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缺他们回来那夜，萧墨离看到萧存之脸上的笑容，那样如释重负地自在，是她从未料到能自他脸上出现的。
萧存之当即命人设了个小宴，三人饮酒交谈。
萧墨离在一旁，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不及插话。当然，她也不想说话。只因，确实是只有他们两人回来了，凉缺和慕杳，唯独少了岁喜。
她的岁喜，没有回来。
是不小心，还是已不可能回来。
萧墨离默默地自言笑着的三人中退散，兀自回到弱水居，想念曾经只有岁喜和她的日子。
亦不知过了多久，当萧墨离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时，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已是破晓时分。
然后，她的视线才收回到怀抱着她的人身上。
萧存之轻轻将她放躺在软榻上，语气故意有淡淡的责怪：“怎么就在外边桌子上睡过去了，这么不当心自己身体么。”
“岁喜呢？”她全然听不见他的关心，只是愣愣地问他，“他们有提到岁喜么？她为什么没有回来？”
萧存之望着她，淡淡摇头。
她也就不再追问了，背对着他轻扯了下被子作休憩状。
其实，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到底是有了感情的，虽然一开始对岁喜的示好，只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想得到些安慰和安定的力量罢了。
现在，看着一同离开的人都回来了，却独独缺了她，萧墨离还是有些悲戚。
原来岁喜的离开也会使她由衷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空落感，萧墨离不知为何，似乎最近她郁结的情绪居高不下。
“墨离……”萧存之静默站着，一直望着榻上的萧墨离。总有些什么他想开口，可是最终喊出的也只是她的名字而已。
良久，才听几字自萧墨离口中滑出。
“我没事。”她安静地答他。
萧存之闻声上前，微低下半个身子抱紧她：“或许，我之后多数日子会待在千如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萧墨离听了，忽地睁开了眼。
“关于政治？”声音也倏地清明了。似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萧存之重又站直了身子，并不回答。
萧墨离转过身坐起，一瞬不瞬望着他：“萧存之，你信不信，历史上不会有你。”
“呵，”他笑得清浅，完全没有认真去思索她的话，只是凑近她，手指滑过她的脸颊，“不要胡思乱想了，历史上自然会有我，也会有你。”
“可是，你是否想要些什么呢？你说得要处理的事，究竟是些什么呢？”她焦急地都快语无伦次起来，“当然，你不会告诉我的是不是？其实我也真不想要知道，可是，你知道么，我担心你，我那么那么不想你有事！萧衍、萧衍他，他心里都是有数的！就不能不管那么事情，我们就这样安稳地生活下去么！”
萧存之些许猜疑地望着她，想要安抚她的手此刻已有些不知该如何。
气氛一直沉默了良久。
他们就这样维持了自己的姿势瞧着对方，试图找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来。
直到萧存之沉声地开口：“不要多想了，有些事情，到了时间，我总会让你知道的。”
他伸手重又扶着她让她躺下，萧墨离顺从地听凭他的动作，只在没入锦被的那刻用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了句：“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她之所以这样，只因她都觉得自己神起来，方才她那番激动的言辞都是在干什么？试图改变历史么？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让她觉得她和他就要分开！
是因为爱么。太厚太深的爱，将一切细琐的担心都无限量地放大了，非要把自己推入不能承受的境地么！
不，萧墨离摇头，她不要这样，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萧存之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吧。
毕竟什么都还没发生，那么，这些她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还是希望开心地过着，将各种所能求的快乐，一点点存放于心。
