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刘东、小纪这样的人我可惹不起，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我这次回来是辞职的。”说着话，曹天朝掏出自己的辞职信放到桌子上。
蒋总毫不意外地拿起信，看了看，又放到一边，说：“翅膀硬了，就要自己飞了。你走吧，人才到那里都能打开一片天地，我祝你早日成功。”
“谢谢，蒋总，您也保重身体。”曹天朝一语双关地说。他站起，和蒋总握握手，这是他第一次平等地和蒋总握手，也是最后一次。
曹天朝走出天力公司，长长地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也是他告别的地方。他站在天力公司门口久久没有离去，他在等待。曹天朝已经和S省姜院长谈好，公司下一步进军S省，他在等待合适的人选。
公司里孙涛和王川芳收拾好行囊，他们把自己的辞职信同时交到蒋总手里，蒋总猝然一惊，曹天朝来北京不仅是辞职，还带走他两员大将。销售部在刘东的带领下，市场份额已经日渐萎缩，再损去孙涛，等于又丢失一大片市场。
公司外，曹天朝会合了孙涛和王川芳一起向外走去，北京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步伐矫健有力。经过几年市场磨炼，他们已经告别青春的青涩，走向成熟，一个新兴的药品销售公司在等待他们，他们的事业正在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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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曹天朝开着簇新的广本车去银城卫生局给叔叔送钱，最近卫生局一把手马上退休，几个副职竞争激烈，周局长很有希望扶正，需要子弹活动，曹天朝立即提了20万元现金主动给叔叔送去。他开着车幻想叔叔扶正后，他的药品生意能更上一层楼，正开着车，副驾驶座上砖头样的大哥大响了，这部大哥大是曹天朝花一万人民币配备的，尽管周彤不同意，可曹天朝还是买了，他说联系业务方便，其实是握着这玩意很神气，一副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
曹天朝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符浩绝望的声音传来，“快来天朝，可欣出事了。”曹天朝挂断电话，加速向卫生局驶去，到了卫生局停好车，夹着黑皮包蹬蹬蹬跑步直上三楼，到周局长办公室，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边走边从包里掏出纸袋递给周局长，说：“叔叔，不够再给我打电话，符浩那边出点事，我得赶紧过去。”
“好的，你去忙吧。”周局长不客气地接过，摆摆手示意曹天朝。去见曹天朝离开卫生局，风驰电掣赶到《银城晚报》，符浩已经下楼，悲痛欲绝地准备去搭报社的中巴车。
曹天朝忙锁好车，匆忙上前搀扶住符浩，急切地问：“怎么了？可欣怎么了？”
符浩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旁边一位符浩同事说：“可欣去矿山采访，不慎掉入废弃矿井里，正在抢救。”
曹天朝心里一沉，凝重的眼神转向符浩，怎么这样？他问：“抢救出来了吗？人怎么样？”
“不知道，我们刚得到县里通知，正要去现场。”
“上我的车，我的车跑得快。”曹天朝说着话，迅速向自己车走去。
开往县里的车上，符浩抱着头一语不发，他的同事正用曹天朝大哥大联系前方，询问可欣的消息，曹天朝把车开得飞快。途中差点撞上一辆开往银城医院的急救车，曹天朝下车破口大骂，符浩皱着眉头不语。急救车内一干瘦的孩子面色苍白地握着重病母亲的手。急诊车司机急忙道歉，说在转病人，没看到曹天朝开过来。符浩劝道都有急事就算了吧，曹天朝这才骂骂咧咧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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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辆红色矿山救护车停在野马采煤厂背后偏僻的半坡上，头戴安全帽，穿着红色救护装，黑色皮筒靴的救护队员围着一个废弃的矿井，进退两难。
矿井已经被填塞，狭窄的缝隙只能容纳一个瘦弱的人勉强通过，此外再无其他通路，陆可欣掉进矿井已经五个小时了。
