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烟起遥岸,斜日照安流,
一同心赏夕,暂解去乡忧。
野岸平沙合,连山远雾浮。
客悲不自已,江上望归舟。
——何逊《慈姥矶》
旺福米行对面的陶然居二楼雅座,窗户半阖半开,隐约之间,可见有一妙龄女子,独坐于窗边。手执小盏,浅酌小饮,将刚才街道上发生的闹剧,尽收眼底。
“小姐,李掌柜现在正在门外候着,是否让他进来?”丫鬟素雨走了进来,小声的询问着。
背对着房门的女子,转过身,站了起来。只见她身着一烟青色织锦长裙,素雅出尘,仅在裙裾上绣着一朵幽兰,外披水薄烟纱,愈发衬得她肩若削成。腰间乳白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束住,再坠以五色彩线缠绕而成的香囊,走动间自有一股暗香萦绕。峨眉淡扫,略施粉黛,肤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随意的往房间的桌前一坐,轻启红唇:“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年约四十余许的李掌柜,躬身进入,立于她身前。
那女子却仿佛未见有人一般,只顾自斟自饮,不时露出赞许之色。李掌柜神色虽未有变化,但双鬓之间,已有些许薄汗。
“李掌柜,你可知我为何而来?”女子不轻不重的话语,落在李掌柜的耳中,却犹如重锤在耳,敲击在心。
他的背,躬的愈发的低,强自镇定的回道:“小的不知。”
“你接掌陶然居已有二年,想必也是明白,我姜家有一个规矩,名下产业的各个掌柜,二年一考,合格者留,不合格者,永不录用。下个月,就是你的考核之期了。”
“小的自从当上这陶然居的掌柜,不敢邀功,却也是兢兢业业,唯恐辜负小姐的厚望。二年大考将至,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我真的不知是犯什么过错,要劳小姐您亲自跑这一趟,还是在这正午时分。要是累着晒着了小姐,小的更是罪过了。”李掌柜说完,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头的汗。
原来这位小姐,便是那城北姜家的大小姐,姜暮烟。
“你也别太过的猜测,今日前来,的确有事,但是这事,却并非出自你的身上,而是在你那新纳的小妾身上。”暮烟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掌柜说道。
“您说的是烟翠?她有什么问题?我在纳她进门前,有去核实她所说的身份,并未发现问题啊。”李掌柜被暮烟的话语惊得抬起了头,睁大眼睛问到。
“素雨,你让那人进来吧。”暮烟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吩咐素雨一声。
不一会,一个身形壮硕,面貌敦厚老实的男子,走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大小姐,我什么都和您说了,您就饶了我们吧。”男子头如捣蒜,痛哭流涕。
李掌柜一脸的疑惑,指着那男子问道:“大小姐,富贵他犯了什么事?平日里不过是在陶然居做一些打杂的活,为人也一贯的老实。”
“你可知,这富贵,是你那爱妾烟翠的同乡兼情郎?”暮烟站起身来,绕着那跪地求饶的男子,饶有趣味的仔细打量,嘴里还啧啧不已。
“这也难怪,瞧瞧这样貌,瞧瞧这身形。李掌柜,你今年也四十有七了吧,再怎么保养得宜,终归是不如这壮年后生体力充沛了,更何况,你为了这陶然居,已是耗尽心力,早就是心有不逮了吧。”
李掌柜被暮烟这一番话激的,是涨红了面皮,上前就是一脚,将富贵踹翻在地,紧接又是两脚,直往他身上踢去。
“好了,住手,别把他打死了,留着他还有用处。富贵,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与李掌柜听,原原本本,一丝不漏的都说出来,我可留你一命。”暮烟喝止住李掌柜的暴打,对富贵说。
富贵挣扎起来,跪好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六个月前,有一人找上我,给我黄金百两,让我潜入陶然居,只需帮他搞到秘制香料的配方即可,事成之后,便会安排我远走他乡。当时我正苦于无钱向烟翠她爹提亲,一咬牙,就应承了下来。谁知,进入陶然居都五个月了,依旧还只是跑堂,不得接近后厨半步。正在这时,那人却以我的性命要挟烟翠,让她演一出戏,成为了李掌柜的小妾,和我一并去找那配方。”
“那为何我去你们的家乡查证,却无一丝纰漏?”李掌柜喘着粗气,气愤不已!
“因为那人已买通了左邻右舍,你也不过是粗粗的打探,故而没有察觉。”富贵向前爬行几步,磕头不已:“大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会把烟翠也牵扯进来啊,待到明白过来,早已是后悔不迭。现如今,东窗事发,只求您饶过烟翠一命,我宁愿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得了,若不是看在你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我早就直接把你和烟翠交给官府了。虽然李掌柜平日里守口如瓶,并未泄露出陶然居的秘密,但是此处已是留不得你二人了。李掌柜,对于那人的身份,想必你也是心中有数了,这次的二年的大考题目,就是这个了,一月之内,找到确实证据,并彻底的打垮他,就算你考核通过了。否则,你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吧。”暮烟凝神直视李掌柜,厉声说道。
李掌柜站直身体,双手抱拳,大声回应:“是,小的必不负小姐厚望,完成这次的考核任务。”
“哦,对了,这对苦命鸳鸯,你就别再管了,我自有安排,下去吧”
待到李掌柜离开,姜暮烟给素雨使了一个颜色,素雨会意的拿出一个钱袋,交给富贵,说:“拿去吧,这是大小姐可怜你的,带着烟翠,寻一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吧。如若你敢负了烟翠,定不饶你!”
富贵接过钱袋,连嗑了三个响头,谢过大小姐的宽宏大量不追究之恩,带着等候在门外的烟翠,快步离去。
姜暮烟毫无形象的伸了一下懒腰,在素雨鄙视的眼神里,笑着说道:“我们也走吧,处理完了正事,让我带你去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