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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黎末死死的揪着胸口的衣襟,缓缓滑坐在地上。眼前两人的容貌立刻模糊不清,但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个人,是纵火之人,会隔岸观火,等她燃烧到自制全无,等她哭泣着求他临幸,等她自愿献身给他,他便会来摘取他亲手种下的果实。

这是恶魔,而她在恶魔的嘴边,等着化为他最美味的食物。

她尽管胡闹,但危急时刻,深埋体内的睿智也会适时爆发。她到底是聪慧的女子,知道哭泣无用,挣扎无用,乞求无用,她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待几率渺茫的救援。

这一次的“离水”,比之上次,汹涌太多!

微微闭上眼目。所有的术法都被那一杯清酒禁锢。她能用来保护自己的,除惊人坚韧的意志力,再无其它。

终于,就在她被体内汹涌的烈火逼得濒临晕厥的时候,就在她压抑不住喉间疯狂声息的时候,就在她满脸潮红浑身汗湿的时候,门被大力的推开了——

她依靠在门边的身体受不住那忽来的力道,猛得一倾,扑到冰凉的地面上。

“啊——”在喉间呼啸激撞的声音,立时破口而出,难耐而耻辱,响彻宁谧的大殿!

推门之人还未进来,绝丽的紫眸清冷如九天淡薄星火,嫌恶般从室内衣冠不整的两人身上扫过,随即落在了黎末身上。

仅一刹那,不,或许更短,紫眸便霍然瞪大,带着极致的震惊和震诧。这是第一次,在那双凡事皆波澜不惊的眼里,出现了如此噬人,如此强盛的愤怒!

也或者,是这个情绪深沉内敛的殿下,第一次如此失控!!

你……在干什么?”紫眸殿下看着瑶王,问道。

瑶王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站在华丽的大门外,一身明紫长袍被风扬得老高,俊美的脸上清风静好,无波无澜,平静一如寒潭。他好看的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优雅的勾起,若有如无,时隐时匿。并且神情还一如甜酒般色青香幽,引人痴心成醉。

甚至,他始终都只是闻风望月般平静的站在门外,平静的望着殿内的父王,无言无语,衣袂翻飞的身姿绝世而超拔。

然而,瑶国的君王却知道,那张淡淡的微笑的甚至漫不经心的脸上,到底埋藏着怎样的隐怒,怎样的冷凛,怎样的后果!

半裸着身体的君主走前两步,微略犹疑的站在自己的亲子面前。他不明白,子焓为什么忽然那么反常,这情形几乎从未有过,况且他也从不干涉他的情事。

但那双紫眸里的光在他上前的瞬间,却立刻转移了落点,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留在他身上。直到这时,瑶国的君王才惊觉,那眸子里汹涌如月夜狂潮的隐怒,根本不是为着他。那疯狂凛冽的怒气,其实是对着他身后的女子——那个皎洁的手扶酒杯的宫妃身上。

胸口狠狠的一震,瑶国至高无上的君主呼吸一滞,身心巨冷,霎时就慌了神。

那双紫色的眼里,氲着几乎毁天灭地的杀气,可那股致命的杀气却指向殿内那个浑身****的女子。

瑶王慌忙抢扑过去,想要抓住子焓扬起的手,然而手里一空,却什么都没抓住!

仅仅一个晃神,紫眸紫袍的殿下已经不在原地。

瑶王匆忙回过身去,看见了自那个宫妃手里跌落的薄玉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裂成碎片。

她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身体纤细的宫妃吊在子焓的手上,秀眉蹙紧,血色如轻云,迅速弥漫了整张脸。子焓唇角一直勾着一抹笑,浅淡的,如同嗜血的魔王,冷酷而残忍。

“焓儿,不——”瑶王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伟岸的身体几欲跪伏在地。

可子焓却未理,唇角冷笑缓缓凝结。与此同时,宫妃纤薄的身体缓缓滑到地上,轻薄如落叶,全无重量,再没有一丝声息。

瑶王眼神狠狠一凝,随即绝望的瘫坐在地面上。

生命须臾远逝!

