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过了许久，司寇这才冷不丁地冒了一句道歉的话。
牟亦杰倒没有受什么委屈的样子，反倒看上去什么事也没发生，心宽成太平洋也是没谁了。只可惜一脸庄正五官竟长在这样脑型不正规的人身上。牟亦杰笑呵呵地扯了扯衣领，向司寇这边凑了凑，说：“我理解你的。其实我当时在发明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其实一开始画风不是这样的，我是想用血的，但是想了想，每次启动这些工具我还要自残，太可怜了！所以我才想到口水这种方便又快捷的方法。有没有觉得我很聪明？”
木笙和司寇尴尬地相视一笑，用口水这种方法也是没谁了。
“不过话说回来，司寇你是魔王已经很无敌了，怎么还要担心赏金猎人啊！”牟亦杰不知从哪掏出来的香蕉，递给木笙和司寇，自己则剥开来一根吃了起来。
司寇虽一副严肃相，却也还是接过了牟亦杰的香蕉，说：“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只要守好你的发明，不要落入赏金猎人手里就行，如若发生什么不测，我可不会顾及三界秩序。”说罢，司寇起身便要离开。
“不多玩玩呢吗？我还……”
“不用了，下次吧。”
出了牟亦杰家，司寇提议要送木笙回去，木笙则阴着脸，心里念着刚才的事，还没打算原谅这家伙。司寇一看木笙这表情，心里大致也清楚，他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
“我最最美丽可爱的林大小姐，周末的冰激凌我包了！”司寇凑到木笙耳畔轻轻说道。
木笙却把脸侧向一边，双手抱在胸前，噘着嘴说：“不要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加零食！”
“成交！”
天色渐暗，气温不必比盛夏，到了傍晚，四周的空气褪去了白天的炽热，随晚风而来，略有一丝凉意。病房里，小蝶的父母已从忙碌的工作中退身而来，妈妈煲了香香的鸡汤，爸爸买了些果蔬，而小蝶却失了胃口，呆呆地看着父母手里各式的食品。医院外，古池独自一人穿梭在喧嚣的街道，在这个世纪，夜晚多了一份味道，每个人也多了一副皮囊，白日里，大都忙于工作和学业，无论认真与否，也无论对这个世界报以信心或者无奈，大家都会在夜晚，找一个新的希望和理由，去过活明日。
饭店的油气，百货楼的照明灯，广场树梢上挂着的彩色灯，红灯区女子的嬉笑，路人或开心或悲伤的对白……夜晚比白天来的丰富多彩，来的热闹。对于古池或者如同古池和司寇这样修为千年的妖来说，每十年，每一百年，都会认识形形色色的人，接受着这个世界的变化，从古时到现代，人或者变了，又或者没有变，他已厌倦了用自己一尘不变的模样去融进千变万化的人类世界。
转过喧嚣的街角，古池拐进一条僻静没有什么灯光的小巷，这条街，在几十年前，还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可随着时代的变迁，新的街区发展起来，而旧的，便被淘汰下来，或许很多人已经遗忘了它过去的繁华，或许有些人还没有来得及知道它过去的繁华，可是，古池都记得，这一千年，每一天，他都记得，他不会老记忆不会衰退，就算时过境迁，曾经或者更曾经，都只是他深深记忆里的一笔。
“古池。”古池刚路过一家装修陈旧的理发店，便被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如果他没记错，这里曾是一家妓院。
古池站住，转脸看向声音那边。一个年过六十的女人倚在理发店门前，她背着理发店里刺眼的亮光，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印出她的身段。虽年老六七十，却仍旧有一副不错的身材，穿着也不显老气，若不看她苍老松弛的脸颊，定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三十出头。
古池面无表情，好似不认识这个女人，女人抬脚迈着步子向古池走来，靠近来，这才看清女人的面容，她确实是老了，却认真画了妆容，就算过路的年轻男子已不愿再看一眼她。这是一种对自己的负责。
古池的眸子略微闪动，这个女人，他是认识的，不，是很熟悉的。四十年前，古池陪一个男子来这条繁华的街道喝花酒，在这间理发店，认识了眼前这个女人。那时的她算的上是这条街道的花魁，虽出身为妓，却有独特的性格，良好的读书习惯。身份是被迫的，但生命的可选的。她曾经这样说过。
