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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迷离梦境

“夜里弟弟睡不着,便打算出来走走,却不想在林子里迷了路,遇上了雪狼群,幸好有他们两位出手相救,弟弟才能完好地站在哥哥面前。”息墨松开了琪琪格,上前几步,朝着旭达尔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真诚,“让哥哥担心了,实在是对不起。”

旭达尔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看着他,他文弱的弟弟,此刻俯身站在他的面前,面色苍白,一身落日黄的短袍被染成了暗红色,他不知道,昨天夜里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却是很惊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这般从容。

“你没有受伤吧?”良久,旭达尔才开口,想要确定一下,阿莫图身上的血,到底是他的,还是是那些雪狼的。正说着,却听得阿莫图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身,他微微抬头,便看到了一个火红的身影。

那个着了一身火红色长裙的女子就这般缓步从一片昏暗中走了出来,莲步轻移,在走到阿莫图身后时,便停了下来,对于周围血腥的场景,她似乎丝毫都不在意,只是左手按住右肩,朝着旭达尔行了一个草原上的礼节:“朝槿见过大王子殿下。”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却是分外的悦耳,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水灵灵的,一望便直直望到了人的心底。

“这是朝槿姑娘和琅琊公子,便是他们在危难的时候,将弟弟救了下来。”息墨看着旭达尔有些失神,唇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跟哥哥介绍到。

“旭达尔在这里替苏和部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了。”旭达尔俯身作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明明有很多问题,然而在朝槿的注视下,那些问题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他也只是笑着道谢,不去追问经过。

“大王子客气了,若不是世子殿下斩杀了头狼,我们也不能确定能击退那么大的雪狼群。”朝槿满意地笑了笑,她确实动用了灵力,控制住了旭达尔的心智,十年没有踏出那个山洞,现在刚刚出来,她不过是想试试手罢了。

“阿莫图斩杀了头狼?”听到这话,旭达尔和琪琪格都是一惊,他就说为何这里的几头死狼里其他的都是被咬断了脖子,却有一头是死于刀伤。先前他以为是其他人下的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是被自己的弟弟杀死的。

“也是弟弟运气好,当时它正好撞到了刀口上。”并不打算将昨晚真实的情况告诉旭达尔,因为息墨此刻也搞不清楚,这个一同出行的队伍里,到底是谁想要害死他。况且,昨天晚上那股从身体里突然涌出来的力量实在是有些诡异,他觉得还是不要贸然跟别人提起才好。

“既然你无事,还猎到了狼,此次出行也算圆满,我们这便回去吧。”旭达尔自然是不信什么运气好这一说,那头狼的块头足足有两个阿莫图那么大,单靠运气,又怎么可能杀死它。不过,旭达尔也不在意弟弟说的是不是真话,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保护阿莫图,让他安全地猎到一头狼,既然此刻目的达成了,还是早些回去才好。

“两位是阿莫图的救命恩人,也是苏和部最尊贵的客人,还请两位随我们回苏和部,让我们的大君亲自答谢。”旭达尔看了看朝槿,邀请到,他对这个夜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好奇自己弱小的弟弟是如何将头狼斩杀,而这两个衣着怪异的外乡人又是如何将他从狼群里面救出来的。

“既然大王子盛情相邀,我们便也却之不恭了。”朝槿只是看着他笑,终于可以去苏和部看看了,她倒是想要看看,让初雪神女念念不忘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旭达尔将手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不一会儿,便见了那些原本四散开来寻人的骑兵们聚拢了过来,众人在看到完好无损的世子时,都吃了一惊,但是谁都没用表现出来。

“来三个人将世子猎到的狼拖回去,其他的人去通知二王子和卓西,就说我们找到人了,休息一下,太阳出来,我们便退出风栖林。”指了指那头死狼,旭达尔沉声下令。立刻便有人翻身下马,要过去拖那具尸身。

“两位请上马吧,琪琪格,你带着他们回去,我留下来等这里处理好。”旭达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却不动,只是看着自己的属下有些费力地去拖那具沉重的尸体。

息墨也不多说,此刻他确实想要回到帐篷里去,换身衣服,一身是血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往前走了几步,他却是突然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低头咳嗽了起来。

“阿莫图!”见他咳嗽,琪琪格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苏和部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世子天生带疾,一到冬天就容易咳血,她急步上前,伸手去轻拍息墨的后背。

息墨本以为只是受了凉,却不想,一咳起来却怎么都停不了,直到鼻息间充斥了淡淡的腥味,他才觉得有些不对,抬起掩住嘴的手时,才发现已经满手鲜红。他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琪琪格,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在琪琪格之前,一只手稳稳接住了息墨,朝槿看着怀里满脸是血的孩子,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有些不明白,初雪神女的孩子怎么会体弱至此。比起一般的人类,他这样的神族混血,就算没有神族的灵脉,身子也应该比一般人好才对。如今这孩子看起来,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她甚至有几分怀疑,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初雪生的了。

