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朝看看自己厚实的身躯,不服气地回答:“爬爬就爬爬,谁怕谁。”
符浩回来后,听说要比赛爬山,兴致陡增说:“好啊,爬山比赛。”
三个女士也笑着助兴,说既要当裁判,又要当赌注,谁输了谁就要背人。
周彤喊:“预备。”
符浩突然说:“等等。”他装模作样,挽起衣服袖子,夸张地提提裤腰带,扭扭腰身。
李昆仑问:“你干啥呢?”
符浩笑着说:“提提青春的裤子。”
曹天朝哈哈笑起来,说:“咱也提提青春的裤子。”说着他也抽抽裤子。
看着莫名其妙的李昆仑,符浩把曹天朝的典故说了出来,昆仑也微笑说:“那咱也提提裤子,别登山途中掉了裤子丢人,那时没有青春可供后悔。”几位女士抿嘴直乐。
周彤喊:“预备,跑。”三个男人迅速启动,跑了出去。
曹天朝还是胖,跑不动,缺乏锻炼,跑了两步远就开始呼哧呼哧喘气,李昆仑和符浩不分轩轾,迅速消失在一片翠绿的竹林后。
曹天朝在一块石牌前停下来,上写着“长松叠翠,曲径通幽,听泉水淙淙,鸟语间关,令人顿消尘念,旧时以虎跑径长松夹道为景致之首。”原来是虎豹泉。
曹天朝边看边等候三位美女,周彤见到曹天朝说:“哦,背媳妇来了。”小娇推了周彤一把,陆可欣呵呵直笑。
70
周一,曹天朝四肢酸痛,躺在床上酣睡,久未活动的筋骨经过虎丘洗礼,还停留在临剑池、登绝壁的觳觫颤抖中,不能恢复日常工作状态,在关节酸痛中睡得深沉。
曹天朝睡得正香甜,电话响了,他本能想把电话掐了,全当关闭闹钟铃声,可他还是极其不情愿地接起电话,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话筒那端传来一个嗲嗲的声音:“曹哥,你好,咱可是好久不见了。”曹天朝听到充满诱惑的声音,一下子有点分不清楚这是做梦,还是刚刚拨通色情小电话,性感的声音甚是熟悉。
这是谁呢?曹天朝想。
“呵呵,曹哥忘记我了,我是纪平岚啊。”
曹天朝这才想起那个性感尤物纪平岚,正是她把自己从伟大的首都北京推到小小银城,改变自己辛苦奋斗换来的都市白领生活,现在自己取得点成绩,她打来电话干什么?
“曹哥,你不要误会小妹,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善意地提醒你,银城公司回款至今未到账,如果今天这笔钱还没有到,按照公司制度会采取什么措施,就不用我说了,你好自为之啊。”说完纪平岚挂掉电话。
曹天朝这才明白过味,纪平岚已经是财务科副科长,询问回款事项正是职务范围,自己一贯回款良好从不和她打交道,这次犯到她手上,人家是客客气气地追账来了。
曹天朝看看表已经上午十点,按照公司财务章程和银行习惯,这时已经核实过回款款项。想到这里,曹天朝头大起来。徐总干什么去了,又一个星期还没有把钱转回总公司,确实有点交代不过去,银城医药公司财务科犯下错误却让自己在中间坐蜡,甚至要让总公司对自己采取措施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非常清楚总公司那套程序,停止供货,催款,直至报案,曹天朝不敢想下去,他自己在总公司已经没有根,想对自己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想到这里,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抓起电话拨打徐总办公室,没人接,又打到销售部,被告知徐总出差,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曹天朝头大了,他裸着上身,露着一圈滚白的肉,靠在床头,一动未动,良久从床头摸出烟,叼上,重重的白烟从他鼻孔喷出,哪道环节出了问题?曹天朝想。这半年来,他和银城医药公司合作愉快,徐总也是爽快之人,银城医药公司从未压过他的款,每次均能三个工作日转回北京总公司,因此他从没为银城医药公司回款的事情发愁,这次最初出现问题他也没有当回事,以为是个小小失误,也没有好意思马上找徐总,直到总公司打来电话,才去找徐总,徐总一解释说明,他就认为能马上解决,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若按照徐总说的那样账号出现错误,他们早就应该改正,也不至于拖一月之久,现在总公司急着催款,自己怎么办?
