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才有那温文尔雅似水的性子,仿若要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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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老爷已经苏醒一些日子了,也从兰苑搬到了听雨轩。
听雨轩的盆景很多,有麒麟桩十里香、榆树、金弹子、映山红、杜鹃、南天竹等,不过若闲最喜爱的是那个弥勒佛盆栽的叶红竺,娇娇弱弱的,看着就很讨人喜欢。当然,爹是不会让她动那些成形的盆栽,最多她也只是拿着剪子修修榕树盆栽罢了。一来,榕树盆栽好养活些,二来都是新育出来的,不怕她糟蹋了。所以,听雨轩常上演的便是这样的一幕了。
“闲儿,小心些,不要把那榕树剪坏了。”游老爷喊着,底气是有些足了。他难得有这样的清闲日子,可这样的清闲日子也不轻松呢!
“爹,我才没有,多剪些才长得快啊!”若闲说着,她才没有耐心做这些事呢!也只有娘,有那个耐心。想起往日,听雨轩最经常看到的场景就是父女俩斗嘴,娘在中间扮着好人。而今也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游老爷拿过她手中的剪子,“来,我教你,修剪好了,这盆栽才会好看。就像女孩子的头发,细细摆弄了才好看。”
这话,是平日里娘经常说的,而今,从爹口中说出来,那种滋味很不好受。若闲细细拿着剪子。“爹,我会好好摆弄的,忙了一上午,我们歇歇吧!”
游老爷听到若闲这话,有些惊愕,这哪里是那个有些刁蛮任性的女儿啊?而后也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变了。想来不免感慨,活在世上,不改变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有清心在的日子,是世上最惬意的日子了。
若闲搀着游老爷走到石桌边,花容早就沏上了龙井茶。
“这天还是这么热。”
“恩,秋天早点到吧!娘可最喜欢秋天了。”若闲说到这里,自己就停下了。她拿起香帕,轻拭游老爷额上的汗水。她一直很奇怪,娘为什么喜欢秋天?见爹没开口,便说道:“爹修剪了一个早上了,也热了。”
“你娘说冬天太冷夏天太热,秋天清清爽爽的最是舒服。就好像她的性子,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让人觉得舒服。”游老爷感叹道,他知道若闲在顾及他的感受,而他也在顾及闲儿的感受,父女俩,各怀心思,但却都是为了彼此。有些话,不说,但彼此心中都明了了。“闲儿,你一定是你娘派来陪我的。”
“爹,那你也一定是娘深爱的,才这样懂闲儿?”若闲打趣道,他们爷俩总是喜欢这样逗趣,可以前有娘在旁边起哄,现在却没有了。“要是娘在,该多好?”
“丫头,还有爹呢!”
若闲点头。
听雨轩很是凉快,加上这么多的盆栽,自是阴凉的。两人对着这些盆景倒有一上午了。
“酒楼生意怎么样?”游老爷喝了口龙井,便问道。
若闲停顿了下,她很久没有去酒楼了。爹这些天来,倒是第一次问起酒楼的事情。“自对面茶馆关门后,忠叔就打起了茶水点心的念头,听说酒楼现在多添了许多新主顾。以前,午后是生意最惨淡的,现在却生意很好呢!爹,那些伙计们可等着你去加工钱呢!”
“忠叔早就以你的意思给他们加了工钱了,只是,茶点之事我怎么听忠叔说是你的主意呢?”游老爷抿了一口茶,身子是要多些锻炼了,老了筋骨也不灵活了。
若闲笑笑。“我只是耍耍嘴皮子,还是忠叔的功劳最大。也难怪爹这么多年来这么信任忠叔了。”
游老爷点头,颔首。两个女儿也不怪他偏心,若曦一见他醒来,就跑过来告若闲的状。且不说若闲是他的女儿,一个经商的人,总是重利的,酒楼茶点的事情她非但只字不提,听那意思,好像都是她的功劳似的。有些事,忠叔不说,但是游老爷自有他的眼线的。可惜若闲是庶出,倘若真把游府家业都交给了若曦,只怕也是担忧的。
“只是,我后来很少去酒楼就是了。”
“是寒馥那丫头的事吗?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没和夫子碰面过,也多少听说了些寒馥的事情。”游老爷微皱眉,离开的这些日子,倒是真发生了很多事。
“爹,你别和其他人提起哦。”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神秘的?”
