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中,水仙艰难向前行走,脚印一深一浅,歪歪斜斜。雪越下越大,寒风肆虐,水仙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冻得通红的双手在风雪中摸索。忽然脚上传来一阵刺痛感,水仙忙抬起脚,后退几步。原来是一颗刺。水仙疑惑着。随着“咔啦”一声,覆盖在刺上的冰雪裂开,荆棘藤蔓蔓延开来,一颗颗荆棘灌木破土而出,尖锐的刺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散发着寒光。在荆棘深处,由杂乱的荆棘和藤蔓编织的一张大网,如吞食人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
茉莉被那些荆棘牢牢缠住,尖锐的刺刺破了雪白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茎蔓流淌,滴落在雪地里,一滴,两滴。
“姐姐,不要丢下我,我好冷,真的好冷。”苍白的呼唤一声一声传入水仙的耳中,一次一次撞击心脏。
水仙向着茉莉的方向冲去,任由荆棘划破了衣服,划伤了脸颊。
寒风猛烈地吹,水仙睁不开眼睛,只好用手臂挡住寒风侵袭,紧咬着嘴唇。
一霎,世间仿佛安静下来。水仙松开手臂,只见周围的荆棘和藤蔓慢慢消失不见,缠绕住茉莉的荆棘如蛇蜕皮般,一层层脱落,晶莹剔透的冰雪编织的巨大网呈现在眼前。
水仙没了藤蔓和荆棘的束缚,快步跑到茉莉面前,见茉莉悬挂在网的正中央。
手指缓缓向冰块伸去,触碰到冰雪的一瞬,见四周的寒气更加浓厚,新的一层冰块覆盖并蔓延开来,水仙慌忙松开手,却见寒气慢慢爬向茉莉,最后茉莉完完全全被冰块封住,成了一个“冰人”。
正在水仙怔愣之际,只听“咔嚓”一声,冰雪编织的巨大网顷刻间碎成粉末,连带着网上的人儿,一同碎成粉末,随风雪一起飘散。
“不!”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片雪域。
水仙从床上坐了起来,眼角的泪水依旧滑落。
“夫人,发生了什么事?”门外的丫鬟小心翼翼问道。
水仙环顾四周,才知道刚刚是一场噩梦,于是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夜半了。”丫鬟认真回答道。
水仙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忆将军呢?”
“忆将军已在书房歇下。”
水仙掀开锦被,一阵疼痛感袭来,水仙这才意识到手臂上已经包扎好。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是受伤了,然后呢?晕倒了。
想到这里,水仙叹息一声,道:“你先下去吧,我没什么事。”
“是。”门外的丫鬟乖巧地答应道。
水仙重新将锦被扯过来,盖在身上,只是,再难入眠。
夜半,极冷,极静。
雪影殿内,微弱的烛火摇曳着,燃烧的火焰似梦似幻。紫珊一身浅紫色衣裙,坐在软榻上,披散的长发随意覆在肩上。双目凝视着烛火,好像要看到它完全燃尽才尽兴。
木婉儿走了进来,脚步尽量放轻,将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紫珊身上,为她系好,整理了下披风,仍有些担心地问道:“娘娘,这样真的好吗?若是被皇上知道。”
未等木婉儿说完,紫珊一拂长发,将长发从披风里拨出,道:“没关系的。”
“可是娘娘。”木婉儿忍不住再次开口;
“快走吧。”紫珊不再给木婉儿说话的机会,已先踏出一步,木婉儿只好作罢,提起灯笼跟随在后。
就在紫珊和木婉儿踏出雪影殿的时候,烛火燃尽,一缕烟如缠绵不断的情丝,久久缭绕。
灯笼梦幻的光芒在黑夜显得格外脆弱,仿佛很快便会被黑夜吞噬。
来到水牢门口,紫珊令木婉儿在门前等候,自己提着裙裾,缓缓踏下台阶。
守在牢房门口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玄月和流玥。
玄月覆盖着半边面具,看向紫珊,低唤了一声:“贵妃娘娘。”
流玥知道玄月不方便开口询问,于是问道:“娘娘,皇上交代,任何人都不许进水牢。”
紫珊意料之中地笑了笑,道:“若本宫非要进去呢?”
流玥愣了愣,旋即笑道:“娘娘,这水牢又脏又臭,不要熏了娘娘才好。”
紫珊低头,苦笑道:“你们可以向皇上禀告,这是你们的职责,无论如何,今日这水牢,本宫是要进去的。”
“这。”流玥面露难色。
“就当是伤心人见可怜人吧。”紫珊不再多说,径直向水牢走去。
一只手挡在紫珊胸前,玄月面无表情,道:“娘娘,这是圣谕,还望娘娘可以遵守。”
紫珊抬了抬眸,冷笑一声:“他的每一言每一句,本宫哪里没有遵守过;他让本宫杀了雪国之人,本宫听话了。怎么,还不够?”
