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德雷伯尔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希望这不是在开玩笑。
“你确定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死尸吗?乌戈萨恩卫队长。”德雷伯尔发问但才反应过来这问题很愚蠢,乌戈萨恩可是施维尼茨家族了不起的骑士,难道一个活人和尸体都分不出来?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无聊得太久的赫尔哪里坐得住,即便天气依旧如此干燥寒冷。
在侍女萝丝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撩开厚重的毛皮长裙,就像一只红蜻蜓不经意的点过平静的湖面。
即使一声轻语的呢喃都牵动着周围‘勇敢’男士们的心。
“小心,赫尔小姐。”乌戈萨恩想上前搀扶,却发现那只白玉般的手并没有伸到自己面前。
“谢谢你,德雷伯尔兄长。”
“所以我才让你别穿高底的靴子出门,可你从来不听我的。”对于自己的妹妹德雷伯尔可没人外人显得那么绅士。
“可,它那么漂亮!”
“但漂亮无法帮助你走到米德加德丘陵,我们的路还很远。”德雷伯尔说着卷了一圈脖子上的兽皮围巾走在前面。留下赫尔在背后一脸不满的小声嘀咕。
“赫尔小姐,如果您累了的话我的马儿就在前面。”待德雷伯尔走出一段距离身边的乌戈萨恩才小声说。
赫尔本能的在心底皱起眉头,但高贵的气质很将表情隐藏得很好。
“谢谢你,乌戈萨恩骑士,但我想我还是喜欢自己走动。”“走吧,萝丝。”
作为侍女萝丝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隐约猜测这一对兄妹和骑士长的矛盾,也不敢回头看乌戈萨恩此时铁青的脸庞。
空气中夹杂冰冷,周围一棵树也没有,也没有绿草,就连陪衬的乌鸦都没有。
一片死寂的荒凉,德雷伯尔大概第一次会在野外把自己的脚步声听得如此响彻。
“他在哪?”
“就在前面,德尔少爷。”周围的其他侍卫说道。
在一群侍卫中间还有另一个身着红色大长袍头戴高顶布帽的年长者,胡子如同打过蜡一般直直的束到胸前,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一根魔杖,个子比这里最年轻的的骑士还要高。他原本坐在后面一辆马车里,显然乌戈萨恩最先通知的并不是自己。
“奥兰登巫师。”在这位长者面前德雷伯尔表现得异常谦恭。
“噢,不必多礼,我的孩子这又不是在家里。希望这没有打扰到你的休息,但是我要说的确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发现一个活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奥兰登指着面前的地上,又蹲了下来。“他几乎没有呼吸,脸色也白的吓人,若不是手还在轻微的颤抖,我也以为他死了。”
德雷伯尔看着地上,一具瘦骨嶙峋的躯体,头发黑得像用墨汁染过,穿的衣服破破烂烂就好像逃荒中饿死的难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没在这寒风中冻死,可偏偏这一具一动不动的身体手指隐约能见到颤动。
“他看起来好恐怖。”后面赶上看来的赫尔看到如此情景说道。
奥兰登伸手轻轻翻开眼皮,一片黑暗,就好像被挖空了双眼一样。
“嘶,奇怪……”奥兰登站起来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周围荒芜的环境。
“把他带上,扔到最后一辆马车里。再给他生一盆火,萝丝。你去照顾他,如果醒了给他吃点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不要浪费时间。”奥兰登依旧和往常一样看上去应付从容,对于这位大巫师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必须服从。
“奥兰登导师……这……”德雷伯尔想问却被一手拦下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在这种地方还能见到人的确很奇怪,但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我看不明白,我想带上他。至少在到达米德加德丘陵之后我们才好打算。”奥兰登这样说便再没有人反对。
乌戈萨恩仅仅用一只手就将地上的‘尸体’抬到最后一辆马车里,那里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算是外出的仓库。随后又吩咐侍女萝丝生火照料,又继续带着队伍前行。
马车之内德雷伯尔拿起之前的书接着阅读,身边的妹妹赫尔呆呆的看着燃烧的火盆,一只手无聊的卷着头发,想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兄长,那个人到底是谁呀?为什么你们要把他带上?”
德雷伯尔大概猜到妹妹会这么问,头也不抬的说:“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奥兰登导师为什么这么做,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当导师越是镇静的时候,心里往往便越不安。”
随后两人便没再说话,寒意会让语言变得乏力,就如荒野上的玫瑰,即使再美也无以衬托。一行马车颠簸着向米德加德丘陵走去,那是山下王国的故乡,一群矮人们的乐土。
……
当太阳安静的离开,从黑暗之中来,又回到黑暗之中去。世界原本就是从黑暗中开始的……光明,不过是暗夜中孤高的灯火!
夜开始临近,耳朵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萝丝突然被周围的响动惊醒,忙爬起身子。“你醒了?喂!”
那个被奥兰登大巫师救下的年轻人终于有了一点儿动静,起初萝丝还以为他根本挺不过来。
对方慢慢动起来,看上去像一条蛆虫,手脚不动,单单身子晃动起来,萝丝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直接爬起来,这样看上去不是很费力吗?