子焓丢下那声息全无的女子,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半跪在蜷缩在地的黎末身旁。

月光般清澈的脸上,潮红满布。细密的汗一丝一丝在额上聚集,化为大颗大颗的珠子,自颊边坠落。

子焓一倾身,轻柔的把黎末揽进了怀里。

黎末身体火烫异常,一接触子焓略凉的胸膛,便低低呼吸着靠过来。可是尽管如此,她的神智却依然没有混乱,一边紧紧的揪住胸口的衣襟,一边努力抗拒着体内咆哮的火焰,神色痛苦而偏执,不妥不休。

子焓抱着黎末,漠然的从瑶王身边走开,留下一句话,在殿内飘荡着消散。

“父王,请你以后,再不要见她。”

瑶王身体一颤,看了一眼地上已声息全无的女子,苦笑出来。

“子……子焓,”黎末虚弱的抬起手,轻轻抵在子焓清凉的胸口,难受的皱眉道,“……不要……那么紧,很难受!”

子焓望着手里饱受折磨的人,眼底渗出了罕见的怜惜,低低道,“……好。”

臂弯里的女子身体纤薄,柔软似一汪不带波纹的水。脸颊因着“离水”蔓延迅速的毒,渐渐红如罂粟,散着致命的媚光。

毒如潮涌,年轻的少女深陷煎熬。微闭着眸子,鼻息沉重而急促,侧脸埋在子焓胸膛内,靠近一些,又靠近一些,终于无法自制的轻轻磨蹭起来。

然而对于紫眸的殿下,这个举动无异于撩拨!

身旁之人呼吸一滞,心跳几欲停止!

闭了下眼,子焓单手触着黎末的脸,声音立刻低沉而沙哑,“……末儿,别乱动!”

怀里的人轻轻点头,但是体内烈焰嚣张,意志力已濒临崩溃边缘,身体热汗一波接一波,血液里的水分几乎要被这毫无疲软迹象的火灼烧殆尽。

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又贴了过去。

滚烫的手搁在子焓腰腹,伴着身体潮汐般交替翻涌的火势,时曲时伸。脸颊轻柔而细致,磨蹭在子焓胸口,无无有有中,反而迷情。

子焓微微眯眼,看着怀里的人,紫眸里忽地腾起汹涌噬人的焰火。

薄唇俯在黎末耳边,呼吸里几乎带上了侵略的意味,“末儿,不要再乱点火了,后果……会很严重!”

黎末闻言轻轻一笑,语气里不自制的透出了些微得意,“呵,了不得啊,我……竟然可以点燃你?”

子焓眯起眼,眸色更深,“……想试试?”

“……不。”

“真的不?还是……”

声音忽然一顿。

黎末有些奇怪的抬眸,接着,双眼瞠大——

子焓忽然低首,淡色好看的唇准确的落到黎末滚烫红润的唇上。黎末身体一僵,强制压下的火势疯狂反扑,只需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彻底沦陷。

“呜……”黎末瞪大眼。

子焓轻轻贴住黎末姣好的唇瓣,没有进犯,没有逼迫,只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邪气的笑。

“呜……”黎末死死揪着胸口,手在子焓胸口一推,终于狠狠别开脸。

“子焓……”黎末剧烈的喘息,眼神如烈焰,汹涌噬人,“不要试图引诱我。”

“什么?”俊美的殿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黎末喘着气,脸上潮红又深了一分。

“我说……”她灼灼望着子焓,鼻子不稳,微微颤抖着,“……不要引诱我。”

子焓笑了,胸口轻轻震动,挑起眉道,“若我非要呢?”

“那你……死定了!”

“呵,怎么死法?”

黎末微微闭了下眼,拼命抑制着体内灼烈的力量,半晌憋出一个词,“……自裁!”

