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刚哥,你听外面什么声音?”
“岁之太初,
万物更始。
堕其不伦,
向善若水..”
听得到这外面礼乐恢宏正大,配合着这颂词则更显得肃穆端重了。
欣大人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白莲滚边的交衽直裾急匆匆地来到我们这里。
“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他连寒暄也省去,直接就向我们劈头问来,“听到外面的礼乐了吧?”
我们嗯道。
“银执大人在外面,他叫我通报你们一声,你们今天午后也要跟着开始第一次劳役了,举办完仪式就要开始。这对于你们虽是平生第一次,但是也不至于太过陌生。在你们被押送到这里的路上一定见过在狱门关正在服役的囚犯们,他们都已经是我们这里的第三批了,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该给你们做的活儿都已经做了,那个梅花烙呐,嗬嗬,看上去像真的似的”,他笑着对我们继续说道:“所以啊,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银执大人是不会发现的。只要你们模仿着其他人就行了,他们做什么你们就跟着做。不要露马脚,不然我也会倒大霉。”
“欣大人,我们不会受鞭刑吧?”
“你说的这个不是问题,我会吩咐监工们好生宽待你们,你们不用害怕,谁也不愿意不停地挥舞手臂,搞得自己满头大汗。”
“你手里的木板倒底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你说这个呀,是罪孽书啊!仪式的最后一项就是在喝彩声中把它丢掉熊熊大火之中,就像囚犯们的罪恶真的烟消云散了。”
上面写的正是:
岁之太初,
万物更始。
堕其不伦,
向善若水。
有罪在此,
向风焚之。
云烟飘逝,
罪孽消弭。
诚若如此,
刑役从之。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从新开始。
但是这一切的新开始倒底是好的开始,还是隐藏在黑暗处的幽灵,只不过等待时机,迅猛而发,狠狠地咬住我们的喉咙,一出惨剧?现在没有人知道。
看到不远处的拐角处走来一个人,欣大人便立刻停止说话,恭敬地迎了上去。
“人数都齐全了吗?所有准备都做好了?”银执大人见到欣大人便问道,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记得欣大人说过的话,自然知道如何模仿背有梅花烙的囚犯的神态。我和崇刚在牢房的某一个角落背靠背,一动不动,就像一尊蜡像。
说话的功夫,银执大人他们就已经到了我们跟前,停了下来。
银执大人今日穿的是一身赤红交镶领的金色滚边玄色梅花长袍,外面又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鲛绡纱,那泥棕色的梅枝上的开出的血一般颜色的梅花,在这纱衣的笼罩下更显得朦胧蕴藉了。他乌发长披,这容貌一等一地出众,姿态更是飘逸不俗。
“好一股桂花香!”虽然不说话,但是不妨碍我灵敏的鼻子工作,“银执大人的头发今天好香!”
银执大人站在我们面前上下地打量着,一边还详细地查问欣大人:“这两个人魂灵还没有上交,梅花烙必须要做的,不然就不好管了。千万别像上次跑掉的那一男一女的囚犯,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你我都知道,这犯人在丧失大王那里都是有名有姓有数目登录在册的,一旦他向我们要某个人,而我们拿不出来就糟糕了,这个你清楚吗?”银执大人一副审慎的表情盯着欣大人。
“小人谨记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欣大人恭敬地答道。
“失踪的那两名囚犯,你是怎么回禀丧失大王的?”银执大人丝毫没有就此作罢。
“那天我带着手下巡视,看到一个监狱里的囚犯丢了,而看管这个牢房的一个狱卒则半裸着下体躺在囚犯的牢房里。我把手放在他的鼻孔处——俨然已经没有气息了。在他身边我发现了原本套在囚犯手腕的镣铐,上面沾满了鲜血。而且……”说道这里欣大人迟疑了。
“而且什么,吞吞吐吐的!”
