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就是，死过了一次的人。‘
晴天里好象打了个霹雷，少女看着师傅，师傅也看着她，这一老一小师徒二人极富有戏剧性地面面相觑，周围有几只小鸟儿跳着，似乎也觉得无趣，不来大声吵闹惊扰他们。
‘师傅您是神仙吗？‘
‘不是。‘
‘那是变成了妖怪？‘
‘也不是。‘
西尚雪想不出来了，她的脑子里面除了人和一些可以入药的活物，其他一切东西的概念都极其模糊，这时候她想到了一块块经年的树根，仙草：大棵的绛影花、水茯苓、风雪舞，还有冰猴儿、土木卷蝉、光肩角天牛``````这些东西，有的可以活上几千年几万年，有的还可以几经转形，从一个形态枯老，又变成另外的形态。
‘我也不是药材！‘
西道安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呵呵地笑起来，像笑又像是干咳，如果是不习惯，就会觉得有一口脓液封住了这老头儿的喉咙，听上去嘶哑中带着颤。
‘那师傅怎么会活了两万多年，而且死了又活过来？‘
西尚雪一点也不怀疑师傅的话，而且对他更加信服了，一个活了两万年的人自然极其熟悉这世界，极富经验，所以什么事都听从师傅安排是没有错的。
‘我那时候没有逃过天灾啊！‘西道安感叹着，枯瘦的手指摸在牙杖柄上，手指尖上面的指甲已经变厚卷曲，和老鼠的爪子几乎没有两样。
‘那时候的天，真可怕！漫天的火石砸下来，像下雨一样啊！有的人被砸之后没有马上死掉，浑身都烧起来，在地上扑打着，就被后面冲来的火水烧成了灰。我还算幸运``````‘
‘您是怎么从灾祸里逃脱的？‘
西尚雪马上就问，想也不去想。
‘一块特别大的石头砸下来，灼灼烈焰直扑向我，我拼命跑，可是跑前跑后还是转左转右，终于没有跑出去，被石头砸中，马上失去了知觉。‘
‘就这样？这样就完了？‘
今天的师傅太不正常了！至少和之前比怪了很多，好象故意要钓人胃口，句句说出来都这么怪异。
‘后来我慢慢苏醒，发现自己是站在队伍里面，刚才的事情，真好象做梦一般呐！‘
‘您``````您在做梦？那些事都是梦到的？‘
西道安失望起来，在少女的头上狠戳了一下，戳得她向后退了半步，脑门儿上显出一块红印子。
‘你为什么就没有脑子！以前只跟着我却还好说，现在既然到了这样的地方，应该多注意听别人说话，我刚才所说的话你显然是全不用心，不然怎么会一直问些傻问题！若有一****命归九泉，你却这样让人放心不下，你说我岂不是死不能瞑目！我句句实话你尚且不能分辨逻辑，这世上歹人多多，谎话连篇，那时节你不是要被人拉去卖掉自己还不知么！可恼啊！可恼！‘
他骂完，见她依旧站着，不由彻底泄气，本来以为至少能让她哭也好怕也好，再傻的孩子也至少早晚该有个机灵反应，现在看来，这女孩越发像只傻猫。以前在隐居地里希望她安静听话，因为世道平安也不用她有多少心计，现在这光景，恐怕自己将来也会战死沙场，可怜这孩子依旧不开窍儿，丝毫不通世情也不懂防备，将来可怎么办！
‘我当时虽在队伍里，可显然已不是阳间。四周漆黑靛蓝，说不出是个什么天色，寸草不生，连枯树也见不到半个，就在一片空旷的地里，除了漆黑靛蓝的天就是脚底下暗红色的路。说来也奇怪，虽然不见日头月亮，四周又黑，可还是什么都看得清楚，就觉得有光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甚至人身子里头都透过来，定睛去看又找不到痕迹。‘
‘爹娘都不在队伍里头，我前后尽都是不认识的嘴脸，看他们有些谈笑自如，有些愁眉苦脸，我便大喊了一声‘阿奶！‘，可好象变了哑巴，什么声音也没有，我吓坏了，又喊了几声，憋得几乎不能呼吸，可还是没有声音。我便去摸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耳聋，可周围的声音还听得见，况且我大喊时候，别人也没有丝毫侧目于我，我想定是自己的喉咙出了问题，可能是哑了。尚雪你看，我在儿时便懂得冷静分析，如果是你遇到当时光景，恐怕什么也不会想吧！‘
徒弟还是不吭声，摸着头上红凸起来的印子，老头儿又说，‘我去拉前面那人的衣袖，他弯下腰来看我，我张大了嘴摇头，他似乎明白了，道：‘这里只许说话，不许喊。‘‘
‘受了他的指点，我便试着小声说话，‘啊？‘了一声，马上就听见了自己的话，我便问他，这是哪里，我们为何都在这里排队，下面又要去哪里。可他又不肯理我了，转回去和前面一个女子拉着手说悄悄话，我后面的人也在和人说话，我便一个人无聊地跟着队伍走。‘
‘幸好不久，走到一个大栅栏前，有人发给我们每人一块牌子挂在脖子上，走过栅栏，穿过了一个极长的山洞，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金黄色的海洋呈现在我们眼前。‘
‘不沉之海``````‘西尚雪突然接着说，‘师傅，为什么```````你说的这个地方我``````我好象见过？‘
‘梦里吧``````不奇怪。‘西道安微笑了一下，‘过海之后，我们又翻过一座极高的山，那山你可知道么？‘
‘是``````是边缘之山么？‘
西尚雪也觉得古怪，这个名字就突然跳在脑中，不！就好象一直藏在记忆深处，此时却突然经了提点回忆起来一般，但想来想去，其他的回忆却都中断在那四个字后，而且断得像在深渊中一般彻底，什么也想不起了。
‘最后我们来到一座城池里面，这是死人的国度，也就是说，我的灵魂将归入轮回。我经历了一个活人总也想不到的种种经历，最后我抓住机会，逃了出来。‘
西尚雪却像在仔细想他的话，西道安闭嘴之后，她半天不见动静，终于老头儿又问，‘你不想问我是怎么从死域逃出来的吗？‘
‘师傅若要教我，自然会教，也不用我多问。但我想这是神造之法，可使人逃脱死生轮回，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学得，徒儿资质愚笨，还是等到有造化之时再来聆听师傅教导。‘
她神态自若，全不像是受了惊吓，似乎对西道安死而逃生这一事看得极为平常，又像是嘲弄老头儿把这事儿吹得上了天，却不知道西道安将死域这一段经历看得甚重，本来有良多回忆要讲给她听，无奈她竟然毫无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