低低笑出了声。

“如此看来,你精神还不错。”子焓抱着黎末,单手推开一道华丽房门,把黎末放在香檀木的软榻上。

黎末有些虚弱,同时也有些臭屁的勾起唇角,“那是,想……当初我也中过这种毒,抵抗力在那儿摆着呢,它能奈我何?”

子焓放下黎末,刚要起身,动作就猛得一滞。

深邃璀璨,彷佛是来自遥遥九天的星火般,那双美到无双的紫色眸子,瞬间爆起了不可置信的光。

震惊,仓惶,疑虑,迅速自那双紫色的眸子里闪过。

“末儿……”子焓一把扶住黎末的肩,神色凝重而紧迫,“你刚才说什么?”

黎末难受的闭着眼,没看到子焓的神情,所以毫无自知,“我说曾经也中过这种毒啊。”

说完,潮红的脸微微扬起,疲软般懒懒的倚在软枕上,脸上带着些微的回忆和凝思,“……那次,是在洛神苑,蓉妈妈让我跳舞……”

体内烈火焚烧,黎末揪着胸前的衣服,想借此转移身体的痛楚,不自觉开始絮絮叨叨。

“……记得,之前在露天的台子上跳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在看我……那种目光,怎么说,让我不舒服,让我很想揍人……”

微微笑了笑,黎末神色忽冷,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后来蓉妈妈让我陪客,当时我竟然没想到,那个目光就是他的……王继坤,后来想想,他肯定早就计划好了!”

难耐的吸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后来他想非礼我,就在酒里下了毒,啊……那次太危险了,跟这次一样……”

“可我很幸运,”黎末轻轻笑了笑,“……上次被小卫救,这次……又被你救了。”

“上次的毒应该比较轻一些吧,尽管很难受,可我至少还有力气……挣扎或者反抗,这次……呼,力气全无。”

说完自嘲般苦笑了一下。

子焓静默立于一侧,黎末的话多讲一句,他的脸色就越沉一分。这种毒,是提炼自一种妖化的合欢树,花色血红,姿态妖娆而多情。花有剧毒,中毒之初最大的反应便是身体灼烧如火,如食****。可是这种毒最可怕的地方,却不在它能使人乱性,而在它只需一丁点的剂量,便能令女子绝育。

瑶王喜绝色女子,自天下搜寻了很多佳丽入宫。起初子焓母后还在时,本强行限制了后宫妃嫔数量,可瑶王不论妃嫔侍婢,处处留情,子嗣无数,结果很多孩子都无法被皇家认可,于是子焓母后便自木妖族寻来了大量的“离水”,一次性断绝了宫中所有适龄女子的生育能力。

那次惨烈的“毒鸩”事件之后,宫中“离水”已差不多绝迹。瑶王近年性格大变,专宠一人,也不必再用此药。可没想到,“离水”竟然又出现在了宫中。

子焓脸色阴沉,似有风暴在俊美的面目下缓慢酝酿。杀气如寒冰,直催人心裂肠断。

黎末虽为狐妖,体质异于常人,但接连……两次,他无法保证能毫发无损的救她回来。

“……究竟是谁?”

子焓眸色数变,暴怒激烈翻涌而现。

若让他知道,除死再无别路!

黎末不知内情,见子焓忽然神色沉怒,杀气凛冽,于是小心的扯了扯子焓的袖袍,“……子焓?”

子焓回过头来,探手摸了摸黎末的额头,“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

黎末皱皱眉,脸色白了一点,“……不那么灼热了,可是,总觉得身体不太对,缺了什么似的。”

又若有所思的摸摸小腹,“空空的……莫非我饿了?”

子焓身体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想吃什么?”

“咦?”黎末奇怪的挑起眉梢,“不是要先解毒么?”

子焓低低一笑,别有他意的望着黎末,“解毒……等到晚上再做吧。”

“啊?”黎末轻轻叫出声,脸上红了红,不过幸好她脸色潮红未尽褪,没让子焓看出来,“……为什么?”

莫非……那个啥?人家说解这类毒,唯一的办法是……

额……不会吧!!