一股一股烟从曹天朝鼻孔嘴巴里喷出,他止不住去想,不会是徐总出问题吧?携款潜逃?还是遇到仇家追杀?出去开会发生车祸还是障眼法创造出逃时间?曹天朝越琢磨越恐惧,他告诉自己不会这样的,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不行!今天一定要把这事情弄明白,他一撩被子站起来,准备穿衣服,电话响了,他条件反射地去接电话,一听是符浩的声音,放松下来。
符浩说,“你们公司招聘广告刊登了,这事怎么没听你说。”
噢!曹天朝心里暗暗叫一声,说不出啥滋味,单纯重复一遍符浩的话:“登出来了。”
“是啊,篇幅不小呢,八分之一版面。”
曹天朝无声的苦笑,撇撇嘴问:“你看通联地址,有我的事吗?全是北京总公司搞的。”
“呵呵,这个我没留意,我以为是你弄的呢,我还奇怪呢?”
“对了,银城医药公司你有认识的人吗?”
“采访过他们徐总,怎么有事?”一听认识徐总,曹天朝心说算了,自己也正找他呢,他说:“没事,一会儿我买份报纸看看。”
放下电话,曹天朝边穿衣服边琢磨,总公司效率可真高啊,距烟科长给他打电话没两天,这广告就刊登出来了,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最起码广告内容肯定是现成的,广告款是已经批好的,否则总公司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效率。根据经验,只有涉及政治斗争才会产生这么高效率,否则即使是千金难买的商机也会被内部消耗白白错过。
穿好衣服,曹天朝又坐到床沿,莫非这是陷阱,诱惑逼迫他去就范。
近一段时间从刘东建议到纪平岚催款再到孙涛透漏的只言片语,以及总公司招聘计划,一连串行动像一张网扑了过来,他有点应接不暇。
银城分公司效益不好时没人问候关心,每个人准备看笑话一样远远等待,等着他出丑,等着传播他败走银城的糗事,他仿佛能看到别人意会的笑容。而现在他刚刚干出一点成绩,雄鹰还没有飞翔,还没有翱翔千里,只刚刚上路,剪翅膀的,杀鹰取卵的就交替出现。
面对内斗,曹天朝无可奈何,人家要把龙扼杀于龙之未升状态,绞灭于摇篮之中不能说人家不聪明,他必须全力应付扑面而来的网,现在这张网已经套住他脖子,而勒紧绳套的就是眼下这笔二十七万六千元回款。
我是不能被打败的!曹天朝大叫,我是企业家,我要靠我的手创造财富,我是企业家,我不会选择做一个普通人,如果能做到,我有权成为一个不寻常的人,我寻找机会,但我不寻求安稳,那将被人瞧不起而使人感到痛苦不堪。
我的天性是挺胸直立,骄傲而无所畏惧,我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自豪地说:“在上帝的帮助下,我已经做到了。”
曹天朝振作精神,大声背诵一遍我是企业家,然后他提提裤子出门,前往银城医药公司寻找至今未能转账的答案。
71
这次来到银城医药公司,曹天朝自己很拘谨,以往来到银城医药公司底气十足信心百倍,现在都不翼而飞,好像犯错误的不是银城医药公司,而是他曹天朝。
什么都没变,心态变了,曹天朝不知自己该扮演一个什么样角色,是怒气冲冲的催债者,还是忍气吞声的受害者。曹天朝尽力心平气和面带微笑地来到银城医药公司财务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顺便来了解了解情况,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答复好回去交差。
他要求不高,仅仅是一个像样的解释,可银城医药公司连这也吝啬,财务科的人冷着脸告诉他张科长不在,曹天朝问一句:“去哪里了?”那女人回答:“她又不给我请假。”噎得曹天朝什么话也说不出。
现在只剩下财务科具体负责办事的贾会计,平时曹天朝来银城医药就是这个顺序找一遍,笑呵呵的似乎是看望老朋友,现在他也是来看望老朋友,只是老朋友听说他欠了一屁股债纷纷回避了,只剩下一个具体工作人员贾会计。
曹天朝弄不清楚这是意外还是巧合,或者是今天他运气不好,怎么徐总出差,财务科张科长也不在,似乎大家都知道星期一他要上门讨债。
贾会计是他最后的希望,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紧张了,放开手脚,大大方方来到财务科最里面一间办公室。
贾会计果然在,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黑框眼镜,从面前算盘上抬起脑袋,不动声色地盯着曹天朝,似乎在辨认曹天朝?或者在给曹天朝留下充裕的时间,让他知道财务科也有贾会计这一号人。
曹天朝脸上堆满笑容,一脸谀笑,圆圆腮帮子都扯到眉毛上,比见到自己亲人笑得都甜,终于见到一个办事的,能说上一句顶事话,这就是希望啊。
他笑得如春风般灿烂向贾会计走去,贾会计却低下头,埋到自己数据中,似乎刚才抬头只是确认一下眼前这人是无害的,不是来抢劫的。
曹天朝心想得了,这就是平时没把人家放在眼里的下场,认了吧,他笑着叫了声贾姐,站在贾会计橘黄色办公桌前,贾会计这才抹不开面子的慢慢抬起头,一口南方话:“咦哎,怎么是曹经理呀。”
“对,是我,我是来看看我们公司上笔款转账的事情,怎么现在还没有转过去,总公司都急了,以为我出啥事呢?”