“阿莫图受冷就会咳血,你们快带他回去吧,他的帐篷里有药,琪琪格知道该怎么做。”这样的场景,旭达尔却是觉得习以为常了,他几步上前,想要从朝槿手中接过阿莫图,将他放到马上。

朝槿却并没有让他接过去,她只是朝琅琊点了点头,后者便上前来,一把将昏过去的息墨打横抱起,也不见他上马,只是快步朝着他们营地的方向跑去。

“哎!你要带阿莫图去哪里?”还不等旭达尔说话,琪琪格一跺脚,看着跑远的琅琊,一脸焦急地喊道。

“放心吧,琅琊能找到营地,他如今昏迷,骑马回去太过颠簸,我让琅琊先将他送回去。”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她得好好查查,这个孩子到底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当初初雪神女给她下的血印是要她守护阿莫图三十年,三十年之后,血印自会解除,她错过了杀他的最好机会,如今血印生效,若是这个孩子活不过三十年,那么她也要跟着他灰飞烟灭,所以,阿莫图的命就如同她的命一般,自然是要好好爱惜的。

朝槿翻身上马,也不理会众人,只是策马离去。琪琪格见到这样的状况,十分生气,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阿莫图,她觉得,自己是苏和部里最在乎阿莫图的人,如今突然杀出来一个妖娆的女子,一说起阿莫图还一脸关切担忧的神色,她突然有些害怕,这个女人难道是来跟她抢阿莫图的吗?

“快回去吧,阿莫图得快些把药吃下去,你不在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做。”看着站在一旁气呼呼的琪琪格,旭达尔觉得有些好笑,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伶俐的姑娘,怎么偏偏就喜欢那个病弱的臭小子,而对自己的心意不管不顾。

听到旭达尔这么一说,琪琪格才回过神来,对的,她得赶紧回去,不能让那个女人将自己的阿莫图抢了去。这么一想着,琪琪格也翻身上马,顾不得和旭达尔打招呼,便快马加鞭,朝营地奔去。

等看着琪琪格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旭达尔这才翻身上马:“你们快些回去,我去查探一下。”他说完,马鞭一扬,便朝着林子深处跑去。此刻天际已经微凉,想来那些狼群早已散去,他是想去看看,看看林子里到底有些什么。

然而,转了一圈,除了地上凌乱的痕迹显示昨夜确实有狼群出没外,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况来。这么一来,他对那两个陌生人的兴趣更大了,尤其是那个叫做朝槿的女子,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为何在与她对视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感受到了压迫力?

左右也想不出个原因来,旭达尔不再多想,打马回营,昨晚这里的一切,回去之后,还是要跟父君说一说才行。

一行人在天亮之后,即刻动身,带着息墨的猎物,匆匆踏上了回程的路。他们都不想耽搁,因为琪琪格说,五日之后,草原上便会迎来一场暴雪,若是中途遇到了风雪,他们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息墨自从那次咳血之后,便一直昏迷,迷迷糊糊间,他倒是梦到了不少关于阿莫图小时候的事情。虽然那些回忆时断时续,但是息墨还是多多少少可以看到,从前的阿莫图是一个内向,沉默而又敏感的孩子。

大约是幼年时便失去了母亲,而且身子一直不好的缘故,他对周围的人总是充满了敌意,即便是一直照顾他的呼和姆妈,也很少能和他亲近。这么一来,也不怪当初他的父君不喜欢他。

息墨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就这么看着那个弱小的孩子,怎么受人指指点点,怎么对每一个人冷眼相待,怎么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外人面前假装坚强,却在暗夜里独自抱着母亲的遗物哭泣。

那一瞬间,胸口被狠狠地刺痛了,息墨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痛,是因为可怜这个小小的孩子,还是因为此刻自己在他的身体里,所以和他感同身受。

几番画面轮转,息墨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火红。是的,满目的鲜红,就如同火的颜色,即便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他却是觉得,自己甚至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如同在风栖林杀狼的那一晚一般。

他听到无数的尖叫在耳边炸开,排山倒海,让他头疼欲裂,他想要抬手捂着头,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再低头时,却发现,自己的脚下,竟然堆满了染血的尸体。

一具一具,横七竖八地铺开,那些尸体还在流血,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所有的尸体都仰着面,息墨只觉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阿莫图……”一片尖叫着,他突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低唤自己的名字,那般轻柔,却能盖过所有的尖叫,传入他的耳中,落到他的心底。

下意识地转头,他没有看到唤他的那个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金色的剑芒,带着几分,朝着他的眉心急速射了过来。

“啊!!”眼前一片金黄炸开,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也被光芒刺得生疼。息墨猛地大叫一声,却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没有什么金色的剑芒,也没有连片的尸首,他躺在自己熟悉的胡床上,周围是自己熟悉的布置。听到他惊叫声的呼和姆妈急急地赶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药罐,在看到坐在胡床上一脸惊惧的孩子时,手中的药罐都没有拿稳,噗通一声摔落在地。

呼和姆妈也顾不得被摔碎的药罐,只是几步上前,一把将息墨搂到了怀里:“长生天神庇佑,世子终于平安无事了,真是长生天神庇佑……”呼和姆妈声音喃喃,带着嗡嗡声,竟然已是忍不住呜咽起来。

感受到真切的温暖,息墨松了口气,他抬手抱住呼和,宽慰这个急得哭了起来的女人,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姆妈,我昏了多久了?”

