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何家良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见许悠出来，眼前一亮，放下遥控器起身走过来。其实许悠今天只略微化了淡妆，浅绿色的针织衫很普通，不过颜色倒是特别衬她的气质，还多了几分清新之感。

何家良见她将头发高高地束起来，还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奇道：“你今天倒是打扮得特别，你想去哪儿？”许悠看着他的一身西装革履笑道：“我又没说要去逛街看电影，既然今天陪我一天，就轮到你去换衣服了。”“要登山不早点告诉我？你这么耍我，待会儿丢你一个人在后面喊累的时候就不能怪我了。”何家良见她容光焕发，又这么有兴致，知道她精神很好，也就放心了，心情顿时更加轻松了许多。“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爬山，不过就算真的去爬山，我都未必是在后面的那个。你还是快点去换衣服吧。”何家良在她的催促之下进了自己的房间，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就配合着换了一套休闲装。

等他换好衣服，发现许悠已经不见了。走出酒店就看到许悠站在门口。他扫了一眼门口，有些疑惑：“我不是打电话让程耀冬在门口等我们吗？他去停车场取车了吗？”许悠摇摇头，一脸轻松道：“是我让程叔今天休息的。我们今天步行外加使用公共交通工具，怎么样？”见何家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许悠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有地图和路线，你放心，今天一定是让你难忘的愉快的一天。”何家良只得在心底里苦笑了一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许悠，换了装束的她如同转了性，今天是不是愉快他不知道，不过一定够难忘，因为他确实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

当他匆匆忙忙地跟着许悠在人群的拥挤中上了车，又在连站姿都无法改变与周围各色人等进行亲密身体接触外加手臂酸痛外，他都不知道是该感叹这城市的公共交通之发达还是自己的记忆已经完全过时。然而在许悠拉着他匆匆下车站定，他终于有机会舒展一下身体和深吸一口气外，随风飘来的各种味道让他有些警觉地睁开了双眼，熙熙攘攘的人声和小吃一条街的招牌映入眼帘。他转过脸，就是许悠笑眯眯看着他，而且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情。

他的诧异与惊奇真是无从表达，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怕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会带他来这种地方的人了。他看着她雀跃的眼神，觉得心底不可思议的柔软，却忽然微微一凛，是从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的拳头握紧直到手心有一点刺痛，才感觉自己终于回过神来。不会的，宛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他牵起许悠的手，踏进了陌生的城市嘈杂的街道中。糖油酥酪、秘制酱香干、清汤莲子羹、凤回头……许悠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是兴致勃勃地往前走。“你不是说你已经一丁点都吃不下了吗？”何家良递给她纸巾。许悠接过不假思索道：“吃不下了哪怕看一看闻一闻也好，可惜我们应该没有机会再来第二次了。”“我不记得你有过这么好的胃口，你觉得这里的小吃这么好吃吗？”“你吃得那么少，加上你对这种地方有偏见，肯定难以尽兴。”“你高兴就好，我对各种吃食向来都无所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许悠抬头一看，原来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尽头，转入了另一条街道。

“都已经到下午了，看来我们也都吃了好久，该做运动了，你如果不喜欢吃这里的东西，我们再找个地方坐下来你吃点东西再走。”“不用了，我本来就不饿，只不过你今天胃口太好才觉得我吃得很少。你想好了去哪里没有？”何家良摇摇头道。“嗯，早想好了，其实这些天这里的景点我差不多都看完了，但有个地方我还想去一次，那里不是景点，我却觉得那里的日落和湖水是我看过的最美的日落和湖水，比这儿所有的景点都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想带你去一次。”

“那我们走吧。”何家良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你干吗？公交车站在前面。”许悠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拜你的赖床和馋嘴所赐，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那地方听起来至少在郊外吧，没人说出租车不是公共交通工具啊。”何家良绅士地打开车门，示意许悠坐进去。等何家良上了车，许悠还是抿着嘴含着笑意地看着他。何家良假装夸张地无奈摊手：“好吧，我承认，坐公交车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单独和你在一起。”说着就拉过了许悠的手。许悠有点意外，其实她知道让他站着挤公交确实挺难为他的，连她都觉得那种气味让人难受。可能因为不习惯还有其他人，她微微低下头，感觉脸颊有一丝发烫。