“噢,是那笔款子呦,不晓得,张科长接管了,偶不晓得。”说完贾会计又埋头做报表。
“侬不晓得,不是你一直负责的吗?”曹天朝一着急,也开始跟这贾会计说起南方话。
“是哇,以前是归偶管,但现在不归偶了,原因偶也不晓得,你要问徐总或者张科长地。”
晕!头晕。
“那张科长呢?”
“她和徐总一起出差了,徐总没有告诉你吗?”
“他们都出差了,那我的事情咋办,总公司都要报案了?”
“不晓得,反正你没跑,是我们这里出问题,大概不会抓你吧。”那贾会计善意的解释弄得曹天朝哭笑不得,和贾会计也说不清楚,他草草谢过贾会计一步步走出银城医药公司。
怎么办?俩人居然都出差了。
72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曹天朝感到阳光灿烂的眼晕,马路上行走的每个人都有方向,包括停在红灯前的车也知道自己要向前开,可自己却在十字路口趴了窝,孤独地等待吊车把自己调离,他感到自己被遗弃,或许是频繁转换的红绿灯让遵守交通规则的他无法顺利启动,停留在某个十字路口。他呆呆地望着秋日阳光,高楼投下阴影,路人漠不关心的表情,恍惚间他望到一群有序的蚂蚁,渺小而遵守靠右行走规则,规规矩矩爬行,望不到头也不知道尾,他望着它们,似乎自己忽然高大,如站到十字路口交通岗上,指挥这群蚂蚁向左向右。
曹天朝晃晃脑袋从一种臆想中清醒过来,张科长出差,贾会计守口如瓶,他雄心勃勃吟咏我是企业家的宣言在此搁浅,他探寻的答案马上要无疾而终,而他尚不知道总公司会怎么“表扬”他,降职、通报批评、开除,他希望一件事也不要发生。
曹天朝无精打采回到家,忽然看到邱采购正等在门口,老邱一见他就热情的责备,“去哪里了?章主任打电话也找不到你。”
曹天朝提起精神笑着应付,心里嘀咕不会又出什么事吧,这几天可够倒霉的,章主任千万别再添乱,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邱采购笑着回答:“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你会亲自登门,呵呵。”曹天朝有些心酸地开玩笑。
曹天朝掏钥匙准备开门请邱采购进去,邱采购说:“别回家了,回家干啥,你又不会做饭,找个地方喝两杯。”
“喝两杯,好啊,不过得你请,谁让你送上门来。”老邱一愣,仿佛无法接受曹天朝让他请客的事实,他习惯了从药商手上白吃、白喝、白拿,这次他大发慈悲给曹天朝一个请客机会,没想到曹天朝丝毫不珍惜,还真把自己当角儿了,但他又说不出啥,这话貌似没有把他看远,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互相请请是很正常的。邱采购马上反应过来:“没问题,老让你请了,这次我做东。”
曹天朝看出老邱短暂的心理调整,要不是心情郁闷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平心而论老邱靠得住,是个不错的生意上的朋友,对他很照顾,进货从不刻薄刁难,每次都尽力帮助他,比较靠谱地按双方约定办事,从不漏方、失误或者延长统方时间,药库快没货了总是及时提醒,非常照顾曹天朝。要照平时曹天朝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他感到自己很唐突,老邱难得到家里找他,这不是把人家往家门外面赶吗?愚蠢,低级错误接二连三出现,曹天朝拍拍自己的头,对老邱呵呵笑笑,说走,找个好地方。
家属院不远处就有两家饭店,三分钟路程,俩人并肩向外走,曹天朝递上一根烟,自己也点上火,默不作声地走,邱采购也没说话,不知道是否在生曹天朝的气,或者仍然沉浸在意外发生的请客事件中。
马路对面是家小饭店,门脸不大,没有装修,素面朝天迎接八方来客,马路这边的饭店稍微上点儿档次,红色廊柱,黝黑匾额,阔大橱窗里桌明几净,俩人对周边环境都熟悉,邱采购观察往来穿梭的汽车准备过马路,曹天朝拉住他,问去哪里?老邱扬扬头,示意马路对面的小饭店。曹天朝笑笑说:“去这边吧,难得宰你一回?”
老邱也笑,说:“行你小子,够黑的。”他收回准备穿越马路的丁字步姿势,顺着马路继续前行。
俩人在大厅里坐定,点了菜要了酒,边喝边聊,老邱见曹天朝有些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没事。”曹天朝心说不能在老邱面前露怯,打起精神问,“章主任找我干什么,你还没有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