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被领进杨圣局长的办公室,办公室仅有一个旧柜子、几张旧椅子和一张摆一套茶杯的旧桌子,那个戴斗笠穿黑衣的老警察背向月月站着,反背着手凝视五星红旗。月月斜坐一张旧椅上,心想没有雨下没有烈日,局长干嘛戴着斗笠?
“杨局长,你为什么不脱下斗笠?”月月边喝茶边问,见杨圣魁梧的身体一动不动,又天真地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怕别人贿赂你,所以才在警局戴斗笠,出外面脱下斗笠也没人认识。”
杨圣转过身在月月对面坐下,微笑着脱下斗笠,吓得月月把嘴里的茶水喷了一桌子。杨圣国脸锐目,高鼻厚嘴,花白长胡子,满头都是密密麻麻的子弹,像一顶子弹帽子,该不会真是一顶帽子吧,月月睁大桃溪般的大眼看了又看,子弹从头颅长出来似的。如果你看到这样的人,觉得恶心可怕才对。可杨圣神态安详和蔼,似乎充满智慧,一看就是个正义的好人!他握紧拳头轻敲了一下桌子,用苍老有力的声音对月月说:“我从来不怕敌人的子弹,我永远都死不了!”
月月不禁对杨圣肃然起敬,除了贺师傅,杨圣是第二个让她佩服的人。月月武功高超,杨圣想收她为部下,直接听他指挥。贺师傅从没向他提过月月,杨圣苦笑一声,锐目里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又恢复温眉善目:“小姑娘,加入我们吧!”
月月眼睛睁得更大,没听错吧,让她这个捣蛋分子加入警察?杨圣低下头,眼乏泪光,声音低沉:“我们刚刚得知,你是我老朋友的爱徒,我想他也有过我这样的想法。你师傅是我们的人,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没想到他比我先走。”
贺师傅和杨圣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两人从来没有什么矛盾。但贺师傅去世前一天与杨圣私聊时,贺师傅试问了一些****旧事质疑杨圣,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而且知道贺师傅卧底郭家晚宴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阿达,另一个就是杨圣。
月月不想提起师傅,就像不想提起过世的家人一样,也不由地眼含泪花,原来师傅真的是卧底警察,怪不得师傅授课时经常出去。对于加入警察,月月此时不想,奶奶需要她的照顾。她以坚定的语气拒绝杨圣:“对不起,我不想加入。我要好好照顾奶奶,她只有我一个亲人。”
杨圣极想收月月为部下,怕有一天月月站在他的对立面。月月在乎家人,为命案大闹警局,杨圣说了一条他觉得月月会考虑的理由:“我们怀疑你家命案的背后有人操控,为了彻查真相,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月月确实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家人的嘱托和奶奶孤苦伶仃的,马上回绝杨圣。徐太太刚好来领月月,杨圣爽快地让月月离开并祝福月月。晚上十点多,月月途中一直向外婆盘问奶奶在哪,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徐太太也不知道郭太太在哪,只是告诉月月以后要和他们一起生活。睡觉时大雨瓢泼,月月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梦里也担心奶奶出事。
第二天月月的舅舅徐游怒闯徐太太房间,徐太太说他好久没着家,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徐游中分短头发,挺着啤酒肚,一身金光闪闪,不想结婚只想花天酒地,纵欲享乐。他猪头脸上的小白眼一瞟,用憎恶的眼神仇视月月。他当月月的面,一会跺脚一会挥拳地与徐太太讨论遗产,指着月月破口大骂徐太太。月月年纪虽小,也看出徐游是怕她抢财产,月月不想反驳,说了徐游也不信。
徐游抬走一箱钱后,冯刚来找徐太太,徐太太送他一桌子金银珠宝。两人互相抛媚眼,卿卿我我地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月月终于明白母亲是如何长大的,她不想再过这种日子,而且奶奶也不知生死,于是留了一张字条,划着小船寻找奶奶去了。
月月到处找了一天,喊了一天,饥肠辘辘的,这才发现身上没钱。月月不想回到徐家,况且已近黄昏。海浪把月月的小船吹向一艘巨大的乞讨船,似乎知道月月饿了。乞讨船像只破碗,船体斑驳,水面黑油油的,周围辐射一大片肮脏污浊的小破船,拥挤着上万里的乞丐和流浪汉。月月的小船停在一堆破船的边缘,依然闻到一阵阵恶臭。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用迷茫乞求的眼神注视着月月,有四肢残疾的,有双目失明的,有精神失常的......日暮黄黄的,燃烧着乞丐的破衣乱发,就像烧毁他们的身体和灵魂。
月月靠坐船篷捂着饿得发疼的肚子,皱起眉头,眼神无助,一个响亮温暖的声音像是叫她:“小姑娘,接住!”
月月站起来循着声音张望,一个指甲黑黑长长的乞丐丢给她一块烧饼。她绊了一脚,还好稳稳接住了坚硬的烧饼,否则掉到海里没得吃。周围的乞丐瞧见月月出丑的样子都哈哈大笑,那个帮他的乞丐正在剃着指甲泥,一大坨一大坨的黑泥往下掉,怡然地胡乱唱歌:“我是土地公公啊,我的泥土都变黑啦,只能生活在海里......”
