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从现实情况来看,对泾水上游进行治理,开渠灌田,既可使泾水正流水势变小,减少下游的涝灾,又可使泾水流域“得腴壤数百万倾”《左宗棠全集·书信》(二),第205页。,最终实现避害趋利,综合开发的目标。泾水治理是一件让人伤脑筋的事,主要是因为“泾流之悍激性成,自高趋下”,岸高水急,且“来源既长,收合众流,水势愈大,但于其委治之,断难望其俯受约束。若从其发源之瓦亭、平凉、白水、泾州一带,节节作坝蓄水,横开沟洫,引水灌平畴,则平、泾、白水、泾州一带原地,皆成沃壤;而泾之正流受水既少,自可因而用之。泾州以下,均属陕辖,再能节节导引溉地,则聚之为患者,散之即足为利,而原田变为水地,泾阳南乡可无涝灾”《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279页。这是左宗棠驻节平凉期间经实地考察得出的结论,包含了他决心治理泾水的基本意图,而贯穿始终的目的则是意欲“为关陇创此永利”《左宗棠全集·书信》(二),第205页。,使当地人民群众永获实惠的思想。
(2)治理泾水的几点设想。
同治四年(1865年),左宗棠的重要助手——帮办陕甘军务的刘典,在郑、白渠的遗址上,重修了龙洞渠土渠一千八百丈,渠堰和石渠长五十七丈二尺。还有一条渠道叫利民渠,是明代成化末年修的一条引泾灌溉的渠道,可以灌田三百余顷。由于民间用这条渠道运转水磨,所以又叫做头道磨沟。左宗棠于同治年间对之进行疏通,还改名为“因民渠”。左宗棠并不满足于这种修修补补的小规模治理,他把着眼点放在对泾水全流域的治理上,力图使泾水通过治理发挥避害趋利的综合效益。他把治理重点放在泾水上游,并提出如下几点初步的设想。
第一点,“节节作闸蓄水,并可通小筏”。左宗棠设想在泾水试行通航,并以湖南老家的一些河流为例,进行比较。他给正在泾阳疏导泾水的袁保恒的信中说:“吾乡湘(水)、资(水)之水,均可于源头通舟楫;醴陵渌水,小筏可至插岭关下。弟驻平凉久,常览形势,知郭外泾流大可用,若浚导得宜,何以异乎?”《左宗棠全集·书信》(二),第205~206页。他认为只要治理方法科学、正确,在河上节节作水闸蓄水,是能通木筏的。
第二点,“速开支渠,治其上源”《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695页。左宗棠认为“平凉西北数十里,为泾水发源处,南数十里为汭水发源处,至泾州合流水势渐壮。若开渠灌田,可得腴壤数百万倾”《左宗棠全集·书信》(二),第205页。如果从开发水利,发挥优势上着眼,“从其发源之瓦亭、平凉、白水、泾州一带,节节作坝蓄水,横开沟洫,引水灌平畴”,则平凉至泾州一带川地“皆成沃壤”《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279页。,可收避害就利之效。而从根治水患、克服劣势上看,泾水“水性悍浊,不但泾川、平凉受患之烈较他处为最,甚至由于干流狭急,无支渠宣泄以杀其势,故遇涨发,则泛滥无涯涘,积潦难消,足以害稼”。他认为若从上游“多开支渠以资宣泄”,则泾阳以下无水灾,又可收减灾免祸之效。因此,“益见支渠开浚之工不可缓也”。《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695页。
第三点,先开挖二百里正渠,以作示范。光绪三年(1877年),西北大旱,严峻的旱情使左宗棠下决心对泾水进行治理。他打算用以工代赈的办法开渠,并安排平庆泾固道魏光焘实施。但治理泾水工量大,耗资多,加以“泾流之悍激性成,自高趋下,宜非人力所能施”《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279页。于是,左宗棠决定采用先进机器开河,打算开一条长二百里的正渠,以作示范。这就是左宗棠从国外引进新式掘井开河机器之源起。这样,前述三种初步设想,最后只落实为机器开渠一种方案,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实施。
(3)引进开河机器
泾河发源于平凉附近的崆峒山西麓的陇山之中。《甘肃新通志》说:“泾河水,在县城(平凉)西,源出笄头山下。”[清]升允、长庚修,安维峻纂:《甘肃新通志·水利》(卷十),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一辑·23卷),兰州古籍书店影印,1990年,第562页。《平凉县志》:“泾河水在县西南笄头山。”泾河自六盘山东麓发源后,东南流经宁夏泾源,甘肃平凉、泾川等地,到陕西省高陵县入渭河,全长达四百五十公里。要使这样一条流经三省区、全长近千里的河流为民造福,其上源“平、泾、白水、泾州一带原地,皆成沃壤”,“泾州以下……原田变为水地”,全靠人力治理是困难的。左宗棠原先就听说外国有开河机器,知道“自明以来,泰西水法既已著称”《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297页。他曾在光绪元年托两江总督沈葆桢代为购买掘井、开河机器,同时又让在英法留学的学生顺便研究这样的机器,但均未见答复。光绪三年(1877年)春夏间,泾州一带“旱,麦歉收,至秋旱甚,麦未下种,斗价一千八百文,民大困”《泾川县采访录·灾异》。,更加强了左宗棠根治泾水的决心。他想试行以工代赈的办法来治河。恰在这一年,胡光墉来信说外国有“新出掘井、开河机器”,左宗棠便要胡设法买几台,“并请雇数洋人,要真好手,派妥匠带领来甘,以便试办”。他认为:“此种机器流传中土,必大有裨益,与织呢织布机同一利民实政也。”