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桌上只剩下梦蝶梦翔两人和面色有些纠结的雨荷。
关键时刻两人也毫不马虎，纷纷收起了刚刚撒娇耍赖的伎俩，换上一脸亲和的笑颜：“坐啊。”
“是。”本着不可违抗顾客指令的思想，雨荷坐了下来，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两人一眼，只是保持着僵硬的职业笑颜。
梦蝶眯了眯眼，托起悬浮杯将其中玫瑰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后摇晃着杯底果冻样的固体，一点点地把它分成四块、八块、无数块，直到它们被切碎成嫩粉色的液体。她对着被扣笑了笑，兀然开口：“家世如何？”
当天晚上，梦蝶拿着个电子记录仪向冰翼整体复述着雨荷的情况。
“你们说她只告诉你她有奇怪的能力，其他什么也没说？”冰翼托着下巴，认真地浏览着梦蝶的记录。
“嗯。”梦蝶努力地回忆着，点了点头。
梦翔跳了过来，坐在梦蝶身边，伸手将扶把上的电子终端启动，似乎点了些什么上去，密密的人像变投射在房间中，就像房间中有一个巨大的透明屏幕。梦翔伸出手，在立体投像上一晃，将图像转给冰翼看：“那就查一下好了。”
“嗯，对啊。”梦蝶在记录仪中找出雨荷的立体头像，直接将她代入人口搜索系统。
眼看着图像以极快的速度比对过上万亿人口，却迟迟没有比对成功。
无记录？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惊住了。无法查找就意味着这个人没有户口或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也就是说根本无法享受人均年收入补贴！那他究竟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装潢精致的餐厅里，黑白工作服的少女紧握着手中的储蓄卡，微微神游。
暗处，一个黑影在凝聚着，身形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她慢慢地走出阴影，逆着光站着，雨荷却没有发现。
“你好，言灵净化使。”
这声音好熟悉……
雨荷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然后她怔住了。
她虽然你遮光站立，光纤却穿透了她的身体，依旧照在雨荷身上！
雨荷用手遮去了光线，勉强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不过，又似乎多了点什么……一些鬼魅？
难怪刚刚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声音！
接连受到了两次惊吓，承受能力再强的人也会像雨荷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的声音再次荡漾在雨荷耳畔：“我们做个约定……”
光线一点点地暗下去，黑暗中，雨荷点了点头。
“小荷荷——！”梦蝶的招牌称呼方式响彻在冷冷清清的店里，雨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向门口望了望，只见一个不明物体飞速接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小荷荷，想我了么？抱抱哦。”梦蝶死死地将雨荷抱在怀里，雨荷十分不适应这种拥抱，被巨大的冲击撞得咳了两声。她咬咬牙，挂起招牌微笑，礼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小姐，十分抱歉，已经过了营业时间，请明日光临。”
梦蝶的身子一僵，她缓慢地放开雨荷，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险些倒在地上，身后的梦翔赶忙扶住。
眼见热脸贴了冷屁股，雨荷毫不买她的账，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长篇大论不得不被梦蝶硬生生地咽回肚子。
雪幽站在一旁，眼神淡漠地盯住雨荷，用传讯器对众人低语：“故意。”
冰翼对其他人使了个颜色，面向雨荷，露出堪称完美的微笑：“我们想找您谈谈，您……”冰翼望向雨荷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不会拒绝吧。”
雨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对冰翼做了个“请”的姿势。冰翼嘴边坐下来，抬眼看着雨荷，示意她也可以坐下。其他人也在附近坐了下来。
“您想问点什么，就问吧。”出人意料的，雨荷竟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冰翼用手托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雨荷。而雨荷低着头，盯着桌上的密封杯，不敢与冰翼对视。
冰翼笑着，不知从哪摸出几枚解压唐，放在嘴里一片后，扔到雨荷面前：“我想，你真的不容易。”
雨荷一愣，缓慢地抬起头。
冰翼含着糖果，接着说道：“照顾自己甚至父母那么多年，在这个高水准的社会上，没有人均资助，你真的很厉害。可是你常年在外打工，没有多少时间陪在自己父母身边，即使你是为了他们，为了这个家，为了常年卧病的父母，为了未曾谋面的其他亲人，都不值得、没有哪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儿女在外面受苦受累，他们也没有多高要求，只要你能陪在他们身边，一切都好。”
泪水顺着雨荷的脸庞滑下，她站起身，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可是，突然，她像失控一般对着冰翼喊道：“说得多好听，谁不想一直陪在自己亲人身边！你是你想过吗？生存下去，每月高昂的生活费就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你能想象吗？在外的痛苦？为了一点点金钱而被迫忍受各种本应是机器人做的工作！你不能！你们都不能！”
“是！你们很有钱！甚至可以买下所有星系！但是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的苦楚！你们都在歧视我们！你们都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看看你们的样子！你们美丽、高贵、从来不用自己动手做任何事！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丰衣足食！你们那我们这些穷人当做什么？你们正眼看过我们吗？我们在你们眼里连机器都不如！我们这些人怎么了？跟你们有什么区别！我们同样有手有脚凭什么我们等不到那样的待遇！你们又凭什么！”渐渐的，雨荷的情绪越发激动，她的眼睛逐渐被黑色的雾气掩盖，整颗眸子都变得漆黑。
冰翼盯住雨荷的眼睛，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你错了！
“没有人歧视你们！没有人让你们去做不该做的事！恰恰相反的，我们所做出的努力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我们从小接受各种训练，包括气质、形象、礼貌及人与人之间应如何交往！你们并没有，他们只是像你一样，一心以为我们比你们高一级，到头来还责怪是我们歧视你们！而你所说的那些给你们不平等待遇的人，我想请你认真观察，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你所说的穷人！”
“我可以负责任地跟你保证，我们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觉得你们比我们差什么！我们富有那是因为我们付出了努力！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同你们一样是所谓的穷人！而你们却一味地指责是我们在歧视你们，一味地埋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却从未去努力去尝试改变！所以我们大家一直被称为是‘我们’和‘你们’！”
雨荷愣着，流出的眼泪被染成了黑色：“你说得容易！可我甚至没有这个资本……”
冰翼也站了起来，走上前，轻轻地环住雨荷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不，任何人都有资本。你的户口，已经在重新建立了。”
“真的？”雨荷难以置信地看向冰翼。
冰翼用力地点点头：“估计第一批补贴款明天就可以到账。”
雨荷突然跌在地上，失声痛哭，眼泪以肉眼可变的速度回归清澈。
良久，雨荷一点点由大哭转为小声地啜泣。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阴森的声音：“小荷荷，你是不是应该为刚才的态度付出点代价？”
雨荷只觉后背一凉，转身便见梦蝶一脸坏笑，不禁打了个寒战：“你想怎样？”
梦蝶一把拉过她说：“不是没到我们家里过吗？我带你见识见识。”
“那个……”
冰翎在一边补充：“放心，我们会安顿好你父母的。”
雨荷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她突然搂住梦蝶的脖子，张大嘴巴又哭又笑。隐约间可以听出，哭腔中包含的词语是：“谢谢。”
冰翼的泪珠，也在不经意间落下。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笑，是清澈的笑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