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着跑着,我们经过了一扇铁门,我的手划过铁门,捋下了不少铁锈,可铁门的铰链却在灯光中烁烁发亮,一看便知有人经常使用它。
惨叫声越来越响,洛力就在这扇门里面。
我把手机还给了杨光:“我们兵分两路,你在这里守着门,我进去找洛力,如果找到了,我就叫你。记住!你千万不能让这扇门锁上。”
“unit ready!(部队准备)”杨光学着游戏里的机器人声音。
我扭头朝灯光跑去,心里想着,会是怎样一个场景等着我去面对。
洛力是个定力很足的人,他发出这种不属于人类的叫声,一定是正遭受着难以形容的折磨。
只是幸好,他还活着。
我走进这扇铁门,出现了一个教室大小的房间,我正前方的墙上有块大钢板,钢板上全是锈死的巨大螺帽。
当我在房间里,最终找到洛力的时候,我难以抑制涌上喉头的呕吐物,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面前的东西完全没有人形,他被粗麻绳绑在一个十字架上,衣服上全都是血迹,他的右脚从根部齐刷刷地被人斩断了,残留的伤口被马虎地包扎了一下,上头还耷拉着一块肮脏无比的布片。
洛力满是鲜血的脸,我差点就没认出他来。
昏弱的灯光下,他看清了我,开始摇晃身体,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我以为他的嘴被堵上了,结果一看,他嘴里什么都没有,可舌头只剩下了半截,洛力无助地向我求救着,原本俊秀的脸形同骷髅,散发着阵阵腐臭。
洛力居然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我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想替他解开绑住手腕的绳子,可绑得太紧,我一动洛力就发出痛苦的“哼哼”声,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我想起自己带了瑞士军刀,连忙拿出来,割断他手腕和脖子上的麻绳。
洛力连站的力气都没有,我忙拉过一个桶,想让他坐下,谁知往桶里一看,惊得我魂飞魄散。
桶里正是洛力被砍下的那只断脚,和一条残臂一同插在桶里。
我一脚踢开桶子,手臂和脚像有生命般,在地上诡异地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我看见挨着墙壁的桌子上,放着一团团白糊糊类似石膏的东西,小红的头可能就是在这里被加工成“大卫”的。桌上还放着大大小小几只饭碗,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台式绞肉机,黏稠的机口上一只老鼠肆无忌惮地舔舐着。
“是不是大卞干的?是不是?”我问洛力。
洛力失声痛哭起来,用力点点头。
这时,杨光在铁门处大声呼救起来,他的手机屏幕的光也消失不见了。
我和洛力对视一眼,我搀起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下水道。
身后的灯光被我们的身体挡住,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上,我隐约感觉前面有人朝我走来。
“杨光?”我小声叫唤道,手里的瑞士军刀也直直地冲着前方。
“我。”是杨光的声音。
“你没事叫什么,吓死我了。”我垂下了手,松了口气。
“这条路不通了,你们往后退。”杨光在黑暗中说道。
因为看不清路,只能听杨光的,又退回了那间房里。
杨光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我惊愕地看到他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浸透。
“你怎么了?”我问道。
杨光的目光有点呆滞,一语不发。
我身旁的洛力突然猛力将我往后拉,我的手臂被他拽得生疼,往后退了两步。
我的影子从杨光的身上褪去,我终于看清楚了,在杨光的背后还有一张脸。
那张脸上刻写着沧桑和磨难,如他上课时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他手里的刀用力抵在杨光的脖子上,看得出他非常用力,刀顶得很深,看着就让我感到疼。杨光衣服上的血,就是从刀口上滴下来的。
“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子给我下的圈套。”
大卞一扬手,我的那条手绳甩在了地上。
我这才发现,大卞身上套了件黄色的维修服,脚下一双锃黑的防水套鞋,这样的装扮,让他身上不会沾上血迹。
杨光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双手无所适从地僵在空中。
我看杨光渐渐支持不住了,大喊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他。”下水道里的回音,又帮忙多喊了几声。
“跟你们这样的小混混,我没话要说,你先把刀扔了。”
我稍一迟疑,大卞又将刀尖扎进去些,我不得不扔了刀:
“你轻点,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你先放了他好吗?”