救护队员强光手电照着下面黝黑的矿井，什么也看不到，据采煤厂工人介绍，矿井深50米，直径3米，已经用废弃的矿渣填塞，不知下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矿井暴露出来，陆可欣失足落入矿井。
救护队已经得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可救护队从接到任务到现在已经半个小时过去，还没有得力的营救措施，他们围着矿井测量、计算、商讨，否决了一个个方案，由于陆记者坠下导致填塞面松散，每个操作方案都可能导致塌方，而一旦塌方陆可欣就会被深深埋入地底，失去营救机会。
最后营救队长说，没有其他方法，只能用笨方法，挑选几个瘦队员慢慢下去，小心挖开关口，把铲下的矿渣装进随身口袋，带回地面倒掉，必须小心防止垮塌，疏通一个关口再往下走，看陆记者究竟在下面多少米处，是否活着。
救援在一点点进行，与此同时县医院手术室陪同陆可欣一起下县采访的同事小贾正在紧急抢救，县医院脑外科、胸科、骨科多科室协同手术，银城医院的几位专家受银城卫生局指派，也正紧急赶赴县里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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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天朝、符浩赶到县里，陆可欣已经被救出，送进手术室，曹天朝陪着符浩在手术室外等候。
这时曹天朝才终于弄清楚下午发生的事情，原来野马煤矿发生塌方，死亡23人，可煤矿对外公布零死亡，报社接到群众举报后派小贾和陆可欣采访，煤矿试图封锁消息，陆可欣拍到停放尸体的照片，煤矿的人发现后上来抢夺，小贾为保护陆可欣被围殴，可欣为保护相机被一步步逼到山坡上，失足掉下废弃的矿井。
符浩在手术室外魂不守舍，曹天朝不断安慰他，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一位戴绿帽子、绿口罩的医生走出来，高声问：“谁是患者家属？”
符浩心惊肉跳地上前，小声回答道：“我是，我是陆可欣爱人。”
医生声音低沉下去，说道：“孩子保不住了，你签个字吧。”
符浩虎目含泪，叠声乞求：“好的，我签，大人一定要保住啊，医生。”
医生低声看符浩在病历上签字，回答：“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签完字，符浩无力地瘫坐到板凳上，似乎全身力量被耗光，曹天朝看着符浩悲痛的面容，心也抽搐起来，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人间惨剧，只好默默拍拍符浩的肩膀，手停在符浩肩上，用力地握。
曹天朝问：“几个月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欣有孩子了。”符浩喃喃地低诉，痛苦地把脸埋进手中，陷入无尽的懊悔自责。
曹天朝点上烟，狠狠地抽着，他暗暗祈祷可欣平安。符浩同事买来晚饭让俩人吃，曹天朝扒拉两口，符浩无心下咽，坐在手术室门口一动不动，只抽烟、喝水，等待可欣的消息。
手术室的门终于又被推开，曹天朝弹簧样站起来，符浩转过头目光揪心地望向出来的医生，医生缓缓摇摇头，曹天朝的心立即沉下来，担忧的目光望向符浩，符浩的脸又埋进手中，泪顺着指缝淌下来。医生无奈地解释：“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对不起。”陆可欣蒙着白单被推出手术室，符浩缓缓站起来迎上前，轻轻掀开白单，可欣苍白的脸上沾着黑色煤灰，安详地躺在推车上，一动不动。符浩忽然发出悲怆的哭声，撕心裂肺。曹天朝上前扶住，望着可欣的脸，曹天朝的泪也流出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可欣的场面，想起面旋落花风荡漾，月明正在梨花上的美艳，此刻佳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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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欣死后，符浩日渐憔悴，原本干净帅气的汉子，也因不修边幅变得邋遢，文章不写，采访不做，每月工资换了酒，喝多后就去找领导拍桌子，责问可欣用生命换回的新闻报社为什么不报道，野马煤矿为什么仍旧在肆意奔腾，可欣死报社为什么没说法，为什么不给评个烈士称号。
