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被说出时,正是午夜十分,有风吹过,窗外的声音像是鬼魅的吼叫,让人不自觉地战栗,当一个秘密被揭开的时候,这种气氛,还是很吓人的吧,弋缈想。
夏侯宸平静地出奇,像是听完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事。即使是一个毫无联系的人,在听到这样的一个秘密后,也应该有所反应,可夏侯宸却没有,冷静得可怕。在幻境中的两个外人亦是如此,冷清地令人生寒。
有了这层关系,就不难想出夙将军救了夏侯宸的原因了。
看夏侯宸不为所动,夙将军继续解释道:“你出生时,你父皇原打算立你为太子的,但碍于君后家族在朝中的势力,不得不先立你皇兄为太子,这是缓兵之计。这些年冷落你也是为了保护你,等消除了君后家族势力后,再立你为太子。哪知你长大后根本无心国事,沉迷与诗词歌赋医书典故,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直到两年前天象异变,隐约显示你是帝王之相,受命于天。”原来是两年前才渐渐出现了这样的变动,弋缈想起了两年前的皇宫夜宴,被掩盖在富丽堂皇下的几颗孤星。是了,就是这样了。不知除了这些,还会有什么改变。
从这夜开始,将军府以外的人皆以为前国君夏侯宸病故,世上再无此一人。也是从这夜开始,夏侯宸开始了在将军府的两年时光。
幻境中,过去的事不断上演,旁观的两人平静观望,不知今夕何年。
在这段回忆中,你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夙莫在心底悄悄问,看向弋缈的目光平静无波。弋缈没发现夙莫投来的目光,幻境中,再次相逢的夏侯宸与弋缈,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天真俏皮,那本书原原本本地又回到了夏侯宸手中。在许多人的面前,夏侯宸有时是弋缈熟悉的那个温润的少年,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是那个目光凌厉的君王。
那个明朗的午后,像是众多平常的午后一样,书院中几人胡乱猜谜。
弋缈年纪最小,趴在桌上提笔写下一句话。
清风徐来,望君不在。
年龄尚小,弋缈根本不清楚自己写下了什么,落在年龄稍大的夏侯宸和夙莫眼中却是另一种存在。许多年以后,当弋缈到了理解那句话的含义时,年少时的小小记忆早就在风中飘散,不会汇聚成形了。
另一个暖风吹拂的夜晚,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夏侯宸教授弋缈医术,像是倾尽所能,将自己所知毫无保留的给她。
如此,你看懂了什么吗,长大后的阿归?
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悄然逝去,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夏侯宸暗中集结势力和养精蓄锐了。
离开将军府的那一天,夏侯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弋缈说:“阿归,跟我回皇宫当君后好不好?”弋缈不加思索就摇头,“皇宫一点都不好玩,还会有人欺负,就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被人欺负一样。”
风轻轻吹过,夙莫唇边勾起一抹笑,原来,阿归,那时的你已经看的如此通透。
夙莫的笑被弋缈看在眼里,弋缈以为夙莫在笑她,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弋缈没想到夙莫竟然如此诚实,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清冷的眸子看着他,许久才说了句:“我们该走了。”
回忆就此结束,两年时光在现实中不过一个时辰,弋缈和夙莫走出幻境,夙莫才发现他们所在正是弋缈曾经带他来过的那片桃林,有石桌,石凳,木屋,还有他们美好的一个月时光。
弋缈脸色惨白,夙莫扶她坐到一个石凳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如此不顾一切,也只为了求那一个真相?”
没人应答,只是刚刚发生的一切,早已给了答案,那方绢布,在强大的力量下已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想知道,记得那句话的人是谁。”风轻轻地,吹来桃花的香味,带着那句话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或许,那里有想知道的答案。
其实,在刚刚进入幻境时,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只是,你恰好就在我身边,而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弋缈那时这样想,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以致后来的一千年中,她都为一件事一个人有着深深的执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夏侯宸在隐居将军府两年后,重新夺得大权,手段凌厉狠绝,再次登上了落月国国君的宝座。
“莫,这次我们回去后,会有一件大事发生,我在之前和你说过的,叫你不要伤心。”
天辰八年,落月国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刚刚复国的国君夏侯宸突然驾崩,原因不详。国君之位由几年前发配边境的夏侯桀接替,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
“他为什么会死?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驾崩?”夙莫不可置信地看着弋缈,语气有些生硬,“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了他的记忆,所以我会满足他一个愿望,但,他的命归我了……”弋缈小心翼翼地看着夙莫的表情,不知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可是他没告诉我他的愿望是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其实夏侯宸的心愿,在弋缈进入幻境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实现,许多年,他希望在某一天,弋缈能得知他的心意。
正如绢布所言‘清风徐来,望卿不见。’已如数告知。
有许多事都不会掌控在自己手中,正如夏侯宸的死,在弋缈的预料之前,北斗星指向的位置,会是一切事情的开始,也会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朝代的更迭,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国君的死活,尤其是在这样朝代更迭频繁的年代。
入夜后有谁会记得白日里阳光是多么和煦灿烂,正如白昼里谁还记得昨夜星空璀璨,美丽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