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多次碰壁后我开始没事找事，四处游学，寻找灵感和伯乐，一不小心来到了太原。
在之前我很喜欢山西这块土地，因为在史书上多次提到过它。我很希望能嗅到某种隐藏的气息，从而激发我的灵感，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但来之后某朋友说，这里是战略要地，日本鬼子都打不进来，就是进来都会迷路。
我不是日本鬼子，所以我不会迷路，在温饱问题没解决之前去奔小康那是空想，所以我先从找活开始。
那孩子是在火车站主动和我搭话的，从面孔上看也就十七八岁左右。记得我当时眼睛正在那些招聘公告上搜寻，期待能找一个稍微好点的工作。
他说，你要找工作么？我们可以帮你找，说话的时候给我递过了一份单子。
你们是中介公司么？我问。因为在天津的时候，小阎就是一中介公司的老板，他告诉我中介首先要会骗，本来八百的工资就要给他说成一千以上，从说话和行装上看一个人的钱，多的话就多要。
那小子一口否认，我们不是，我们是就业服务，给下属单位招聘。
“服务”两个字把我的心神都打乱了，这简直是及时雨，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了上天的好意，但我还没彻底地晕了头，我说收钱么？
不收，我们是政府管的，是为打工仔谋福的，怎么能收钱呢。
政府的，不错。看来再不一个人出来跑就会成为书呆子，中国的政府还是蛮不错的，杂文说白了就是骗稿费而已。虽然我也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青天白日，就是骗子，还没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吧！我跟着他走上了楼，去找他们的经理。
招待所的二楼是他们的办公室，我很大方地坐在那里。不过半天也没人倒水，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压根就没饮水机。
那经理说，你要找什么工作？
随便找一个吧，但不要很随便。文员、跟车员都可以。
他爽快地答应了，找了一个单子让我填。里面有联系电话、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以及父亲或母亲的姓名等。
我算是认真地填完了，除了家里的联系电话。因为我怕有人会给家里打电话谎称我出事骗人。
你怎么不写家里的联系电话？
我们家太穷，没电话，在深山里就是有也没信号。
哦，他把我填的单子拿了过去，你交十块钱就可以上班了。
为什么要交钱？不是说不交钱么？
这是手续费，为你建档用的。
我给了他十元钱。
他拿出了一个合同，让我看完后把名字写下，然后就去上班，有什么不懂的问他。
现在我无法把那份合同复原，但我说过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差，那上面一共七条，别的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有第七条和第五条有点问题。
第五条：在公司内不能闹事，不能违反规章制度，出现什么意外。
第七条：在公司要遵循上级领导的命令，如果在试用期七天不能得到上级的满意，他们将你开除责任自负。
我问，第五条说出现意外事故，公司不予承担，这似乎和劳动法不符合，你能帮我解释一下么？
他不耐烦地说，我们这的意思是比如公司不让你在上班时间饮酒，而你不听，去喝了，并且喝醉了，带把刀子去砍人，没砍过，让别人砍了，这种情况公司不管。
我笑了一下，这个解释让人很难接受。还有第七条，我朋友搞中介，他说过有些公司不需要人，但中介公司把钱收到后交给那公司，七天过后被公司用各种理由解雇。第七条里说的让领导满意，试问如何才能让领导和老板满意？对于老板来说，哪怕你干的多认真，他都会让你干更多的活，他们一直会以为他的工资高于你干的事。
这些话都被那个叫经理的人给否认了，但他似乎说不出什么让我闭口的理由，也没办法不说。想了一下说，南方的骗子多，骗人的都在南方，要不南方咋比北方人富。现在无论是办假证的还是骗人的，都是从南方过来的，在北方是没有的。
我是很认真地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听得很累。虽然我对自己的普通话不是很自信，但他的普通话里乡音十足，如果稍微走神就证明我会成为聋子。我不认为一个地方的富是因为会骗，我在西北，我们学校附近有好多办假证的，为了方便学生代考用的，我不好意思一语点破，我会做的只是一笑。
他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绝对，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也不存在绝对。他开始掩饰自己的错误。好多办假证的都是南方人，也有好多是到南方学会的，北方人很少。
我勉强的“哦”了一下，为了对得起我的十元钱，先把工作拿下再说。那我啥时候可以上班？我问。
现在就可以上班，你还得交200块钱。
不是说好不交钱么，怎么又要交？
是为了给你建档用，我们是政府的下属单位，为的是方便农民工找工作。建一个档的好处就是防止你以后要不下工资，或在那里上班被开除，这样我们就可以出面为你调节。如果给你找个工作，不满意的话可以打电话联系，我到时为你换一个，不过最多换三个。
哦，那不交会如何？
没有不交，只有交。不交的话出现上述情况我们不管。
听这口气像极了收保护费。我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我还不是强龙，但至少这个国家还有一个叫法律的保护伞。当然现在的社会是很乱，一般法律是定格给穷人的，但人性化的现在，还没有黑暗到黎明前。