曹天朝看到符浩沉沦心痛不已，才华横溢的符浩被陆可欣死亡击倒，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叹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李昆仑这时已经下县去当副县长，听说陆可欣的事情也嘘唏不已，他请曹天朝、符浩吃饭，想劝劝符浩。
符浩悲伤地摇头，他说，不是可欣的死，是无法为可欣伸张正义，她在捍卫什么，捍卫的是否有价值。你们别劝我，劝我也没用，有时间就来找我喝酒。
曹天朝对李昆仑暗暗摇摇头，意思是劝也没用，符浩得自己走出来。
李昆仑临走拍拍曹天朝肩膀，说：“我不在银城，你有时间多陪陪符浩，他心里苦。”
曹天朝点点头，说：“你放心。”
李昆仑只字未问周彤怎样。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已是三个月后，周局长已经正式成为银城卫生局一把手，曹天朝的医药公司在银城一支独大。
这天，符浩忽然打来电话要请曹天朝吃饭。曹天朝笑着说：“不去，上星期你把我灌了七荤八素，叫周彤一个星期不理我，这次还喝，算了吧。”符浩说：“我有事情和你商量，昆仑也来。”
对符浩，曹天朝从不拒绝，他不会忘记符浩的数次援手，没有符浩的仗义就不会有他今天。他一直想帮助符浩走出心结，可除了陪符浩喝喝酒，他无能为力。“那好，我开车去接你。”曹天朝一口答应。
到了饭店，李县长的车已经到了。符浩和曹天朝进入雅间，李昆仑穿着白衬衣，打着领带，正坐在那里无聊地喝茶。曹天朝笑着道歉：“我出来晚了几分钟，叫县太爷久候了。”
“没办法，谁叫我交友不慎呢。”李昆仑笑着说，他架子拿捏得恰到好处，很有几分官味。
三人落座，曹天朝和李昆仑一起看着符浩，等着他说事。符浩说：“着什么急，先喝点酒。”曹天朝和李昆仑陪着心事重重的符浩喝酒，猜测什么时候符浩会抛出这次喝酒的主题。
李昆仑随意地问天朝：“最近生意怎么样？”
“发展势头很好，已经开始在全国各大一线城市铺货，你要不要入个股。”曹天朝拉拢李昆仑。“我可没有那个钱。”李昆仑打着哈哈说，完全是政客的推诿。
曹天朝不放弃，进一步劝说：“别忘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基础你的上层建筑不可能盖高。”李昆仑哈哈大笑夸赞道：“你说得不错。”
俩人在这里有意无意地闲扯，忽然符浩吐出一口酒气，说：“我辞职了。”“啊！”曹天朝和李昆仑都吃了一惊，“决定了？”
“已经辞了，我想自己干点事，实在无法忍受报社，天朝，你说我干点什么？”
“到我这里来，我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曹天朝兴奋地说。李昆仑也兴致勃勃的望着符浩。
“不，我想自己去创业，独立做点事情，你在商场沉浸许久，有什么好建议。”
曹天朝沉吟良久，缓缓地说：“你想自己做，就去做房地产吧。”
“为什么？”符浩和李昆仑问。
“福利分房即将取消，这意味着国家要从这个庞大市场退出，只要是国家退出而国家又要维护稳定的市场供需就意味着暴利，这是朝阳行业，大有作为。”
“要是我做，你入股吗？”符浩问。
“当然。”曹天朝坚定地说，他自信这点眼光和判断力还是有的，否则还当什么企业家。
“你呢？”符浩问李昆仑。“天朝分析的有道理，没多有少，我也入点股，就当支持你。”李昆仑说，他对符浩的信任度远远高于曹天朝，在符浩身上他能看到所有正直、正义，大丈夫有所不为等所有正面价值取向的词汇，另外在心里他对符浩深深的痛惜，希望符浩能早日走出来，为此他愿意支持。
呵呵呵，符浩笑起来，这是可欣死后，他第一次从心里由衷地笑出来，他被友情的阳光温暖着。符浩从怀里掏出一张银城地图，说：“天朝，你厉害，我也正在考虑房地产，你这么一说更坚定了我信心。”
李昆仑小声叮嘱说：“这事一定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曹天朝拍拍昆仑肩膀，说：“放心，我们会为县长大人保密的。”
回到家，曹天朝投资的事情没有和周彤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没准会反对，腻腻歪歪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他想钱先不从家里拿，从S省孙涛那边资金里周转，只要加快医院资金回笼速度，延长药厂结款时间，就可以把这部分资金沉淀出来，50万的启动资金不是什么大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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