“滚开。”紫珊怒吼了一声,一只手已经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脖颈,道:“本宫自知武功不如你们,但是,今日若不让本宫进,本宫死在你们面前,看你们如何向皇上交差。”
“娘娘,”流玥着急地喊了一声,停顿片刻,走到玄月身边,道:“让娘娘进去吧。”
玄月慢慢垂下手,抿了抿唇,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娘娘请进。”
紫珊将匕首放下,冷眼看着玄月,转身向水牢走进。
“流玥,你在这看着,我去告诉公子。”玄月望了一眼紫珊的背影,向流玥交代几句,便轻轻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一层一层的台阶仿佛到不了尽头,重复着下楼梯的动作,楼梯两旁的火焰格外明亮,雕刻着龙图纹的托台,显得庄重肃穆。
不知过了多久,紫珊终于下完所有的阶梯,松开提起裙裾的手,紫珊抬头,一步一步向水牢走近。
脏乱的头发,苍白的嘴唇,冻得发紫的身体,手臂上全是被蛇咬的伤口,密密麻麻的。
四周弥漫着腐臭的气味,浮在死水上的,是一条条蛇的尸体,或断裂的,或破碎的,或残缺的。
“你怎么来了?”夜冷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一双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紫珊,眼中散发着凌冽的寒光,如狼一般狠戾。
紫珊被他这一双眼睛看得害怕,明明他的双手已被铁链缚住,但还是从心底,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为了来看我,不惜拿自己的命作赌注,真是好笑。”夜冷嘲讽道。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怎么可以让本宫拿命来换?!”紫珊边向夜冷的方向走去,边冷笑着,“本宫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使出那招,是因为对玄月和流玥还是具有恐吓威胁作用的,当然,如若他们执意不让本宫进,本宫自会作罢,但他们不敢尝试,因为对于某个人来说,本宫还是有那么一点存在价值的。”
夜冷嘴角一抹讥诮:“那娘娘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指教?”
紫珊嘴角一挑,眸里闪过重重的奇异的光芒:“你何必如此凶神恶煞,让本宫猜猜,是为了谁呢?恩。是那个小公主吧。”
夜冷目光顿时一柔:“她会很好的。”
紫珊突然放声大笑,道:“她好不好与你夜冷有何干系?夜冷啊夜冷,你还真是自欺欺人。”说到这里,紫珊忽然收住笑声,接着说,“她的心中只有洛染澈啊。”
夜冷神色黯淡下来,眼神染尽哀伤,往事历历在目..
“为什么要将公主送入影国?!”近乎咆哮的声音;夜冷被一干人拉住手臂;
白容刚想开口,落子鸳却打断:“父王,女儿愿意。”
夜冷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看着落子鸳,却看不到任何变化。
直到一顶巨大的红色轿子,落子鸳一身红衣,缓缓步入轿中;夜冷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长长的队伍,渐渐在他眼中消失。
“真是可笑对不对,明明她不爱你,你却为她承受这么多?”紫珊火上浇油地说道。
夜冷低垂着头,仿佛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言语。
“值得吗?”紫珊冷冰冰的声音传入夜冷耳中。
夜冷抬起头,眸子里竟然盛满悲伤,带着笑意,幽幽开口:“同是天涯沦落人,娘娘相煎何太急。”
紫珊后退了几步,眸光一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娘娘怎么会不明白?夜冷可是听说,娘娘为了真爱,将雪国臣民一把火燃尽。”夜冷声音漠然,嘴角弯起一定的弧度。
“住口!”紫珊瞳孔骤然缩紧,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夜冷。
“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娘娘,你还真是可悲啊。”夜冷继续冷冷补充道。
紫珊颓然垂下指着的手,一滴冰冷的泪珠跌碎在地上,缓缓开口,重复刚刚的问题:“值得吗?”
“娘娘当时如此做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迟了?”夜冷眸光一暗,冷笑出声。
“是啊,洛染澈离本宫越来越远了,你与子鸳从未在一起。这样想想,我们真是悲哀的呢。”紫珊苍白地笑着,眼中带着破碎的湿润。
夜冷不再理会紫珊,闭了双目,周身散发着寂寞的寒冷,仿佛一个黑色的无底洞,一旦沉沦,永远不会再见到光芒。
紫珊坐在地上,靠着石阶,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沉默,安静,寂寞在黑夜中尽情地渲染。
却未发现,雪影殿内的花朵,大多分为两种,一个红得分外妖娆,一个紫得高贵典雅。一红一紫,相互交缠,仿佛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而墙角下白色的花朵,是为了祭奠什么?那白,是沧海桑田的惨白,还是忘却一切的空白?
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