月月不在乎烧饼脏不脏,赶紧嚼着吞进肚子。她想起自己以前霸道无礼,不懂得关心别人,还经常欺负师兄弟,忍不住簌簌落泪。土地公公捡起黑泥送进嘴里,笑眯眯地对月月说:“哭什么,我吃泥都不哭。”
众乞丐又哈哈大笑,一个满头长辫子的乞丐捧着破碗伸到月月面前,他的五官都平行脸上。月月撕一点烧饼给他,他摆摆手,唱起悲伤的歌曲:“我只想要一碗清水,盛下一个人人平等的桃源社会,没有饥饿,丰衣足食......”
“我没有。”月月摇摇头。长辫子乞丐刚离开,一个红绿头乞丐把破碗伸向月月。他满脸红绿,披着花绿带点时尚气息的破衣裳。月月表示没有清水,花绿乞丐捶胸顿足地唱起快歌来:“我只想要一粒种子,在碗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朵精神的花带我走近桃源.....”
“我没有。”月月摇摇头。花绿乞丐刚离开,一个白裙长发的女乞丐向月月伸出了破碗。她如白玉雕,凤目清澈雪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玷污她,仿佛不食烟火。月月表示没有精神的种子,白玉雕乞丐唱起悦耳的海豚音:“我什么都不要,不知道碗里该放什么才能到达桃源。我不知自己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将去往哪里......”
“我也不知道。”月月颇有同感地说。月月听其他乞丐议论纷纷才知道这三个乞丐每天五湖四海地行乞,也住在这里。只要有新乞丐过来,他们也向新乞丐行乞。他们自称桃源派,苦苦追求桃花源,一个乞讨物质研究,一个乞讨精神研究,白玉雕乞丐不知道研究什么。
天色已晚,偶尔开过几艘豪轮,月月并不羡慕,可人类如何寻找物质精神的平衡点?她既不想当乞丐也不想当富豪,不知不觉月月想起一个奇幻的故事来。故事是贺师傅以前告诉她的,还说千真万确。
“很久以前,在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没有任何罪恶,没有任何剥削,没有任何痛苦,人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月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的天使是一条美人鱼!美人鱼为了保护桃花源,不让邪恶之人靠近桃花源。她不允许任何邪恶的存在,所以桃花源每个人都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和到达幸福的彼岸。可后来美人鱼被入侵仙界和冥界的恶魔打败,从此沉睡不醒,桃花源终于失守。”
月月带着回忆进入梦乡,第二天早早去寻找郭太太。可一连几天过去,月月依然找不到郭太太。她彻底沦为乞丐,白衣变灰,头发脏乱,脸上一层薄薄的灰泥,却掩盖不住她的美貌。一些流氓乞丐调戏月月,被月月打得屁滚尿流。
日暮又黄黄的,月月沿着乞讨船寻找奶奶,或许奶奶也忍饥挨饿来到这里。可是没有奶奶的身影,月月疲劳丧气地靠坐船篷,心里一遍遍乞问苍天:“求你告诉我奶奶在哪里,求你不要让奶奶出事!”
一个爆炸头乞丐与其他乞丐交头接耳几句后准备划船离开时,认出了人堆里的月月。爆炸头乞丐踏着连在一起的小破船,飞快跑到月月面前。月月一双忧目望向灰色的天空,像一朵纯洁的百合花顽强地开在黑泥土里。阿达呆呆地盯了月月一会,没想到月月变成乞丐也这样美丽动人,但楚楚可怜的眼神却刺了一下他的心。月月深凹的大眼不经意瞧见爆炸头乞丐,刚才楚楚可怜的眼神变成惊讶的眼神,这不是戴假发穿破衣的阿达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阿达可是高家的少爷,来这种地方干嘛?阿达拉起月月,用温柔的磁性嗓音说:“月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你奶奶一起吗?你奶奶怎么了?”
月月内心很矛盾,师傅是卧底警察,阿达枪杀师傅,那阿达也不是好人,可阿达救了她和奶奶。月月推开阿达的手,面无表情,冷冷地回答:“谢谢你救了我和奶奶,以后我们再没关系了,不要问我的私事!”
“不客气!”阿达眼含疼惜地盯着月月,忽然拉住月月的胳膊往外走。月月用力掰开他的手,怎么掰都不放开。月月又狠踢他一脚,阿达若无其事。月月无奈地使劲咬了一口,一个小小的血口印刻在阿达的手上。阿达只皱了一下眉,也不放开,反而担心又和气地说:“这不是你呆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呆在这里不安全!”
阿达干脆一把抱起月月,月月的两只手连同身体被阿达箍得紧紧的,月月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救命,周围的乞丐只是哈哈大笑。等船远离乞讨船时,阿达才松开月月,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月月:“月月,对不起。那种地方不能待太久,这艘船以后就是你的。”
“不要!”月月嘟着嘴假装气愤地拒绝,虽然她讨厌阿达的无礼,却又生不起气来,因为阿达的眼神充满真挚和关爱。阿达把银行卡和手机放到桌上,摸摸鼻子偷笑道:“月月,帮我保密,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月月假装不理他,阿达吹了一下嘹亮的口哨,一头海底小怪物忽然跃出海面,是一条晶莹剔透、活泼可爱的小白龙。阿达指着桌子上的手机,示意月月有事找他,随即跳到小白龙的腹部,“咚”的一声,小白龙一个翻腾扎入了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