《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297页。接着,又嘱咐胡光墉,开河、掘井机器,“请先购其小者来”《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356页。还确定“将来开河机器,拟先留之平凉,治泾川正流……”《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481页。事毕再解送兰州。开河、掘井机器是通过泰来洋行从德国买来的。光绪五年(1879年),这些机器和织呢机一起启运来甘。次年开河机器运到泾源工地。左宗棠派平凉府知府廖溥明主持其事,并请了德国技师,其中之一便是曾主持过兰州织呢局局务的福克,打算先开一条长二百里的正渠。左宗棠采用先进机器治理泾水,这在西北乃至中国近代治河史上都是一个创举,在中国水利建设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泾河工程的营建以左宗棠所部勇丁为主,还征集了部分民工。这些军民都由德国技师指导。但德国技师认为开渠计划有问题,鼓不起干劲。光绪六年冬,左宗棠奉召入京,路过平凉时,亲往开渠工地视察。对德国技师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据他说,“洋匠经训饬一番,颇有振作之意”。他还指示平凉知府,新渠应再拓宽,并应再多开几个渠道,“以资容纳,上流宽缓,下流就可没有急溜,实为两利之道”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662页。但工程进展仍十分缓慢。据德国技师说:“渠底多系坚石”,人力施工困难,德国还有一种开石机器,如能买到,工程更可迅速。左宗棠很以为然,打算安排胡光墉再去添购。但不幸的是,光绪七年四月,泾水暴涨,冲毁了河渠,对工程是否继续下去,陕甘总督杨昌浚与左宗棠意见相左。但此时左宗棠对此已鞭长莫及,只是在光绪七年(1881年),在给杨昌浚的信中提到“平凉水利,冬前或可蒇工”一句《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720页。此后,治泾工程似乎再无下文。这里有两件事情需要专门讲一讲。
第一,左宗棠引进的凿井开河机器到底是一种什么类型的机器?史无明文记载,也很难考稽。只能依据现代人对相关机器类型和机械知识的了解进行推测。但据福克说它不能开坚石,说明它不是开石打眼的钻孔机,似乎是小型挖掘机或铲土机一类的机器。据秦翰才在《左文襄公在西北》一书中的考证和推测,这台机器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时,还静卧在平凉府署,已锈迹斑斑,零件缺失。他不禁对之产生了“没有英雄用武之地”的喟叹《左文襄公在西北》,第187页。
第二,开河的具体地段在哪里?也是史无明文,只是在《平凉县志》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湟渠,起县城西,绕城北,东注五十余里,清光绪初左文襄公所辟。旋以水低,不能上田,遂寝。”
左宗棠被调回关内后,对西北水利建设依然十分关注。1882年,当他闻知“泾源暴涨”,渠坝被冲毁时,内心痛惜不已。此时左宗棠虽已离任,但仍主张继续修治。他说:“惟泾源猛涨,小有所损,益见平凉支渠修治之功未可缓也。”《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693页。当护理陕甘总督杨昌浚来信向他征询意见,想“以节劳费”为名义,停止施工时,他在复信中指出:“惟思六府之修,养民之道,政典所系,未宜草草。”治泾工程虽“猝遇此灾,致从前已成干渠一并湮塞”,但工程不应就此停止。尽管德国技师福克也主张停工,认为“泾源纷杂,治之劳而见利少”,但这主要只从经济上是否有效益而言;如果站在政治的高度来看,即“从养民之义设想,则多开支渠以资宣泄,实事之不可缓者”《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695页。,泾水不容不治理。不久,在给甘肃按察使魏光焘的复信中写道:“种树、修路,讲求水利诸务,切实经理,必有其功。”并情不自禁地说:“不佞十数年一腔热血,所剩在此,至今犹魂梦不忘也。”《左宗棠全集·书信》(三),第705页。其言谈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表现了左宗棠对在西北经营未竟事业的关切和怀念。
诚然,左宗棠对泾水的治理以失败告终,没有实现他当年治水的一系列设想和理想,留下了许多的遗憾。治泾失败的原因是很多方面的,但最关键的一条还是治理方案缺乏科学的规划和论证。泾水自古以来水文情况就极其复杂,它从六盘山麓的岩石中发源,流经陇东黄土高原地区,已由清清的溪流变成含沙量较大的浊水,古代民谣就有“泾水一石,其泥数斗”的说法。清朝乾隆时期仍是如此,“泾河自邠以上滩浅而流急,故浊”[清]张延福修,李瑾纂:《泾州志·地舆》,《中国西北文献丛书》(第一辑·42卷),兰州古籍书店影印,1990年。泾河水量变化也很大:冬季流量较小,夏季则猛增;平常年景和洪水暴发时节更不相同,例如泾河的一大支流汭水,“每值暴雨,山洪骤发,河水猛涨,汪洋一片,宽达二三百公尺,历时一日或数小时不等。常年多在小水时期,清流一溪,明可鉴底”《甘肃经济建设纪要》,甘肃人民出版社,1980年。这样一条水流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