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0月宁定(今广河)县民众密报省主席,称当地保长私自倒卖“左公柳”:“今年,县政府颁谕,令当地保长估价出卖,等情。不料宁定政治尚未入轨道,藉公营私、不顾公德之保长,将以三等价估卖,大者六元,次者五元,小者四元,还以公树送人情者亦有之。如此胆敢瞒上营私,百分之一估价公树,目无法纪。而文襄公百余年功绩,国家不得沾益,诚可痛哉。”为此,1941年2月28日,甘肃省政府发布训令指出“该县左公柳,既关古迹风景,又能调和气候,亟应保存。据呈前情,合行令仰该县长迅即查办具复,并转饬所属一体保护”。同年4月29日,国民党甘肃省执委会主任委员朱绍良致函甘肃省政府:“近据报告,竟有一般军民对于西兰公路附近之左公柳及兴隆、崆峒各山之林木,不知爱护任意采伐。”要求省政府“饬属对于本省之左公柳及各山林木加意保护”。随后,省政府通令泾川、平凉、固原、隆德、静宁、会宁、定西、榆中、皋兰、永登、古浪、武威、永昌、山丹、民乐、张掖、临泽、高台、酒泉、玉门、安西等21县,“仰遵照切实保护,并将办理情形具报备查”。诚然,这些训令通令对于保护“左公柳”客观上无疑会起到一定作用。
1946年,隆德县有人报称,该县建设科长陈树德等人以估价处理公路两旁“左公柳”枯树为名,盗卖“左公柳”,使大量左公柳被砍伐。省政府接报后当即令隆德县政府认真查办。经查,隆德县建设科科长陈树德、苗圃主任安涛、神林乡乡长薛昌荣、沙塘乡乡长薛达等人在奉令处理已枯“左公柳”时趁机盗卖了400余株。隆德县政府对当事人进行了严厉的处罚,并对境内现存“左公柳”重新进行了清查,编号。经清查隆德境内尚存“左公柳”3610株。本着“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之训,隆德县议会还专门拟具了《违法变卖左公柳处理办法》,其中第三条规定:“此次清查现存之左公柳,应由县政府负责重新编号、列册登记。除县府存案列交外,登记册抄发所在地之乡镇公所,负责切实保护。非呈奉省府核准,任何人不得砍伐,并将此次所伐缺空趁兹植树时期,补植新苗,保护成活,以重先贤遗爱,而免再有同样情事发生。”王艾邦、陈乐道:《“勿剪勿伐,左侯所植”——民国时保护“左公柳”史档解读》,第38~39页。
纵观民国时期,为了保护“左公柳”,使其免遭砍伐,地方政府确实出台了一些较好的办法,采取了一些相应的措施,部分有识之士也为之呼吁,在一定程度和范围内对砍伐“左公柳”的行为起到了某种抑制作用。但从根本上看,由于当时政治黑暗,吏治腐败,民不聊生,社会环保意识薄弱,纵然有好的办法和措施,也只能流于形式,难如其愿。
3.关于“左公柳”的一些传说与诗话
左宗棠在甘肃时一心为民、造福地方,深得老百姓的爱戴。据载,他在离开西北时,“关内外闻之……胥惶然如失所覆,巷议户祝,筹所以留公,而不可得,则奔趋愊亿,顶香膝跃,呼感恩,数十百里无绝声”秦翰才:《左文襄公逸事汇编》,岳麓书社,1986年。在甘肃的一些地方,至今还流传着左宗棠栽树护柳的故事。
在酒泉就有“斩驴护柳”的传说。相传,左宗棠从新疆返回酒泉后,看到酒泉有些树木的树皮全被剥光,四大街的新栽树木多已死亡,他十分愤怒。一天,他微服出巡,发现乡民骑驴进城办事时,多将毛驴拴在树上。毛驴竟啃起了树皮,官吏、市民熟视无睹。左宗棠下令将驴斩杀,且通告城乡,从今以后“若再有驴毁林者,驴和驴主与此驴同罪,格杀勿论”。一时间,左公斩驴护树传为佳话。
时隔不久,酒泉又传着左宗棠斩侄护林的故事,说左宗棠的侄儿居功自傲,有恃无恐,对左宗棠植树护树的号令藐视,手执砍刀当众砍倒一片林木。左宗棠闻报,怒不可遏,以“毁林违纪”之罪,公开斩首示众上述两个传说均见于李金香《细说左公柳》(《档案》2000年第6期)第23页。
这些传说姑且不论其是否真的发生过,它的流传,表明当地人民从左宗棠身上继承了爱护林木的精神,养成了植树护林的习惯,从此,酒泉城内林木葱浓,环境幽雅,造林护树之风代代相沿。
至于有关“左公柳”的诗歌、诗话,自从杨昌浚的那首:“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的名篇传播开来,不仅尚在肃州大营的左宗棠读后“拈髯大乐”,也引发了后世无数文人骚客的诗兴。吟咏“左公柳”成了西北边塞诗的新题材,“春风玉关”的诗话又创新格,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话。笔者孤陋寡闻,愿就多方搜求所得以飨读者本节蒙采用秋帆、方学《“左公柳”诗话》(《档案》2003年第4期)中部分诗词,在此表示谢忱。
清代诗人萧雄(字皋谟),湖南益阳人。著有《西疆杂述诗》四卷,对新疆地理风俗人事各项,叙述甚详。其中一首吟到“左公柳”,诗云:
千尺乔松万里山,连云攒簇乱峰间
应同笛里边亭柳,齐唱春风度玉关。
对新疆天山地区种植“左公柳”的情景,诗的自注中作了如此记载:“左文襄公檄饬湘楚诸军,各于驻处择低洼闲地,搜折树枝,排插为林。方及数年,已骎骎乎蔚然深秀,民甚德之。皆榆柳也”。
兰山书院山长、皋兰人吴可读写了《呈左爵相七律二首》,其二云:
感恩知己更何人?六十余年戴德身。
千水见河山见华,维崧生甫岳生申。
从来诗律推元老,自古边防借重臣。
遥想玉门关外路,万家杨柳一时新。
民国时期,无锡诗人侯鸿鉴著有《西北漫游记》,其中有他于1935年5月写的《自陕至甘有怀左文襄》七绝二首:
其一
自古西陲边患多,策勋自是壮山河。
三千陇路万株柳,六十年来感想何?