“世子昏迷了小半个月了!”听到阿莫图的声音,呼和姆妈这才松开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孩子一躺就是小半个月,就连合萨都没有半点办法,她还以为,他就会永远这么睡下去。还好有神明保佑,他终究还是醒了。

“半个月了……”息墨以为自己只昏迷了几天,却不想竟然有半个月之久,这也难怪呼和姆妈会这么担心。他扯起一丝笑容,缓缓说道,“呼和姆妈,我现在没事了,你也别再担心了。”

“我就跟大君说了,不能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偏不听,还好你没有事情,要是真的有事情,老婆子我,我……”呼和姆妈一说起来,就忍不住哽咽起来,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没有一儿半女,她照顾阿莫图十年,早就把这个苦命的世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也当成了她这一生唯一的寄托,世子昏迷这些日子,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这次世子醒不过来,她便跟着世子一起去了,也好让他路上不害怕,不寂寞。

“呼和姆妈为了你都哭了好几次了,再哭下去,那双眼睛就要看不见了,还不快别哭了。”门帘突然被掀开,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愉悦。阿莫图抬头,看到那一袭如火的红衣时,愣了一愣,仿佛是在思索这个女子是谁。

“小呆瓜,睡了十多天把自己睡傻了吗?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了。”看出了他眼里的迷茫,朝槿捂着嘴笑了,心中却如释重负一般。这小半个月,她到处翻阅古法,还在半夜来为他注灵续命,还好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倒不是自己对这个孩子有像呼和姆妈这样的感情,只是若是这孩子死了,她也活不成,她可不想刚刚得了自由就丢了性命,所以到时难得这么拼命。

苏和部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这些日子,他们只看到这个随着大王子他们一起回来的陌生姑娘,在世子重病期间,天天往世子大帐旁,端汤送药,还到处去寻救世子的方法,即便是在大合萨都没有办法打算放弃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女子和呼和姆妈没有放弃。

“朝槿姑娘为了你这些日子连个好觉都没睡,这次若不是她,或许世子殿下便真的……”显然十几天的相处下来,呼和姆妈对这个关心世子的女子十分喜爱,也多亏了她,才能等到世子醒过来。

“你又救了我一命啊……”息墨看着朝槿,苦笑道,之前他还不信朝槿说的,要护自己周全,然而,才相处十多天,她却救了他两命,自己倒是真的欠下了一个大人情。

“我可是舍生忘死地救你,好了之后可要好好报答,我知道你没有你两个哥哥有钱,就不敲诈你来,给我三万金铢就好。”朝槿也不拘束,直接在他的胡床边坐下,然后开始和他讨价还价。

息墨白了她一眼,他虽然是世子,不过因为没有成年的缘故,帐篷下也没有军队和牛羊,每个月父君那里也只是拨给他一百金铢的开销,这个人倒好,一开口就要三万,倒还真把救人到买卖了吗?

“知道你现在拿不出来,就记在账上好了。”朝槿本是开玩笑,却不想息墨竟然认真思考了起来,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她伸手轻轻敲了敲息墨的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跳了起来,“呼和姆妈,你快去通知大君他们吧,我要先走了。”

“朝槿姑娘不是才来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呼和姆妈也站了起来,却是,世子醒了,她得快些去通知大君才好。

朝槿也只是朝着息墨和呼和姆妈颇有深意地一笑:“正宫娘娘要来了,我还是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她要拿我撒气了。”说完,也不等息墨反应,便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帐篷。

呼和姆妈看了一眼息墨,没见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便也只是笑着说:“这朝槿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跟琪琪格一样,那张小嘴没个遮拦,总是乱讲话。”

息墨不说话,挑了挑眉表示赞同,想了想才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对,转头看着正要出去的呼和姆妈,问了一句:“姆妈,谁是正宫娘娘?”

呼和姆妈听他这么问,便也是没忍住笑了起来,她掀开了大帐的门帘,转头一脸慈爱地看着床上的孩子:“行啦,她乱讲的你也去听,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大君要来看你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息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呼和姆妈,你这是要去哪里,阿莫图他怎么样了?”

“世子已经醒啦,琪琪格你进去看看世子吧。”呼和姆妈脸上有了笑,她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还呆坐在床上的小世子,倒是觉得,世子还真是艳福不浅,从前被琪琪格缠着,现在又多了个朝槿姑娘,也不知道,世子他能不能对付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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