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一灯如豆，跳动的火苗不断将床上躺着的少女的面孔弄得忽明忽暗，但少女已是沉沉睡去。旁边的少年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一动不动的姿势也很久没换过了，那个样子让坐在床头的另一年纪稍大的少女不禁有些担心，轻启朱唇想唤醒他，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来，只在心下叹了口气。
半晌，少年才抬起头来。
“小西姐。天晚了，你先回去吧，要不顾大嫂该着急了。”
“嗯，也好，小云也睡下了。你别太过担心，会没事的”，小西姐应到，起身准备回去了。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小云还在睡呢，你陪着她吧。”
“没事，几步路就到了。”
“嗯那好吧，麻烦你了。”
回转到了屋子里，杨昕发现慕云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张开了，直直地望着他。
“呃……喝水吗？”
摇头。
“再来点肉粥？”
还是摇头。
杨昕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到了慕云的床头，手指轻轻抚摸了下她额头的棉布，问：“还痛么？”
“早就不痛了。”
“什么时候醒的？我进门关门的时候么？”
“嗯，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的。”
“那你干嘛……”
“想听你和胡小西都说些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听到，真的快睡过去了呢。”
杨昕笑了笑，摇了摇头，“淘气”，又想了想，说：
“对不起啊！”
“哥不关你事啊。”
“可是是我把你弄伤的啊。”
“真的不关你事嘛，你又不是故意的。”
杨昕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睡吧。”
“哥你陪我睡。”
“过了一年，都大姑娘了呢。”
“那也是你妹妹啊，哥你就陪陪我嘛！”
央不住慕云的再三请求，杨昕把她往里抱了抱空出床外侧的地方，又检查了下她额头的棉布，才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外衣也并未脱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地慕云睡了过去，杨昕头枕着自己的左臂，右臂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的屋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事情过去了有三天了，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那天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兵器院火药爆炸还有无后续，他第一时间去找慕云，却发现因为自己把她推开后慕云站立不稳，又受到人群的冲击倒在了地上，额角擦出了血痕。
当时的场面是很混乱的，有人大喊着地龙翻身了，人群四散逃开，他抱着慕云浑浑噩噩地往回走，也顾不得小西姐了，想着刚才看到胡大叔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再有事也已回来了吧。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狂奔，浑不觉胳膊横抱着慕云的酸痛，好在慕云没有事，还能和他说话，好在没有事！至于什么兵器院，已全然顾不得了。
冲进坊里的医馆，请郎中查看慕云的伤势，幸运的是只是简单地擦伤，没有骨头露出来。郎中给做了简单的包扎又开了两副药，一副外敷的和一副内服的安神汤。
从医馆回来，慕云仍是有些痛，这是自然的，当时药的止痛效果很有限，杨昕又要照顾她又要煎药，折腾到天将拂晓慕云服了药入睡他才靠在床头略略休息了一个时辰。
等再睁眼已是第二天天亮了，杨昕看慕云还没有醒，悄悄地起身出去煮粥。进到屋子里发现慕云已经醒了过来。
“哥……”
“先不要起来，还痛么？”
“嗯，有一点。”
“那就是很痛了。得把药换一下，过几天就全好了。”
杨昕侧坐在慕云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头上缠的棉布一层层打开，到最后接触到伤口的部分却是不敢动了，咬了咬牙，说“忍着点。”
待到伤口全部暴露出来，杨昕又用毛巾细细地擦过，其间慕云还是疼出了眼泪，但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声来。杨昕走到炉边将烤好的药膏拿过来，仔细地敷了上去，再将棉布层层缠好。
用毛巾给慕云擦了擦脸，杨昕把她上半身扶起来，端过旁边晾着的肉粥一小口一小口喂她，一边喂一边说起今天的安排来。
“一会儿要先去兵器院那边，昨晚不是地龙翻身是火药作坊那边爆炸了。”
“吓？”
“嗯，你哥没事的。哥只管研究的，保管那块是明镜在管，但这事毕竟和我有些关系，我要去看看有没有伤到人，但愿都没事吧，唉……”
“嗯，哥那你先去吧，我在家就好。换了药头已经不痛了呢。”
“瞎说，哪有那么快的！我先去看看顾大嫂有没有空，让她来照顾着你我再出去嗯。”
杨昕到了隔壁院子，先问问大家都还好吧，再向小西姐道过歉，说自己昨夜担心慕云匆匆地回来了。顾大嫂不大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表示理解说没事没事，倒是小西姐想着昨天那人压在了自己身上，手还……脸登时有些红了。
顾大嫂听说慕云受伤了，二话不说答应了杨昕过来照看，小旦龙也要来但被自家老娘喝止住了，怕是吵到了病人。
一路上听得行人议论纷纷，杨昕心下不禁有些烦躁，快步走到军部衙门，果然一片愁云惨淡，一点要过年的气氛也无。
进了兵马司，不见几位主事。杨昕悄悄拉过一个认识的书簿问起，方知主事们都在田阁老那里商议后面事情的手尾。大家都在等着，杨昕便也只好跟着等，顺便打探下昨夜的事情。
“马主簿。昨夜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伤亡没？”
“咳！还不是那群丘八不晓事。乙号坊里有个丘八要私带些火药回去装竹竿里想着过年烧炸杆热闹些，你也知咱院子里查得严，那丘八就用纸包了塞进鞋里。好死不死地他换班后没直接回去，跑门房烤了会儿火，当时就炸飞了，炉子飞出去把个旁边房子里也给引炸了。门房里算上他一死两伤，那俩一个让炉子给烫着了，一个炸在脚上，现下都在军中医馆呢，上头不说话谁也不敢安排。还有就是院内巡逻的一群丘八也都个个带彩，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个跑得比他娘的兔子还快”
“好在不是丁号作坊，那边除了配药的地方还有两百斤火药没来得及送进京呢。现下别的不说，咱这年肯定是不好过了”，还有旁边人也纷纷插嘴说起来。
杨昕虽然惊于有人死掉了，但心下也松了口气。乙号作坊主要负责硝石和硫磺的制备，也有少量成品火药，但不过近百斤的样子，不过从昨晚的情况看来是差不多炸光了吧？这事没发生在存放成品的丁号作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杨昕又问了几句对周围民居的影响，得知情况也还好。毕竟兵器院的作坊都是远离居民区的，此次爆炸也只在院内发生，没有波及更广。
不一会儿，几位主事从田阁老那边出来了，众人一个个抻着脖子看过来，只待胡主事发话。
胡主事也看到了众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兵马司的人都来开会，兵器院的人都在吧？”
众人四顾看了看，有人说：“好像没看到明镜先生。”
“他不来也好，都进去吧，无关的人都先回屋去，没我的令不得离开。”
胡主事言罢，当先领着众人进了屋内，随后屋门被紧紧地关上了，两个兵丁也分开站两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