车终于停了下来。许悠先下车就往栈桥边走，今天比那天的时间应该要早一些，还没到日落时分。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何家良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发现他正伏在车窗边似乎在同司机讲什么。她站住微微一笑，他永远都是这样，做事情总是考虑最周全的哪一个，可是这样的景色，任何第一次见到的人透过车窗就会被迷住了，哪里还会想到那么多其他的事情？也就只有他了。

何家良抬起头看到她正站在草地上看向这边，便大步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环视了一下四周道：“果然很不错。”许悠回身慢慢向栈桥走过去：“看来还不够惊喜。”何家良见她语气平淡，跟上她道：“不是不够惊喜，是我还没看到日落。而且这里可够偏僻，如果不让司机等我们，你想怎么回酒店呢？”许悠只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她走上栈桥，立在桥头，太阳的光芒已经变得柔和而浓烈，已近黄昏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肺腑之间都是青草的香气。

她回过头，何家良站在草地上，似乎正在看着她出神。她微微一愣，在夕阳透亮金黄的光线中，她与他隔了一座不长的旧栈桥，她看不清他的脸，他今天穿着休闲装，微微佝偻着肩的颓然的姿势，远远的似乎透出一种沉郁的迷惘与哀伤，丝毫不像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儒雅沉稳却又雷厉风行的何家良。

而她忽然也记起，那天她站在这里，沈立应该也就站在那个位置吧，她当时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后来在湖边看到沈立的侧影，似乎同这刻的何家良感觉有几分相似。在她出神之际，何家良已经走上了栈桥，迎面笑对着她：“想什么呢？”许悠浅浅一笑道：“这句话应该我先问你吧。”何家良向桥头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她的身边，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因为你刚刚站在那里的这刻很美，这日落和湖水确实有让人难忘的美，可是我更庆幸的是，我站在那里，看着你同这日落和湖水，才是真正的绝美风景。”

许悠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看过的那幅画吗？”“记得。就是此刻眼前的景象。”“那画里的背影是我。我那天坐在这桥头上，等我起身走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草地上画画，我走过去才发现画里有我，他将画送给了我。这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但好像又有些熟悉的感觉，”“你知道吗？这湖的名字叫琉璃湖。”何家良忽然语气平静地打断了许悠的话。“许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名字是写在那画的底色里的，也许你没注意，回去你把画拿出来再看看就知道了。”“琉璃湖，这名字真美，衬得起这一湖水。也只有在这里看过日落的人才能更加明白其中妙处了。”许悠喃喃道。

何家良忽然转过脸，目光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她脸；“我刚刚站在那里，的确觉得你同这风景一样美。可是却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让我以为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错觉，你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那一刻，我真是担心自己眨一眨眼你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眼前。而这夕阳，也的的确确就要消失，我们眼前的风景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也会转瞬即逝，唯有你，这么真真切切站在这里，在我的身边，所以我要在这最美的时刻拥有你，让你永远不会消失于我的眼前。许悠，嫁给我。”何家良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里则是一枚钻戒。

许悠一时呆住，她仍旧看着他的脸，目光丝毫也没有挪开，他背对着夕阳，那些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的头发、他的衣服和他拿着戒指的修长的手指。她只觉得那些光线全都闪闪亮亮地落在了自己的眼睛里，让她看不请他的脸。拿着戒指的手颤动了一下，因为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的手上。何家良没有说话，低下头轻轻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她将手靠近唇边，像是端详着那枚戒指，终于轻轻地颤抖着吻住了它。她的双肩瑟瑟发抖，何家良轻轻拥她入怀，一任她的泪水湿透胸前衣襟。

良久许悠才抬起头，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你真的决定了吗？现在收回还来得及。”何家良捧起她的脸：“不管多少次，我的选择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我等待的是什么。”许悠看着他，轻轻地然而是坚定地点头：“我愿意。”她踮起脚尖，还未凑上他的唇，迎面已是温暖而熟悉的唇齿，她终于紧紧搂住他的腰。家良，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从此以后，至少前路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