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灵雨目光专注地望着落子鸳,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放心,死不了。”落子鸳嘴角溢出笃定的微笑,俊美得不似凡人。
灵雨双手负在身后,深深看了落子鸳一眼。他的语气冷静敏锐,“黑陌真的无碍?”
落子鸳淡漠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言。
丁丁,丁丁。
麋鹿海琼摇晃着脑袋,似乎也为大黑鸟的受伤而焦躁。
落子鸳目光中含着促狭笑意,道,“不是说,有这两只宠物在,自己安然无忧么?!”
灵雨涩然一笑,心疼地说:“我哪知道小柳村的村民竟会如此猖獗,燃火烧之。”
“那女子相公究竟被你怎么了?”声音清冷起来,落子鸳淡淡地睨他一眼。
麋鹿海琼蹭到灵雨身边,不停地扬起蹄子又落下,仿佛惧怕什么。
落子鸳嘴边会意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声音渐轻,“是因为麋鹿?”
灵雨果然微微怔了一下,眼中恍惚一闪而过,随即便又绽开清俊的浅笑。
“那男子竟将海琼身上割开一道口子,把鲜血放出,供他日日饮食。”灵雨双眸中掠过一丝凉意,脸上也露出了愤恨的神情。
“好了。”落子鸳微微仰起头,下颌处的弧度柔和清丽,笑得双眸弯弯。
看着床上一大坨被严严实实包扎如同粽子的黑陌,灵雨艰涩地开口,“这……”
勉力收敛起情绪,灵雨眼睑一垂,淡淡道,“你确定?”
落子鸳语气清淡如他,眸里分明浮着浅笑,道,“三日之后,自见分晓。”
灵雨眉额一拧,看落子鸳脚步移动,眸光一闪,“你不可以走,在黑陌苏醒前,你要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唇角一弯弧度愈发邪恶发亮,落子鸳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怎的?灵兄,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灵雨看到落子鸳眼中划过细碎绵长的笑意,璀璨耀人。他一时怔住,又听得落子鸳低声道,“我可是个断袖哦!”
麋鹿海琼似听懂了落子鸳的话语,从后探出脑袋,滴溜溜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
灵雨心里突然便生了丝不确定,他心思玲珑多窍,这时细细计量起来,饶是素来镇定,竟也微乱了分寸,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麋鹿海琼眼尖,见主人身子似有还无地一颤,微晃脑袋,丁丁,丁丁,仿若提醒主人的理智。
灵雨暗暗咬牙,闭了闭眼,睁眼之际,手一摆,淡淡道,“你不许走!”
夜色已经很深了,星斗一天。
…………
月怜薇随即缓缓看向窗外。窗户没有关,天上星光熠熠。
微微蹙眉,心里终究悱恻难安。
她暗自思量着,却忽听凌枫道,“请墨王惩罚!”
借着星光,依稀见不远处,凌枫突然弯腰跪到地上,神色自责,眉眼间竟现出丝慌乱。
看安枫墨模样淡然,凌枫心里反而越发不安。
月怜薇随意绾了个发髻,身上披着件薄披风,缓缓下楼。
得体地福了福身子,眸光里有强烈的不安,“怜薇见过墨王!”
玄玉一般的双眸凝睇着她,安枫墨嘴边恍若有一抹笑,声音分外柔缓,“夜已深,你且先去休息吧。”
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
微笑硬生生地凝在唇畔,泫然欲泣的样子;
“月姑娘,你是得不到墨王的。”凌枫的声音虽温和却坚定有力,不容反驳。
月怜薇眸光流转,娉婷的背影渐行渐远。
…………
没有人说话,空气犹如死般凝滞。
流玥赶紧岔了话题去,“公子,歇息一会儿吧。”
玄月立即点头,“对啊公子,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公子好好休息为上。”
洛染澈站在那里,淡淡的,悲喜不减。
流玥又略有些窘迫地道,“公子,龙体要紧!”
洛染澈头上束发的蓝纱带翩然跌落,飘宕在半空中,两额之间的火焰图纹如血鲜红;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扬着。
流玥见状,整张脸都红透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公子……”
洛染澈的眼眸越发深沉了几分,嘴角淡淡弯过一抹暗佞邪气。
玄月目光里有一丝不安,道,“公子,忧心伤身啊!”
“你们先退下。”洛染澈的眸色生冷陌生,声音已然冰凉彻骨。
流玥与玄月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嗫嚅着说了声“是”。
长指倏地用力一蜷,心房也随即紧了。
洛染澈嘴角却缓缓浮起一丝笑意,眸光波澜不惊,低沉的声音里暗揉着一股痛苦,“母后,当初是您傻,还是父皇太聪明;最后,您与那妖妃双双死去,而那一日,恰是父皇笑得最为惑人的一次。”
眸光渐渐深远,沉吟良久,才哑声开口,“何苦?!”