其二
杨柳丝丝绿到西,辟榛伟绩孰能齐。
即今开发边陲道,起舞应闻午夜鸡。
诗中自注说:“出潼关至玉门关,左文襄植柳数万株于道旁。”
当代诗人吟颂“左公柳”的诗词更是不少。著名词人张伯驹在其《杨柳枝》中这样写到:
征西大将凯歌还,种树秦川连陇川。
绿荫多于冢上草,春风一路到天山。
有一首曾经在海峡两岸学生中间广为流传的爱国歌曲。词作者是民国期间的教育部长罗家伦先生。他当时要出使法国,途经新疆,考察了当地政治、经济、文化和民俗之后,写下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并由当时著名的音乐家赵元任先生作曲:
左公柳拂玉门晓,塞上春光好,天山融雪灌田畴,大漠飞沙旋落照。沙中水草堆,好似仙人岛。过瓜田,碧玉葱葱;望马群,白浪滔滔,想乘槎张骞,定远班超,汉唐先烈经营早。当年是匈奴右臂,将来便是欧亚孔道。经营趁早,经营趁早,莫让碧眼儿射西域盘雕。
陇上著名诗人王沂暖在其《念奴娇·兰州》中写到:
……左柳生春,霍泉漱玉,功在人间世,严关迎送,几多贵主西去!而今岁月峥嵘,舆图换稿,景色添新丽。
著名诗人袁第锐,在其《恬园诗曲存稿》中有“天池”诗二首,其二云:
八骏西游未肯还,穆王消息滞天山。
瑶池自有奇花草,何必春风渡玉关。
萧涵加注曰:“春风与玉门关一案,可分三个阶段。王之涣:‘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其第一阶段。清末杨昌浚之‘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一反王之涣原意,是为第二阶段。先生此诗,先说八骏西游未肯还,暗示天山水草富饶,非无春风,八骏愿意‘安家落户’而‘未肯还’。次说当年穆王不返,正为瑶池值得终老,所以无消息者,只是音书远隔而‘滞’,并非其他。末两句点明正题,在‘春风玉关’这一场公案上可以说是‘另辟蹊径’,故为第三阶段。”袁第锐:《恬园诗曲存稿》,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9页。这首诗虽非专咏“左公柳”,但为“春风玉关”另创一格,为此段公案增色不少,故专录于此以志存留。
诗人谢宠,有数首诗词专咏“左公柳”。其中《杨柳枝》之一云:
王母蟠桃去不还,左公杨柳老阳关。
请君莫羡前朝树,多育春苗绿北山。
左公柳前
老干依然出叶新,左公遗柳百回春。
金城父老河边歇,犹说前朝种树人。
南歌子·敦煌古道见左公柳
挺干盘根固,抽枝出叶新。玉门关外障沙尘,仿佛龙城飞将抖精神。绿荫天山月,魂归瀚海春。风流早是百年身,犹自飘花吐絮逗行人。
赵幼诚《左公柳》云:
闹市蓝天已久违,沙尘暴虐逞淫威。
百年古柳谁曾见?隔纪重论是与非。
武正国《左公柳》云:
疆土岂容沙漠吞,广栽苗木扎根深。
万千荫路双排柳,护送春风度玉门。
龙景和《左公柳》云:
杯酒阳关古畏途,筹边远略靖西隅。
春风一碧三千里,合抱今能有几株!
陈乐道七律《春柳》云:
左公遗爱问谁怜?望里春云罩碧烟。
千种离思萦别渚,万条吟绪托吹棉。
浓遮关塞停征马,翠拂楼台忆锦年。
看取神州新画幅,河山染绿浩无边。
上述诗章,或借史抒感,评论人物;或托物寄兴,关注生态,各具风格,从不同侧面展示出一幅幅“左公柳”的生动画卷,抒写出了“左公柳”应有的遗风流韵。
“左公柳”,已不单是一种自然景物,一种百年古树,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说它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当不为过。正因为如此,它成为诗人们吟咏的对象,成了艺术家们审美的对象,也成了改造西北自然环境的象征,更是“左公种柳”精神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