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小混混们从不看网络小说,因为他们总能找到让自己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的节目,赌博,泡妞,赛车,喝酒骂娘。当然,工作总是比娱乐要重要些,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大街上晃荡,看场子,收保护费,偶尔在偏僻的角落来场群殴或是单挑,让年轻身体里的沸腾血液降降温,然后在便衣到来之前一哄而散。这种即兴节目往往会让他们光洁的身体填上一条或者几条“战功”,然后兄弟们凑足合适的钱偷偷摸摸来到某个私人诊所里,让蹩脚的医生在他们破烂的身体上缝缝补补。过不了多久,在某个饭店的酒桌上,或者是KTV包房里,他们便可以光着膀子向新入行的小弟们炫耀前辈的勋章,吹嘘曾今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中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勇猛威风。而那些刚刚辍学的中学生们便会瞪大眼睛,满脸崇拜的向前辈们表达自己的敬仰。这样生活当然要比成天呆在网上,苦苦守候着某个所谓“大神”充分灌水的连载要精彩多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了解在许多网络小说中被繁复诠释的一个名词——穿越。
原信骑跨在一匹棕黄色的战马上,双腿紧紧地夹骨瘦嶙峋的马腹,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一放松就会被这头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掀翻在地上。然而他这会儿却没有功夫理会胯下老马郁闷的嘶鸣,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快要让他陷入疯狂的境地。
在他的四周拥挤着无数的人,他们骑着各色的马匹排列成一行行,手持长达两丈的长枪,磨砺地雪亮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他们中有些穿戴着精铁打造的铠甲,有的只在胸腹间裹着皮革制成的板甲,有的干脆就光着膀子。他们有的神情木然,有的满脸凶戾,有的惊恐不安,毫无例外的是,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枪尖指向的方向。
透过密密麻麻的阵列,原信看到在他们的前方数百米的地方同样排列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各色的旌旗迎风猎猎招展,兵器反射的寒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三国杀?乱世天下?”
原信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梦,可是混杂着马粪和汗水的刺鼻气味一个劲的往他的鼻孔里钻,熏人直欲作呕,他明白在梦里是闻不到气味的。那么是拍电影?整饬队列的军官们抽在脸上火辣辣的马鞭告诉他,这个假设也不成立。原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长满了厚厚的茧子,食指和无名指上还有几道开裂的口子,这不是自己的手,除了偶尔握握西瓜刀自己的手根本就没有干过任何粗活。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身边那个神情紧张目露凶光的骑士,从那个骑士胸前擦得铮亮的铁甲上反射出的是一张年轻而又陌生的脸,那是一张微黑的,稚气十足的脸,漆黑的双眸,紧闭的薄唇,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可是,这张脸不属于自己啊!
原信再一次看了看四周无边的人群,枪影森森,旌旗猎猎。这分明就是一个战场,一个古代冷兵器的战场,而自己就是一个冷兵器战场上重逢陷阵的骑兵啊!酷热的烈日下,冷汗从原信的鬓角滑落,滴在胸前伤痕累累的皮甲上,握着长枪木杆的双手开始战栗起来。
完了,这是穿越啦!
留在原信脑海里的最后一个记忆是,二十一世纪的某一天晚上,在替人成功追回一笔债务后的庆功宴上,他喝了平生最多的七瓶南昌八度,再次醒来后就成功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冷兵器战场,占据了这个年轻士兵的身体。
原信没工夫考虑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到哪里去了,这个倒霉的孩子大概是被即将到来的战斗吓死了吧?原信看到周围就有许多人紧张得的不认识东南西北,还有更多的人吓得上下牙齿打颤,铁叶锁子甲都在哗啦啦响。他这会儿还有些迷糊,自己怎么就穿了呢?若穿在王后富贵之家倒也罢了,怎么就一穿穿到了战场上,还是打头阵当炮灰的骑兵?若说骑别的什么还好,上辈子他除了偶尔几次在旅游区被人护着骑过马外,就根本没有和这些高傲的畜生打过交道,现在两条腿都还在打颤呢。好在这具身体还算年轻结实,勉强还能控制住胯下的老马,而不被它掀下马来。
原信开始羡慕起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来了,这小子也算是走运,等冲锋的命令一下,没准自己身上就要被长枪戳几个窟窿,或者是被战刀劈成几块了。他在前世某本杂志上了解到,古代冷兵器战场上冲锋打头阵的部队死亡率高达七成,就算当时侥幸受伤未死凭当时落后的医疗条件最后恐怕也难逃一死。
正在那胡思乱想时,原信的胳膊被人隔着皮甲撞了一下。原信机械地回头看了看,一个中年男子正收回手里的长枪,冲他咧嘴笑了笑。那男子三十余岁摸样,蜡黄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光,一道虬结的疤痕从鬓角直到下颚,将彪悍与丑陋诠释的淋漓至尽。
“黑子,怕不怕?”