你现在交的话就可以去上班了，出现什么问题就可以直接来找我们，也就是说200块钱买的是个保险，我们都不会拿，在你干够一段时间会退给你。
一段时间具体是多长时间，为什么要退给我。
大概就是三个月，我们的工资是政府发的，要你的钱没用。
哦，那你可以给我去的公司打电话，从我的工资里面扣如何？因为我也刚来，身上没有钱。
他想了一会说行，但前提是让我给老板打200元的借条，因为这些钱要老板来垫。我一再要求要见了老板当面去写，但都被他拒绝了，万般无奈下，或者说是因为急于找活，于是我打好了欠条。
在开始他告诉我把这些写完后便打电话让公司来接我，充满幻想的我等着他实现自己的承诺，于是跟着他一起走了下去。
原本以为几步就能走到，谁知走了近千米。为了打发那种无聊，一路上我们开始交谈，虽然那种交谈有点僵硬，但我还是昼微笑着。
他带我进了火车站的地下招待所里。
在这之前我问过他，但他只是说到这儿登记一下，很快就有人过来接。我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我看不出那个招待所有多大，只知道它有很多门。走进以后那个经理一改当初的慈善，满脸的横肉开始挤了出来。
你们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给家里打电话让打过来些钱，然后好去上班。
你一直问我们家的电话干什么？
我怀疑你是离家出走，如果是离家出走，我们会及时上报的。
你们真是政府管的？
是，他不耐烦地说。
现在的政府真好，对青少年的教育费了好多事，他不管黄色毒品，管起了孩子的离家出走，再说我已经不是个孩子，身份证上明确的可以算出我是个成年人。
你别跟我咬文嚼字，你那点水平和我比太差了。他是这样自信地说了出来，或许他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去反驳，于是装起来强大，还故意用手揉了揉眼，让别人误以为他也忧虑。我笑了一下，我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啥时候可以去上班？我说。
你能不能等一下，他明显火气比以前大了起来。
我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先前对他的那丝好感都飞走了，好，我说。
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
你是要搜身。
不是搜身，是把你的东西拿出来。
你似乎没有这个权利，法律上没这一条。
什么法律？
公民保护法。
多少条？
忘了。
你不觉得很可笑么？你还算个公民？
怎么我不算个公民，我开始愣了。
快点把东西掏出来。
我为什么要掏出来，你能不能给个借口。
是看你有没有带凶器，万一去把人杀了。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杀人，我脑子是有点小毛病，但还没有进化到那一种地步，如果我真的喜欢杀人的话，那我完全可以去火车站，那儿人不少，还方便，别说那么多废话，把东西都拿出来。文员里面老板不给垫那二百元钱，你要么另选个职业，要么自己交。
我站了起来，那算了，我朝出口走去，在到第五个台阶的时候被他拽了下来。他说，你跑什么跑，是不是带凶器了。
我转了过头，你还没资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再说就算我带凶器似乎和你也没多大的关系。
他把我拽到了桌子旁，我坐了下来。你怕什么怕，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你能干成什么事，那你还不如待在家里不出来。再说你牛什么牛，你肯定是没钱，有钱犯得着找活么？把你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带了什么刀子。
话说当今这个社会，好多人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的胆子一会大，一会小，所以没饿死也没撑死，只是久而久之得了胃病。我没理他，独自点燃了一支香烟，刻意的把那个烟灰缸拿了过来。那个烟灰缸很大，一个手拿都能感觉到沉，在当时我的想法很单纯，你要是敢推我一下，我先拍死你再跑。
你怕什么，你这个后生一点都不诚实，你以为我会骗你，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天津属于南方，在那里有骗子，你不要把那里的事拉到北方说。
天津属于南方？我没怕啊！我怕什么，这个世界上你不怕人将会意外有人去怕你，我还没有张狂到让人害怕的地步，但我还不会愚蠢的去怕每一个人。我的行装十分的简单，除了六十元钱外就是烟，打火机，你看有没有刀子。我盯着他的眼睛，手指始终没有离开烟灰缸。
都拿出来。
我都拿出来了，当然你可以选择证明一下。
他简单的在我的身上摸了一下，说道，那你刚怕什么，你是女人么？你一点都不诚实，不诚实怎么出来跑。
我是纯爷们。现在的诚实说白了就是愚蠢的第二种表达方式，我只是偶尔愚蠢一下。
那你说你怕什么？
我啥时候说我怕过了，再说法律上有那一条允许你可以搜我的身。
我搜你的身了么？话可不是你这样说的，是你自己拿出来的。他是这样狡辩的，我不知道这次他一共做了多少违反法律的事，在这之前我也想到他会这样说，所以我说我全拿出来了，是人都会怀疑，他不由自主的自己证实了一下，这应该算是搜身。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别说这个了，我啥时候可以去上班。其实在这里我对于这个班早已失去了信心，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想逃离，如果真一Xt—的话，我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也不会让他轻松地把我对付了。