“姐姐和一书生私奔了,就在七夕那天。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联系了。那男子很好,想来姐姐应该过得挺好吧!”若闲是真心希望如此。
“可是夫子府里,不是还天天有寒馥的琴声吗?”
若闲朱唇微启。“爹,那些都是我弹奏的。”
游老爷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这手可从没露过啊!”
“老爷,小姐会的东西多了,只是平日里,懒得摆弄罢了。”
花容在一旁兀自补充道,却见若闲对着她使眼色。
“闲儿,你连爹也要这样糊弄吗?”游老爷装出生起的样子来,那胡子一忽一忽的。
“娘说了,有些东西并不需要表露出来,做人胜在出其不意。而且,才气外露了,招人嫉妒,还不如内敛的好。”
“是吗?”游老爷陷入深思中,清心家里也是有读书的,这十多年来,与清心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只是,她为何就是选择了这样的走法?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心中疑虑顿生。“闲儿,你和爹说实话,你娘去世是不是和你大娘有关系?”
“闲儿不知。”这是若闲最好的回答了。娘凡事总不想让爹为难,这事,就由她若闲来担当吧!娘不愿做的事,若闲会顺从的。大娘,若闲也会让你尝尝那种绝望的滋味的!这样想来,眼神不免锐利了些。
“闲儿,有话你就直说,爹不会偏袒的。”
游老爷这话意思很是清楚了,可是若闲还是摇头。“爹,不说这个了,好吗?”
“好好好,就依闲儿的。现今,你娘不在了,你凡事都要告诉爹,让爹给你拿主意,知道吗?”
看着爹眼中的殷切,若闲只是感动,娘这生,没白跟了爹。只是她心中疑虑,失身之事要告诉爹吗?又想着爹身子并未痊愈,一边还在伤痛着娘的逝世,总不能再为自己操心了吧?
“爹眼里,你是最宝贝的。闲儿,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听到这话,若闲只是泪流。人常说游老爷铁面不讲情面,其实哪里又会知道游老爷是最溺爱这个庶出小姐的。在她面前,才有那温文尔雅似水的性子,仿若要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全了她。
“傻丫头,怎么哭了呢?”
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哭得凶了。“爹。”只是抱住游老爷,就趴在肩上,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花容看到这般,自然悄悄退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想你娘了?”游老爷说完这话,也跟着哽咽。
“爹,我想娘,很想,很想。”如果娘在,那么什么事都不需要若闲一个人去面对了。如果娘在,清心园永远是开心的,而不是现在的冷冷清清。老天何其残忍,夺走了她最爱的娘。爱得深了,更觉得失去的痛苦。
“闲儿,爹何尝不想呢!”
父女俩,在听雨轩盆景中,相拥着,他们彼此给彼此拥抱,彼此知道彼此的忧伤。久久,久久,时光在那一刻停止了。
“小姐,夫子在厅里等你。”
待爹用了午膳,歇息了。若闲才回到清心园,一到清心园,萍妈就围了上来。
“来多久了?”
“有一会了。”萍妈知道若闲的意思,补充道,“我想让小翠过去喊你的,可是夫子说等老爷歇息了你就会过来了,多等会没事的。所以才没差人过去。”
“知道了,萍妈,夫子喜欢金骏眉,你把金骏眉带来。”
萍妈站住,金骏眉价值不菲,也不知兰苑那边的人知道不知道。
“我和爹说过了,你去吧!”若闲吩咐道。金骏眉倒不是贵的问题,而是即便有钱也很难找到。游老爷念着夫子帮忙处理娘的丧事,所以若闲一提,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夫子,您来了?”若闲接过小翠托盘中的茶杯,给夫子换上。
“你爹歇息了?”夫子问道,他还是一副清风道骨的样子,只是细看了,才看到鬓角的白发。
若闲点头,而后吩咐小翠。“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若闲看着夫子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说却又不便开口的。“夫子,您今天过来找闲儿,可是姐姐有消息了?”