“你要起来吗?或者……要吃点什么吗?”萝丝看着对方都不会用手,忍不住上前扶起。
“……”
对方没有回话,单单转过头看向萝丝。
“你!!你的眼睛怎么!!”当看清楚对方的样子,萝丝几乎叫着说出来。
一双黑色的眼睛,没有瞳孔,是墨一样的颜色。
“吃?”对方面无表情,并不理会萝丝的惊讶。车里火盆中的火已经退去,只有覆盖在碳灰下的一层热浪,在那旁边还有一盘萝丝早准备好的肉粥。
“等一下,那个不能吃,至少要先热一下!”对方捡起地上的肉粥就往嘴里倒,连勺子也不用。
“慢慢吃,这还有很多。”萝丝以为对方一定是饿坏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反正对于和自己一样地位低下的佣人来说礼节是奢侈品。
萝丝想起自己小时候就常常跟身边的人抢食物吃,如果哪一天手慢了或者生病了,甚至可能要饿上一整天。
“你叫什么名字?”萝丝看着对方破旧的衣服,心里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名字?”对方停下了手里的碎肉,又丢进碗里。
“你没有名字吗,我是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卡尔!”
一个简单的回答。
萝丝茫然的看着卡尔又吃起手中的肉粥,不过这一次似乎已经吃饱了,没有之前的狼吞虎咽。
马车了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都相视着却不说话,所谓相视也只是萝丝这样觉得而已,因为对方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根本看不出对方是不是在看你。或者他只是发呆得睡着了。
“卡尔,你的眼睛为什么跟我们的不一样,你原本就这样吗?”萝丝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可是这时马车已经停了。
一定是又准备扎营了。萝丝已经习惯了队伍的旅行时间。
拉开车帘的竟然是奥兰登。
“你醒了,孩子。”奥兰登惊讶的看着已经坐在马车里的卡尔,高兴地说。“下来吧,我有些事想问你。”
卡尔点点头跟了上去。时间已经晚了,由于周围荒芜毫无遮掩,月光看起来特别亮。车队一直靠着这点光亮来前行。
奥兰登挥动法杖,三个明亮的光球分别点亮三辆马车的顶部。
“萝丝,你去小姐的车里,记得煮上一杯热香奶。”奥兰登看到跟在卡尔身后的萝丝吩咐道。
德雷伯尔和赫尔都没有出现,显然一整天的劳累奔波对于两位小贵族来说还是太过于勉强。
“坐下吧,孩子。”奥兰登示意卡尔坐在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
周围的卫兵将三两马车围城三角阵势,以便遮挡夜里的寒风,骑士长乌戈萨恩正指挥着所有人工作,偶尔也看了看这边……
“让我猜猜吧,你是纳加尔城边境上的居民。某一天邪恶的巫术夺去了你的家人,夺去了你的故乡……但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奥兰登也坐到卡尔的身旁问道。
纳加尔城这个边境小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乃至整个城市和周围十几万的人失去生命。很多人都想找到这个答案,可偏偏这个地区连一个难民都没有逃出来。
卡尔黑色的眼睛望着天空,一副思考的表情,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能,你遇到过什么?又是什么让你一个毫无能力的贫民躺在大路上等着冻死!你难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苦等的结果居然是没用的信息,奥兰登显得有些激动。
“可……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来自哪,家人是什么,你又是谁?我不知道……都不知道。”卡尔默默地惦念着,蜷缩在一旁。
“听着,孩子。我知道……回忆是痛苦的谋杀,然而有时候你不愿面对过去,就无法走出未来。现在,告诉我……到底这个城市发生了什么?”奥兰登试图去读懂对方的眼神。
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
卡尔摇摇头,这让奥奥兰登险些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甩手便离开。
“该死!”奥兰登破口大骂。
一边的乌戈萨恩从开始就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况,大概也猜到奥兰登这样的巫师为什么会对一个小贫民感兴趣。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奥兰登大人。”乌戈萨恩是一个懂得观察的骑士,若不然也不会三十几岁就爬到这个位置。
奥兰登平息了一口气,又严肃的转过头。“我要休息了,看好那个小家伙…不过…算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实力,逃跑了只会死得更快,等到了米德加德丘陵就让他走吧。也许还能有机会活下来。”
奥兰登说完便独自走向自己的马车。
只留下乌戈萨恩和几个轮流守夜的兄弟,看来一眼呆呆坐在原地的卡尔。奥兰登走后他就一直这样抱着头看向远方。
可那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也许我们捡到了一个傻子!乌戈萨恩心底嘲笑道,又回到篝火人堆旁继续喝酒。
卡尔就这样独自坐着……傻傻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的问题。一切的疑问又仿佛根本不重要。
几个护卫偶尔还不忘看过来,然后嘲笑着交谈。
夜越深,疲惫就越重。
夹杂着男人间的话题和鼻尖的酒精,很快护卫们都闭上沉重的眼皮。
只有卡尔一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夜,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它与生俱来的被人类赋予幻想。
无论贫穷,无论富裕。悲伤或是喜悦。
夜让我们难忘,夜让我们害怕。
夜是浪漫,夜是恐惧!
卡尔空洞的眼睛下,突然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