那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就像两块木板在一起摩擦,说不出的难听。
黑子?是说我吗?原信扭头四周看了看,确认那个人不是在别人说话之后,又把目光停留在那个中年男子的脸上,他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散发出凶戾的光芒,真不明白他在这种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下怎么还笑得出来。
尽管原信想表现的有骨气点,告诉那个男人自己不怕,可是张了张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舌头就像是石化一般动都不能动,而且上下牙齿忍不住又要打颤。
那男人看到原信这幅摸样又放肆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丑陋。
“别怕,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这样,多打几次就好了,无尽城的黑甲骑兵就是个花架子,最多三次冲锋这帮没卵子的软货就会溃散逃命,等响鼓后你就跟在你刀子叔后面。”
看着男子那张一脸戏虐的神情,原信冲口而出道。
“我会怕?想当年老子在牛栏街一对八拼刀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道上的兄弟看到哥谁不要竖大拇指?”
这话原信越说越没底气,那个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后却笑出声来,要不是怕被队列中穿行叱喝的军官发现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更夸张的举动。
男子一脸古怪的竖了竖大拇指,说道:
“行啊,黑子,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几分胆色,不错,没给咱无忧城先锋营丢脸。”
原信把头一扭不再看他,上辈子他好歹也混到了大哥级别,这会儿却被别人笑话胆小,还莫明奇妙的被人称叔叔。不过听这个中年男子的话好像和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一个营的,无忧城?无尽城?原来自己这方的军队属于那个什么无忧城,而对面的敌人则属于无尽城,也不知道这两个城为什么会打起来。他现在满脑子的疑惑,为了维护大哥的尊严却不再和那个男子说话了,况且这时候也不是打听消息的时候。
其实这个时候原信心里正怕得要死,前世虽然在大街上混的时候也和人拼过刀片,但是那玩意儿看着吓人,其实砍在身上除了留道口子外并不会死人,可是这会儿却是在战场啊,被那一尺长的枪尖扎在身上铁定没命。想到这里,原信的小腿又开始抖了起来。
那男子见原信扭过头去也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地擦拭着枪杆上的汗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队伍后面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那鼓声响起时连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在军官的叱喝和皮鞭整饬得严谨的队列又开始骚动起来。士兵们的紧绷的神经差点就要被这鼓声刺激得崩溃,兵器与甲叶的撞击声,战马嘶鸣刨地的声音响作一团,甚至有些士兵已经开始在悄悄后退。军官们骑着马在队列间奔驰,大声的呼喝,见到稍有异动的士兵便挥舞着马鞭在脸上抽出一道鲜红的血口。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队伍依然骚动不安,军官的皮鞭与即将到来的生死搏杀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原信看到几名原本在低声抽泣的士兵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完全崩溃了,他们开始哭嚎着离开队列四散奔逃。然而几乎在瞬间就被几名身穿铁甲的手持长刀的军官追上,寒光闪烁,接着几颗头颅便冲天而起。哭叫声嘎然而止,那几个奔逃的士兵转眼间就扑倒在地,脖颈间鲜红的血水像喷泉一样挥洒开来,溅射在四周的盔甲和盾牌上,马腿上,还有士兵的脸上。然后那些血液开始往下滴落,泛着泡沫汇聚在尸体下,和着尘土聚集成小小一滩。
原信就像被人狠狠拍了一砖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抹血色浸染中的尸体,喉咙里无意识的呵呵作响。浓浓的血腥味开始弥散开来,他的胃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哇的一声就伏在马背上吐了起来,直到胃里面那些黄褐色的糊状物吐得一干二净后又咳嗽起来,胃液和鼻涕糊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