夫子摇头。
“那是何事?”除开这事,还有什么事情是夫子不方便说的?
夫子思考了有一会儿,才开口。“闲儿,你可是真的想要腹中的孩子?”
这话把若闲问得有些突兀了。夫子今日过来,究竟所谓何事?但她坚定点头,“是的,夫子。”
“我找到了地方可以让你躲些日子,只是,离开游府,你要以什么为借口?”夫子一脸认真的说道。自从知道若闲的事后,他辗转了些日子。若闲,他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爱护,寒馥之事,他并不怪她,女儿大了,总会去找自己的天地的。如果若闲不帮寒馥,反而告状的话,那就不是真实的若闲了。他说过,要护她周全,所以才努力的想办法。
“可妥当?”
若闲回头,见是一脸凝重的萍妈站在门口,且已把门关上了。
“萍妈,你。。。。。。”
“夫子,我的事萍妈都知道的。”若闲冲着夫子解释道。“她自小便在我娘身边,待闲儿如亲生女儿般。”
“那就好。”夫子看向萍妈,解释道,“妥当是妥当,只是眼下听说游老爷还身体不适,闲儿要以什么借口出府好些?”
“小姐,这事你没和老爷提起吗?”萍妈不可能没有疑惑。“老爷很疼爱小姐,有老爷帮忙打点,这事还比较好些圆滑了过去。”
若闲摇头。此事她和夫子的意思是一样的,并不想游老爷知道。“爹刚病愈,我不想爹为了我的事烦心。”
“可是小姐。。。。。。”萍妈有她的坚持,这种事,如有长辈帮忙,那么才是真正安心的。夫人不在了,那么让老爷做主也是正常的。
“萍妈,闲儿能自己做的,就不要烦了爹了。娘的事情爹已经够愧疚的了,我实在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爹烦恼。”若闲这几日看着爹,脸上风轻云淡的,也只有她知道,那是表面上如此。她有很多次,看到爹一个人,落寞的身影。爹说,如果他早些醒来,也许娘就不会去了。爹把娘的过世都算在了他头上,看着身体是日渐好了,可是,却也显了老态。若闲知道,那是因为心中烦闷所致。
她,又何尝不想爹来帮她躲了这一劫呢?
“哎。”萍妈只是叹了口气,转向夫子。“夫子,您说的地方是哪里?”
“崇福寺后山,有个尼姑庵,那里,人迹罕至,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可是佛门清净地,怎么。。。。。。”
夫子笑道。“萍妈请放心,那尼姑庵附近有个小别院,在那里,任谁都想不到的。而且,因着在尼姑庵附近,吃的用的都方便些。”
“是不是方丈大师?”萍妈说出心中疑惑,那样的地方,如不是方丈大师帮忙,只怕平常人也想不到这种地方的。
“我只说闲儿想清静几日,大师便告诉了。还把钥匙给了我。也不知闲儿是哪里得了大师的欢心,以前我说想清静的时候,也没这样的厚遇呢!”夫子这话看似玩笑话,其实也不过是缓缓气氛罢了。
“我替我家小姐谢谢夫子了。”萍妈听到这里,颇是激动。
夫子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爹目前身子并未痊愈,我想先照顾爹。”
“切记在众人发现之前离开游府。”夫子把手中钥匙放下,“这个,你拿着。再过两三个月,只怕就要搬走了。”
萍妈心中是真的感激夫子,夫子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闲儿,你有想过孩子以后用什么身份吗?”
若闲摇头。“眼下,走一步是一步了。”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