…………
遥望过去,天空已洒下第一缕阳光。
眸光在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上转过,紫珊伸手握住夜冷的手。
夜冷怔了怔,心里莫名地又是深深一疼。
眉眼间已恢复全然的冷静,大手抚上她的发,夜冷将眸光落进紫珊的眼里,柔和似水,仿佛任何一个陌生人他都能够满怀温情地对待,“你这满头银发,可是为我所累?”
紫珊眸光微颤,落入夜冷的眼瞳中,嘴角却挂着一抹脆弱的笑,道,“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也许,这是我的另一种报应吧。”
这世上万物,经历过再多伤痛,在时光流淌中,总能渐渐完好。
敛起思绪,紫珊抬眸笑道,“夜冷,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温煦的春风吹过来,轻轻撩拨起两人的发丝和衣角。
夜冷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眸中渐渐变得清明,“好。”
这一天正是花朝节,百花灼烁,碧草蒙茸。
白羽镇中赏花的人却少了很多,反倒争相去抢湖边云集的画舫小舟,催着船家赶去湖中亭边占上个好位置。
紫珊无趣地喝了一口茶水,抱怨道,“今天是花朝节,不往城中观花,偏挤在湖水亭边,真是无趣!”
夜冷侧过了头,眼神中冰凉一闪而逝,语气却是纵容的,“走吧,一道去探个究竟。”
紫珊眸色流转,嘴边笑意愈浓,轻轻应了一声,“嗯。”
原来是前不久画圣辞世,新一轮决出画圣的比试,就要在这花朝节后的白羽镇举行。
今天镇中的湖中亭,便设下席宴,邀请了几位先行到来的画师。
据说这些画师各个神来之笔,浑然天成!
紫珊听罢,眼梢却淡淡弯向夜冷的方向,夜冷一身青色衣袍,气质出尘,面若冠玉。
夜冷眼里笑意即刻微微漾开,这事真是有趣极了。
紫珊眯眸轻笑,这样一个人,就像认识了很久,可以安心到很远以后。
只是,以后会发生什么,紫珊不愿去想,但为何?自己会感觉如此心痛?!
明明是他不要自己的,是他抛弃自己,背弃了所有。
夜冷一掀衣摆,正想进去,突然想起什么,望向一边发呆的紫珊,淡淡问道,“怎么了?”
紫珊脸色一变,侧头看去,眼底一片寒意。
夜冷一怔,缓缓走到紫珊身边,轻抚紫珊发髻。他的动作很轻,那种宛如捧着珍瓷的温柔,道,“发生什么了?”
紫珊一笑嫣然,道,“没什么,我们进去看看吧。”
夜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道,“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紫珊蓦地一愣,脸上伪装的笑容骤然消失殆尽,将头轻轻靠在夜冷肩上,心中如刺般堵沉,道,“别许承诺,它的代价,我们偿付不了。”
夜冷深邃的眸色中滑过一丝难解的复杂神色,仿佛天地苍茫,唯剩他和她两人,感受世间的落寞与孤独。
紫珊的眼神变得温柔而悲怆,定定看着夜冷,轻声说,“我们去瞧热闹吧。”
言毕将头离开夜冷肩侧,提起裙裾踏入船上。
夜冷心中也不禁酸涩,紫珊悲痛无依的模样,从此深深刻在了心里。
…………
地牢里,涓涓流淌的水声,散发着腐臭的味道,蓝冰蝶微微动了动身子,周围响起铁索滑动地面的声音。
蓝冰蝶低着头,肩胛骨上嵌着两个尖锐的铁钩,尽管已经过了很久,每动一下却还是锥心地痛。
有人站在地牢入口的地方,冷漠又不屑的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
一张妖娆冰冷的面上,是不加掩饰的阴寒,仿佛是地狱中来的修罗,邪魅却又嗜血。
蓝冰蝶抬起头,看着那妖媚男子,笑了。
本是上好精致的容颜,因为长时间呆在这地牢里,蒙上了一道道黑色泥灰。
憔悴惨白的面色配上那道道泥灰,如今这般一笑,看起来有些令人发寒的诡异。
蓝冰蝶看着那男子的目光,有些痴迷,那是她爱了一生,付了一切的夫君,影国的皇帝——洛司澄。
犹记当初,她爱上了他那祸乱天下的妖媚容颜,她爱上了他那世间少有的智勇双全,神机妙算。
所有人都劝,所有人都不赞同。她还是费尽心思,求了祖父千次万次,才得以嫁给他。
蓝家掌握影国整整三分之二的兵权,她身为独生嫡女,天下的男子哪个是嫁不得的,却偏生爱上了这样一个魔鬼。
辰阳兵变,他抱着她甜言蜜语一番,她便能指挥千人前去支援。
树立民心,他贴着她的耳垂,耳鬓厮磨,她便亲自顶着七皇子妃的身份,亲赴灾区,险些丧命于他处。
皇帝病重,他谋朝篡位,登高一呼,她便率领万人响应,皇宫内外,如入无人。
登基称帝,他为抚平将士之心,立她为后。
…………
“染澈朕会好好照拂,你且安心死去。”
…………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