼吁的北风,漫卷起扑面的寒流。
冷么……为什么一点都不冷呢。雪花,从天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大如鹅毛一样的大雪随风漫舞,被北我吹卷四散飘扬。染白了台阶、挂满了树梢。林鹭州就在空旷的街道上越行越远,他那颀长的身形和消瘦的肩膀上落满了雪花。
“当,天边那个人又出现,你可知道我又开始想念……”街边上一个流浪汉哼着一首小调,让林鹭州不禁为之侧目。这是曾经谢清颜经常哼唱的曲调。
只是,曾经那个人身边轻轻哼唱着歌谣的女子,今天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这算不是算是天意弄人呢?
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天意,如果有的话,怎么会让那么多有情人一刀划作两端?
当林鹭州站到一栋高楼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天边的铅云一如既往的低垂着,朔风吹起暴雪,大片大片的从天上掉落下来。今夜过后,西安又将变得银装素裹。雪花,渐渐的堆满了他的肩头,落满了他的黑发。
在林鹭州体内,那枚火红色的宝石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一片汹涌的洪流突然苏醒了过来,像是山洪暴发一般咆哮的热浪,从他的小腹开始旋转着升起,顺着他的肌肉、骨骼、经络飞快的席卷了他的于身。
而他对于这一切,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他的眼睛里面,仿佛是一片废墟一般,没有丝毫的神彩,那曾经比起繁星还要灿烂的眼眸,现在灰败得一片死寂。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滚烫,但是他身上的积雪,却越积越厚了……
在林鹭州体内,那枚火之源终于苏醒了!可是,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