日子并无多澜地过去，萧存之常于千如屋内办事，萧墨离也就识趣地不打扰他。偶尔过去，也是静静待在一边瞧着他。
这一日却不同，萧墨离去千如屋竟未见着萧存之，只有慕杳一人似在做着打扫工作。
见了萧墨离，慕杳先向她解惑道：“王爷似有事情同凉缺出去了，夫人不介意可在此等。”
萧墨离颔首，一时找不到话题同慕杳侃，只能想到个略带八卦的问题道：“你和凉缺，怎样了呢？他对你用情可很深啊。”
慕杳正整理着案上的书册，对萧墨离的疑问倒没显一丝尴尬，淡然地回答道：“奴婢对凉缺很是感激，只是情之一事，已不敢多求。”
萧墨离走了过去，但不为靠近慕杳，只是突然想好好审视一下一直挂在墙上的那幅女子的画像。
她盯着画上那女子，悠悠对慕杳道：“还是你更放不下萧存之。”
慕杳的手这才抖了下，有些心慌地朝萧墨离看去。
萧墨离的目光仍在那幅画上：“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自你告诉我那件事后，你对他的感情，你们都是懂得，我自然也能理解。所以……这画上的女子是纪流渊？”
她忽然就转了话题，慕杳一时未及反应，愣了一秒方肯定地回答了萧墨离。
萧墨离端详着画上的日期，似乎是在纪流渊辞世后所绘的。而画的落款，那烨华两字，萧墨离不是很明白。
“这上面的烨华是谁？难道不是萧存之所画么？”
此时慕杳已将书案全部整理好了：“奴婢认为，夫人可以直接问王爷。”说着，一个欠身，退了出去。
待萧存之自外回来之时，萧墨离竟还在画前站着。她如此凝神在那幅画像之上，几乎是把画中女子的每个细节都刻入了眼中。
听得后面的推门声，萧墨离回神转首看去，预料中的同萧存之眼神相接。
他们的相见，如同记忆中的每一次一样，那样契然自若。
“回来了。”她说。
“等很久了。”他说。
同一时刻道出的说话，都那么释然地以微笑的姿态舒展着。就是这样的感觉，萧墨离知，在她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发生了。
“我一直在欣赏着这幅画，想着那笔法高超的画师是何人。”她先将话题挑了开。
萧存之上前，拥过她：“怎么夫人觉得本王的笔法还要稍逊一筹么？”
萧墨离故意避开他那张凑近的脸：“我又没见夫君你作过画，况且这画上落款为烨华，你可不要以为我没看到。”
“墨离……”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盯着她似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无须多作试探，有何疑问但说便是。就像这烨华，我自然会告诉我，是我未及相见的母亲给我留下的名。”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用烨华替下存之？”
“当然，当然得换！”他看向她，声音又压低了许多，“也不须多久，世上会再无萧存之，只有萧烨华。”
萧墨离暗自琢磨着他的话，倏地惊慌脱口道：“你、你的打算？！我、我想我记起来了，我偶尔不小心在你与外间的通信上瞥到过烨华两字。所以你这就是你的盘算，你竟然都已经想到那一步了？！”
“呵，我的盘算？那一步？夫人是否可以说明白。”他仍是带些她不明多少的调笑心态。
萧墨离倒也镇定如常了，饶是些无奈地淡然：“书里电视里都演烂了的。你不服你的皇帝哥，是想取而代之么？连翌位后的名号都想好了——烨华！”
玩味的神色弥散殆尽，他有些不敢相信她竟可以洞悉这么多。
“不要那样怪异地看着我，是说对了么？呵，我也不知道我脑子怎么转的，就想到这些了。”苦笑的神色中多的是愈发的无奈，“只是很不明白，淡然如你，为什么也会同平常那些人一般有如此野心。萧衍他真是难得的一个好皇帝，你妄想取而代之，我看民心都不会向着你。到最后大错铸成，甚至在史册上都不给你留个位置，这样的结局真的好么！”
“第二次，”萧存之冷眼瞅着她，语气一如他的脸色那般毫无暖意，“这是你第二次说这样的话，史册上会没有靖安王萧存之？这是多大的笑话！”
“看吧，你不相信。”她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淡淡回道，“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你说无论我告诉你什么你都会信，当时我就知道没这可能，所以我的事情都没同你说过。事实，果然如此，你就是不信的，我再多告诉你些我的事，你一定会找大夫来医治我了。”
说着，萧墨离已无力地转身而去。
与他谈论这些事情，实非她所愿，一颗心也被拖累的沉重起来。何苦这样呢，她不想再涉足关于他的这些事，还是只念着两人间轻松间的事较好，就没心没肺地过着吧，他应也是不想自己管他那些事的，自己该操心的，早不是这一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