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番交谈后，徐恒便自然地和雷恒一行人热络起来，一起聊了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事情。徐恒身边那“暴露了”的几个少年干脆也加入了进来，不时地提出几个见解。
雷恒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徐恒待人接物分寸不错，恭敬自然，傲气内敛而成骨子里的尊贵之气，在自己的“下马威”后，对自己多有礼敬，却也不至过于谦卑。
而跟随他的少年不少能够侃侃而谈，他也能好好倾听，由此可见他这种态度不是一时的表象。
“经史院的一些叔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时稍微提到的玄青大皇子，倒是真的是有一代贤君的气度。”
“不过这个世界的小孩也太早熟了吧？白竹石算半个，楼念卿再加上现在这个徐恒都不像我印象中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一样天真无邪横冲直撞。他们的心思比我那对笨蛋爹娘都要深一些好吗……”
想到这里雷恒看了看对这边的谈话没什么兴趣，眼睛一直在白竹石身上乱瞟的贺远，不由得觉得这个笨蛋顺眼了很多。
……
“这次【元】举办这场千年大祭，是千古未有之大善！”话题不知不觉讲到了这次祭典本身，跟随徐恒的一个清瘦的少年正激动地说着，“十诫传世，告诫人们‘人族人人平等’。可这世上却有太多不平之事。有权势之人往往贪婪无度，霸占资源，搬弄规则，根本不顾元皇的教诲。想来元皇是见这世上太多不公，许多有天资却无家世的人被埋没，才降世显圣，给众人一个公平的机会。【元】能秉承元皇旨意，接纳天下之人，毫不徇私，令人佩服。”
雷恒瞅了瞅这个越说越激动，血气上头的小孩，心想：“这话挺冲啊？”
打量一下徐恒身边七八个少年的穿着和神色。有几个身上礼服看着就价格不菲的孩子听闻此语脸上顿时露出了不爽、厌弃、讥讽这样的表情，而剩下几个和发话的清瘦少年站成一圈的小孩里则有的边点头边连连称是，有的脸色变换，不知作何反应。
看见这场面，雷恒当下就心里了然：“是了，玄青是封建帝制，看来这世家与寒门之间矛盾有些尖锐啊。”
到底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哪能忍受这样的挑衅？世家一边的一个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刚想开口驳斥，忽然又想到是在皇子面前，就略微收敛了一下，但仍然眼神不善地朝着寒门的少年低声说：“说得好像你能得着轩辕剑心似的。”
满脸通红的清瘦少年一点就着，瞪大了眼又想说些什么。眼见两边要冲突起来，徐恒及时摆了下手：“【元】举行此次祭典确实是大气度。履行轩辕旨意自不必说，在此之上又加上世代积累的灵剑才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被徐恒打断，互相看不顺眼的两边只能咽下一口气，摆过头去不再看对方，做出仔细聆听徐恒讲话的姿态。
“更何况，【元】的器量又不是只通过这件事才被天下所知的。”徐恒面带浅笑徐徐道来，好像刚刚那些少年的剑拔弩张不曾存在过，“我们知道，荒盟山山有宗门，洞洞有仙人；赤燕一城为一国，一人一流派；我们玄青在各地设有剑堂，国家统御一干剑修。可是说到底，我们这些传承都是少数对少数。”
众人都被他的话语所吸引，雷恒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门派收徒时往往是由各个长老或是修为高强的弟子来甄选，取其中自己中意者收为弟子，以师长的身份相待，指引修行之途。”
“赤燕的剑修要么是各个领主雇佣的私兵，要么是以赏金维生的猎人，再就是门派中派来管理产业的弟子，而这些身份遮掩下又有不少是从各地到此历练行走之人。赤燕本地的修行传承，路子就很野了。领主经常就会以秘籍为酬金招收江湖人士做侍卫或供奉。”
“而我们玄青的剑堂，其实也不过是受国家管辖的门派罢了。其内部的管理和门派甚是相似，只不过规模受法律限制。民间剑堂的规模限制在五十人以下，如今很多剑堂也就一二十人，如此一来权力就很容易地集中在堂主手中，而堂主之位也往往在血亲之间相传了，剑堂的家族色彩便浓了很多。”说到这里，徐恒似不经意地扫了跟随自己的少年们一眼。
“这些传承的方式，招收的传人都极其有限，不如说，如果弟子收得多了反而无法尽心指导。”