“放了?进来这个下水道的小混混,没有活着出去的,今天你们也一样。”大卞冷冷地说。
“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停手吗?”我说。
“你们这种学校的蛀虫,社会的败类,如果不用血淋淋的例子教育你们,你们会害死更多的人,你、你,还有蓝玉祥、殷吉辉,你们都该死,有胆量欺负弱小,可在我面前,都像个胆小鬼,哭得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就是你们这种人,把我的儿子害成了植物人。”
没想到政治老师偏执起来,也跟那些搞政治的一样,非要置对手于死地。
“就算打你儿子的人是不对,但小混混并不是人人都那样,可是那些被杀的女同学,他们都是无辜的啊!”我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大卞手里的刀。
“那些女孩更该死,你知道吗?我儿子出事的那天,就是去那个地方和女孩约会,结果那个女孩没来,却来了一群混混。”大卞说到这里,狠狠地咬了咬牙,他的腮帮子鼓得老大。而他手里的刀,又向杨光的脖子扎深了一些。
“那些女生也是你杀的?”
我吃惊地问。洛力也咳嗽起来,我们都以为,那些女生是死在张勇的手里。
“张勇只是个听话的强奸犯,是我处罚的工具罢了,那些不知廉耻,爱和小混混搞在一起的女生们,都是我来挑选的。当张勇强奸了我为他挑选的第一个受害者邓亚春时,被她看见了脸,而后我替他结果了邓亚春的命。之后,张勇学会了杀人灭口。不过关于挑选受害者的这点,还要谢谢我的课代表杨光同学的笔记本了。”大卞忘情地用刀拍打着杨光的脸。
谁会想到,一个平日里严于律己,兢兢业业的政治老师,手里竟然攥着多条人命。
刀还抵在杨光的脖子上,我在等最佳的时机,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继续问道:“你和张勇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他。”大卞是个寡言寡欲的人,上班以外的时间,我都很少见到他和其他老师在一起过。
“你刚刚不是说,是你替他挑选受害者吗?可你又不认识他,你的话自相矛盾啊!”
“反正你也是快死的人了,把事情都告诉你也没关系。你还记得刚开学时,发生了两起强奸未遂案吗?当时没破案,但是两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让我猜出了犯人可能是个工人,所以我故意在张勇来学校的时间段,让我的女学生去走夜路,那时,到了晚上校园里几乎没有一个女生的人影,我知道,张勇一定会对我选择的被害者下手。我跟踪到他犯罪的现场,看着张勇杀掉这些女孩。她们每一个都像勾引我儿子的那个女的,她们死不足惜,就算她们都死光,我也换不回一个健康的儿子了。”大卞痛哭不已,老泪纵横。
一位老师的儿子被学生打残,让我觉得是对他职业的最大质疑,教育不单单是传授课本上的知识,还要教会学生做人,如果蓝天他们都有一位好的导师,何至如此。
洛力和杨光都体力不支,这样耗下去,我们逃出去的希望越发渺茫。
突然扶着洛力的手臂一阵刺痛,我扭头一看,是洛力在掐我的胳膊,他虽然已没力气讲话,却在用眼神和我交流。
他撇了眼大卞手里的刀,又朝我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决心。
我冲他微微摇摇头,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洛力夹着我的手,往前迈了一小步。
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我能看见,他眼眶旁滑落的眼泪。
这一刻,他是否想起了冯子琴?他的父母?还是我们这样出生入死的兄弟呢?
洛力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咆哮,挣脱我的手,拖着残腿,朝着大卞一个饿虎扑食。
大卞一惊,拉着杨光往后退了一步。
洛力扑了个空,整个人无力地摔在地上,可他的两只手却牢牢地抓住了大卞的脚,洛力不能说话,像只野兽般,大声嚎叫着。
就是现在!
我一个箭步上前,死死钳住大卞握刀的右手,杨光连忙抽身,捂着自己的喉咙咳个不停。
和大卞僵持不下,我大叫道:“杨光,快帮忙啊!”
刚说完,大卞突然发狂,拼命摇晃着手臂。
我脚下一扭,手里力道顿时松了,人踉跄着被甩开了。
我刚要冲上去,却眼睁睁看见了残忍的一幕:
洛力死命地咬着大卞的腿,一大块肉活生生地被撕扯下来。大卞用另一只脚踏住洛力的头,狠狠地践踏着,可洛力就是不松口,一只手还向我挥舞着,让我赶快逃跑。
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被杨光勾住了脖子。
“快走,快走!”杨光把我从大卞的身侧往外面拖。
“你放开我,否则以后不是兄弟了!”我一拳打在杨光的肚子上,他哼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反应,拼了命地将我往出口拉。
大卞揪住洛力的头发,把他的上半身提将起来,用锋利的刀抹断了他的脖子。
他将洛力的死尸蹬开,转过脸,只说了一句话,我和杨光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不再逃跑。
“你们走吧,如果你们想让刘媛媛也死的话。”
“刘媛媛?你把她怎么了?”