“而且,那个东西还露在外面,保持着膨胀的状态,满身都沾满了肮脏的那种东西。”
“贱货!鼓捣完了女子,又来迷惑我们狱门关的士卒!这士卒也是,怎么这么禁不住诱惑呢!”银执大人一脸的愠色。
“狱卒的脖颈留下了一道黑红的勒痕,他腰间挂着的一圈钥匙也被解了下来,镣铐就被随手丢弃在那里了,于是一切都清楚了。”
“这样囚犯丢失的情况以前也间或存在过。其实是早些时候狱门关的最高长官私自放了那个男囚犯,接到自己的府邸以满足自己的旺盛的欲望。被有司问起时,他却对丧失大王说是囚犯无故地死掉了,实际上呢,他把这些面容俊俏者藏匿到自己的秘密地宫里,一旦闲来无事,便与他们整日的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好一番淫逸的生活呢!既然是在地宫里,自然除了其左右便几乎无人知晓了。为此,个别的囚犯被解了禁,或者瞒报犯人数量,囚犯不被缴除灵魂的时候也时有发生。可是后来丧失大王派人调查清楚了,牵带着查明了以前的多起囚犯丢失案件均和他有关联。大王虽然仁爱,但是大面上还是有底线的。最后那长官就被大王用干柴烈火烧死了。哎呦,你不知道,那个惨呐!最后烧完就什么都没有留下,黑黢黢的一片灰烬,风一吹就没有边际地四散而去了,死后连魂灵都没有了,你说惨不惨!好歹也是道行一千年的青蛇,犯什么罪死了都不至于那样,总会留下点东西的,自己的魂灵拿着它到天吴那里也可寻得一块死后的净土。现在可好,什么都没有了。”银执大人意味深长地讲述道,仿佛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昨天。
“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欣大人问道。
“你当然不知道,这都是二千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到丧失谷,是来这里四百多年前的老故事了。自然长官你也是不曾见过的。因为他在狱门关的声誉并不好,也不曾有何美德被后世传颂。其实,本来他做得那么隐蔽,照理说是没问题的。”
“那又是什么原因东窗事发呢?”
“怪就怪他识人不明,还赏罚不公,让有些人啊积怨太深。可曾听过一句话——‘鸟不鸣则已,鸣则惊人。’他那样的资质,若不是沾了祖上的荫德,哪里配作这狱门关的长官?既然这般无用,还不如早早挪位,给更加能干之人!”
“这么说,是有人秘密揭发他了?”
“是他的左右偷偷地向丧失大王透露了这一切,”银执大人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狡诈的笑,但是他好像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似的,便话锋一转,捋着自己的一缕青丝接着说道:“说起那景阳王和丧失大王的故事,那也是好一大段的动人情谊呢!谁知结局竟然那样!唉,人事真是难测哟!”
“景阳王?”
“对,他也是景阳王。”
“那大王既然和他鹣鲽情深,为何这般听信他人谗言,让那小人做了这般子卖主的行当,害了两人好一段姻缘呢!”
银执大人听此,剜了欣大人一眼,脸上浮起一丝的愠色,说道:“那岂是谗言?不过,对于每个人来说,谗言实际时时有,只不过没有证据证明罢了,如果一天证据确凿了,就算是谗言,谁又会理会呢?何况这哪里是谗言,这是事实!说这话的人也算的上仗义执言了!有他在狱门关王法何存?欣,你要谨记自己的地位,不要做一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没有他死,岂有你我今日的荣华富贵?”
“小人失言了!往大人恕罪!”
“无妨!好好揣着谨慎二字做事,不要生出有的没的乱子!”说着,银执大人别过头去说道:“咳,是嫉妒害死人呐!其实,流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证实。大王本来就对景阳王的忠贞心存疑虑,这下看到了真相,就算再怎么恩爱都难敌嫉妒之心,瞒他那么久,不杀了他才怪!”说到此,银执大人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慵懒地说道:“算了算了,不说了,都是陈年往事了。总之,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叫它再发生就好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发生,也要尽量诚实地给丧失大王禀报。他虽仁弱,但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人的这一点我还是很喜欢的……”
欣大人诺诺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