这些事一众不大的孩子都没有考虑过，如今听徐恒清晰地分析出来，自己想想便觉的确如此。不知不觉间都津津有味地听着徐恒接着往下讲解。
寒门的一个少年自以为领会了徐恒那一眼的意思，便问道：“殿下所说这些，和【元】的器量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恒摇头笑了笑，看向了雷恒，道：“阁下是本地人，想来比我更要了解，请您来为我们介绍一二如何？”
雷恒微笑回应，心里对徐恒充满赞赏。
“之前他的那些随从高谈阔论，又扯到什么公平啊，千年未有的大善什么的，那些话有多少是他们通过自己的思考得来的？多半是听家里大人说过这些事而鹦鹉学舌吧，顺便连阶级仇恨也一并学过来了。”
“可这大皇子说出的东西，却都是干货。他的观点是建立在自己的思考总结上的，甚至能给我不少启发。荒盟多仙门，赤燕多佣兵，玄青开武馆……这种感觉吗——我真是越来越中意这个家伙了。”
“最后把这个话题抛给我，是想做什么？莫非是考验我？”
雷恒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毫不显露，嘴里更是娓娓道来：“在【元】的各地，除了剑塔无处不在，还有一种必不可少的场所，那便是学府。”
说到这雷恒看向徐恒，而对方脸上笑容更盛，轻轻点了一下头。
“学府之中，有先生大班授课……咳，我是说，指导剑师及以下修为学生的先生们都没有个人的弟子，而是定期开课向所有愿意听课的学生传授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的知识。”
“而学府在招生时，只要你达到了招考的标准，就可以被录取。”
不管是寒门还是世家的子弟，听闻此语都显得有些吃惊。对于远方的另一个势力有如此的制度这件事，他们仔细想想似乎略有耳闻。但是自己一直走着家族安排的道路，从未仔细思考过自己人生其他的可能性，这样的讯息，就像耳边风一样被忽略了。
雷恒看了看他们的神色，继续说：“其实【元】本身就是一个人才的培训和输出基地，招生时不论出身，学生毕业后也会走向四面八方，开枝散叶。即使没有这次大祭，来【元】求学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雷恒话里有些词语在众人听来有些陌生，但稍微思考还是能理解其意思。而楼念卿在听雷恒说到这里时，目光有些闪烁。
“就像这次大祭，在轩辕赐心后，【元】境内的所有学府都会进行招生。这件事官方应该早就通告过了吧。”
徐恒身边的少年们有些尴尬地互相对视，这件事他们自然知道。家里的长辈对这个机会非常重视，对他们都多有交代。但在听大皇子和雷恒讲解之前，也只知道是家里让自己到另一个地方呆上几年而已，根本想不到什么深刻的意义。
雷恒继续道：“虽然我不是说学府制度就比门派剑堂什么的要好。但是无疑这种传道方式，能受益的学生要比其他方式多上数倍乃至数十倍，更符合这位小兄弟说的‘公平’吧。我想，这也就是徐恒殿下想要指出的【元】的器量。”
众人都若有所思，徐恒则一脸赞赏，说：“正是，阁下所说却是比我所想还要详尽透彻许多。”
讲到这里，雷恒也有些恍惚，心里想道：“学府的制度，也是启皇一手建立起来的啊。”
“学府的意义，岂是那么简单。”
“就算没有强制性的要求，有【元】的这份师承之情的学子遍布各地，却是一股强大的潜在力量，也是让所有受惠之人抱有一份感恩之情。代代积累下来，哪怕【元】没有国家的防御力量，也能让各个势力都以礼相待。”
“靠正统之类的理由并无法长久保证自己的安全，华夏的周室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启皇才通过这种方式向各个势力展现出【元】的价值，也牢牢地掌握了民心吗。”
“而在少年构建三观的这段关键时期，让他们接受【元】的教育，这种********上潜移默化的影响，更是从根本上让认同感扎根于心。”
雷恒忽然轻轻晃了晃头，来打断这种思考方式：“这样想搞的启皇很腹黑似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不正是人道的一种传播，【元】的正统的一种延续么？即使不再统御天下，元的精神和意志也渗透到了每一个地方。”
“修为通天，革新技术，又有如此远见……启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雷恒对这个千年前的领袖悠然神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