这几天刘媛媛应该在料理她家的后事,不在学校,可我对大卞的威胁依然不安。
“我不会把她怎么样,不过侯飞可是垂涎她很长时间了。”大卞阴险地笑了起来。
“侯飞是谁?”我问。
杨光说:“就是‘猴子’,他和你打过好几次了。”
难道大卞把凌青灭口后,又找来猴子当他的帮凶了?
“你不信吗?”
大卞拿出一部手机,放在了灯光下。
是我的手机,我丢失的那部,竟被他拾去了。
我想起,丢手机那天,大卞也在劝架的人群中,一定是那时候,被他捡到的。
“我用你的手机,给刘媛媛发了短信,把她约了出来。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侯飞就快动手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被彻底激怒了,抛弃了所有的理性,头脑一片空白。
我跑向大卞,我只想杀了他。
大卞的刀尖如疾风般袭来,我抬手一挡,藏在袖管里的钢条起了作用,大卞手里的刀被震飞,他没想到我有这招,整个人愣了一下。
我顺势一记右勾拳,将他打翻在地。
我一个跨步,整个人骑在了他的身上。大卞个子不高,被我的体重死死压住。
我抽出钢条,铆足了劲,一下接一下抽在他身上,每一下都使出了浑身的劲道。
大卞双手抱着头,像做仰卧起坐一样上下左右闪躲着,可依然抵挡不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的抽打,渐渐地他不再动弹。
我听见他手臂被打断的声音,而大卞没有叫过一声,就好像他是个没有痛感的人。和以往毒打一人时的哭喊吵骂相比,此时的寂静,更令人胆寒。
我累得手臂都麻了,已经挥不动那根钢条了,杨光架起瘫软的我,说道:“别打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让他说,刘媛媛到底去哪儿了?”我已经被大卞逼得濒临崩溃,声嘶力竭地叫着,把钢条递给了杨光。
“你别激动,猴子不一定就会对刘媛媛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唉!”我仰天长叹。
我心里担心的不是猴子会对刘媛媛做什么,而是刘媛媛会不会将所有的怨气撒在猴子的身上。
可怕的是,她很可能会杀了猴子。
对于刘媛媛的这种想法,可能大卞是理解的,他是在为刘媛媛提供被害者。他奸诈地笑着,血沫子从他的嘴里一股一股地冒出来。
我突然想起,我的手机里可能会有短信的记录,我连忙去夺大卞手里的手机。
他没有反抗,但手机里也找不到任何消息记录。我想打电话,却发现这下面根本没信号。
手机突然叫了起来,吓得我差点脱手。原来是闹钟在响。
我一看时间,正好八点。
地上的大卞,独自大笑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流出,他像极了煮透的蛋黄。
我知道,刘媛媛应该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
为达目的,大卞死也不会告诉我刘媛媛在哪儿。
我揪住大卞稀疏的头发,就像他揪洛力那样用力,我把他拖到装残肢的铁桶旁,然后举起刀:
“最后再问你一次,刘媛媛在哪儿?”
大卞嘴里泛着血沫子,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也想让我像死的那些人一样,吃掉自己的肉吗?”
我心中最大的谜团终于被解开,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所有的死者都只剩下了头,因为他们的身体都是被吃掉了。每个死者之间都差不多有一个月左右的间隔,这一个月里,大卞就把他们的手脚、内脏肢解了,喂给还活着的他们吃,难怪警察也没办法找到其他部分的尸块。蓝天嘴里的断指,应该就是殷吉辉的了。
我唾了他一口唾沫,毫不犹豫地砍下了大卞的右手,这一刀是为了洛力。
大卞也不喊叫,他好像对这个世界腻烦了,安静地闭起了眼睛。
我接着砍下了他的左手,这一刀是为了焦阳死去的女友。
滚烫的血,从刀口下缓缓流出,在大卞的身下迅速围成了一圈。
杨光跪在地上,已经吐了一地,他还在不断地干呕。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和呕吐物的气味,潮湿而闷热的下水道里,犹如人间地狱。
我看了眼洛力的尸体,我的好兄弟,如同菜场中被宰杀的鸡鸭一样,死在了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冯子琴,我没有办法救回他的命,就算用我的命去换,我都愿意。
可一切都晚了,我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我面前,而我心爱的女人就快变成了杀人凶手,我却无能为力。
“啊——!”我的心越来越接近疯狂。
终于,大卞被我彻底地分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