“不记得我了？”女人看着古池，“是周怡啊。”
怎么会不记得呢？事实上，小蝶并不是古池唯一一个不忍杀死的女人，但不同的是，对于周怡，古池是出于心底的一丝人性。
对妖来说，讲人性显得有些可笑，而对于古池这样一个没心的妖来说，讲人性则变成无稽之谈。周怡爱他，远甚过小蝶。就是这样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却被自己吸走了意志，最后也重病在床，他清楚的记得，在他要夺走周怡性命的那一刻，周怡对他所做的事好似一个魔咒，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的碰撞。
他终究没有动手。
按理说，妖会等到自己的猎物彻底死去才会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我知道，你又看上了一个姑娘，好巧，是我旧友的孙女。”周怡转身，“不进来坐坐么？以前你可常来我这理发。”
是啊，四十年前的爱情和现在差的太大。
古池在店里的沙发上坐下。
“别嫌弃，都好多年没换了。”周怡则在古池一旁坐下，“你还是没有变，可那姑娘太小，她还是个孩子。”周怡侧脸看了一眼古池，“我一生，都没有嫁，可能是忘不掉你，也可能是忘不掉我一个人的爱情，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却有责任，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最难割舍的，不是一个男人的情与爱，而是他对自己的誓言和遵守誓言，也就是一种责任。”
古池不语，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镜子。
“你虽常来我这，却只理发，我还记得你对我说，别再做这种工作了。那日，你没有杀我，我就知道，你心里存有一丝善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条街。”
“还爱吃油饼么？”古池突然问道。
“爱，不过这是四十年前的东西了，早就没得卖了。”周怡看着古池，微微一笑。
“明天买给你。”古池说着起身便要离开，走到理发店门口，他又突然站住了脚，“一定要等我。”
说完，古池便离开了。
周怡看着古池离开的背影，笑着的嘴角边流下了眼泪。
“老板，现在早饭有油饼么？”古池转身出了小巷，看着一家正要打烊的小吃店。
“油饼？那可是好早之前的小吃了，怎么？年轻人你来怀旧？还是你奶奶爷爷想吃？”店长摸摸下巴的胡渣。
“听老人家说那个挺好吃，想吃吃看。”
“我是不会做，家里老人在我小时做过，不过现在老人都在养老院待着。”店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你去别处问问吧，老街兴许还有卖得。诶……这人去哪了？”
是啊，四十年前，和现在差别太大。
“司寇，你这两千年一定认识了不少人吧，那有些你要好的朋友去世了你会伤心么？”坐在床上的木笙给司寇发了一条企鹅。
“会，可是无可奈何。”司寇回复道。
“那，你参加他们的葬礼么？”木笙继续追问。
“不参加。”
“为什么？”
“我不会老，可他们会老，他们会认出我，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木笙盯着这句回复发着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万年弱受司寇羽抖了您一下。”
“喂，你咋了？”许久，手机传来司寇抖动窗口的震动感，木笙这才回过神来。
“你记得他们埋在哪里么？明天周六我们去给他们扫扫墓吧。”
“为什么突然想这个。”
“因为，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过世的朋友啊，我希望你记得和我为过去的人扫过墓，这样，你就会继续记得我。”
司寇双眼一怔，嘴唇微微张开，他看着这条消息有些不知所措。是啊，这一世，她是人，就算等了两千年，也无法和她在一起百年。一百年对于他来说，真是太短了。
“喂！司寇大傻子，你死了么？”
“没没……你早点睡吧，明天打给你电话。”
不过好在，这是一个新的世纪，他能每天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收到她的消息，是啊，几千年前和现在差别，实在太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