你能不能等一下，我给总经理打个电话。哦，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去省外的工厂，去那里不用交钱，车费也有人报，但去了不许谈恋爱，不许搞对象。
我不去，记得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们老师规定捉住一个开除两个，早恋不好，会害人。但以我现在的年龄，就算去搞都成晚恋了，用我爸的话说以前像你这么大，儿子都跑来跑去了。现在不是以前，但也犯不着真来个孔雀东南飞吧。
我又点燃了一支香烟，在香烟燃完的时候他还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忍不住地再问了一下。谁知他很急躁，你听不懂人话么，说了让你等一下。而在此同时，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把烟摁灭的时候，那个房子出来了有十余人，记得在最后他们的老大曾告诉我，他们一共有三十余人，而如今出现了十余人，那也就是说我的幸运值从百分之零都转换到百分之五十了。靠在那张椅子上和他们说着废话，他几乎对每一个人说，这孩子还和我谈法，还咬文嚼字的云云。
他们的老大到了，姑且先称他为总经理，总经理带我走进了他那所谓的办公室。从面孔中看他有些慈祥，只是眼睛有点不寻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我坐在了他的对面，周围只剩下五六个人，除他外别的都像在上课的小学生一样。
你选的是什么职业？
文员。
你以前做过么？
做过。
那你交200元钱就可以去了。
不是说好先由老板垫的么？
如果你选择做保安，或者洗车的，老板会帮你垫，文员一般不给垫。
哦，我是找米而不是找饭，如果文员不给垫的话那我似乎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其实做个保安什么的都还可以。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那如果用在刀柄上的话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太沉，二是有可能还会割手。
呵呵，说的蛮对的啊！改革开放以后，谁有能力谁就多赚钱，骗钱。从南方几十元拿过来的衣服市场上买几百元，商人赚的是暴利，从某种程度上该枪毙，但没有人理，法律是有漏洞的，可以在漏洞中找到合法。
我们的谈论就这样开始了，但我忘记了彼此确切的谈话，或许是因为最近的记忆比较多，储蓄空间出了问题，但说实话没被格式化已算是万幸了。
我们一起研讨骗术、文学、艺术、心理……总之很多很多，真有点不亦乐乎。那总经理说办公人员你能做么？
我没做过，我想知道是干什么？
就是整理个资料，打扫个卫生。
我想我能做。
那你会做表格么？
忘了，但我看一眼就会。
你的意思是你比别人的悟性高对么？
不是别人，是一般人。
你挺精明的，要不跟我干，如何？
做什么？
办公人员。
多少钱每个月？
看你的本事了，一个月有赚五万的，有赚五千的，有赚一千的。
哦，那还有什么条件么？我问，因为我知道他们的最终目标是钱。
交二百块钱。
二百块钱似乎是正题，哈哈，我笑了一下说。
你可以怀疑这是假的，但我做了十五年，如果真是假的，估计这个门都让砸碎了。打一个比方，你自己花钱娶个女人和白捡一个，你更会珍惜那一个。
说的很像回事，但我现在确实是没钱。
当用二百块钱，只一下我，交我这个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划算的吧！你说的也对，或许二百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我现在还没工作，什么还不固定，对我来说它就是回事。当然还有我虽不是一字千金，但你当我说一个字算一分钱的话，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也足够二百块钱了吧！
你真有意思，在你上班七天以后就可以预支工资了，他们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交，我做领导的也不好说对吧！
哦，要不我出去打电话找点钱交，那先交一百元行么？
行。交了你直接来上班。先带我进来的那人嘀咕了一句，你不是说你家没电话么？
我看了他一下，学着他的口气说，你听不懂人话啊！我说我们家没电话，现在是出去问别人借。他没有说话，那总经理只是笑了一下。
我很有礼貌地站起来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说了句再见，在离别之际还和那个带我进这的经理握了一下手，笑着说了句，哥哥，刚才不好意思啊！我看得出他不自然的微笑，还有那僵硬的表情，我的笑容更灿烂些。
在我右脚放在第四个台阶的时候，火车站碰见的那男孩带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人走了下来。我看见他身上背了大包小包的，一共没有四个也有五个，我看了一下他，他没理我，跟着那孩子走了下去，而我们之间也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在我走过去的时候我还回过头看了一下他，回眸间我看见他的头比我的头还大。我心里暗暗说了句，兄弟，你保重。
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身上有些轻松。太原火车站还是熙熙攘攘，也有不少的传单被发在找工作人的手里，而我则继续向前走去。
不过我更希望，有人会在某一天拿着那张欠条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