“难道你想白天?还是……现在?”子焓好笑问。

黎末一惊,赶紧摇头,飞快果断的摇头,“不用不用。”

抬手虚虚的抹了把汗,“我自己解决就好,我自个儿撑过去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子焓不应,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状似漫不经心般道,“今晚应该有月,你不用硬撑。”

“咦?”黎末脑筋光荣短路了,“啥?月亮?”

子焓道,“狼族喜月,月气可助增其法力,还不知道?”

黎末一呆,“额,不……不知道。”

原来是她想歪了啊!!快去撞墙……!!

入夜,月华似水银,月光纯若佛里莲瓣,微微透着凉!月身周围,裹着一层淡淡薄薄的细云,袅着轻巧的夜雾,迷迷蒙蒙异样好看。

黎末体内明明毒素积淀,却忽然熄灭般再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热,甚至连体温都回到最初,平常微暖,一如常人。

子焓整天呆在黎末屋里,或者批阅明黄封面的群臣奏折,或者在檀香木椅上看书,完全把黎末这房间当成了他的专用书房。

抬眸看了眼窗外,月还未升至中天,于是头也不回对黎末道,“还有一会儿。”

“嗯。”黎末点头,呆着无聊,便一个人静静蹲在床上,微微仰着头,眯着眼轻声唱歌。

清了清嗓子——

从希望到绝望盼望到失望

我想从此忘了你

但忘不了该怎么办

梦想狂想妄想到别想

你的爱情总是这样

为什么要给人期盼

……

唱着唱着,就入了神。

哼的歌是21世纪的,人却在未知的时空里。这种感觉,没有多少人能理解吧,那种交迫起伏的离家之感,重复着随着歌翻涌而上。

人是奇怪的动物,喜欢跟同类居住一起,这边虽不至于非同类,可不管是文化,还是生活,都相差太多。并且在这里,会有很严重很严重的漂泊感,彷佛没有根,没有未来。

甚至感情……似乎都不能善终!!

21世纪都不能接受的感情,在这个世界,就真真正正的无立足之地了。他,或许会娶妻,会生子,会平静安详或轰轰烈烈的一直生活下去,他们相交的点也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就变成最普通的亲人,不再相偎相依,相伴相生。

这样的情景,光是用想的就足够使人难过。

其实她很少梳理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是不想,有时候是逃避,有时候干脆放任自己欺骗自己,她一直在努力,淡化或者冲破那个束缚她的牢狱。

但是那天他对她说,我是你哥哥!

是啊,一个哥哥,能把她打入地狱,甚至连重生的希望都一并断绝。

你说好的总会做到

你所说的我都说好

……

是否太依赖了,依赖到最终的爱上,顽执如追阳的蝶。

是你太优秀,还是我太懦弱,过不了你的劫,就要被困死在里面。最可悲的是,即便前方是绝路,她都无法回头。

不能,也不愿。

要怎么办?

要忘了你要先忘了自己

当我洒满眼泪再忘记

我发现眼泪流尽

只是忘了自己

我不伤心我不想起

不想爱你不能爱你

……

血缘给她筑起的墙,隔绝关于他的所有。黎未,你不知道,那种感觉!

很想爱你……

不能爱你……

“够了……”

子焓忽然一把压下手里的书,沉生叱喝。

黎末吓了一跳,顿住,怔怔看着子焓。

他……在生气?!为,为什么?!

满头雾水的看着子焓怒色隐匿的脸,黎末怕怕结巴,“干干嘛,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吼人?”

子焓抿着唇,微微侧着头,并没有看黎末,眼光落入窗外,“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黎末看着起身走向门外的子焓,悄悄撇嘴。

切——阴晴不定,发什么王子脾气!

下床穿好鞋子,黎末脚步轻盈跟上去。

月色明媚,月圆如银轮,幽幽悬于夜空正中。

屋外空寂,精致幽静的院子中央,有一个玉石的台子,沐着月光,光华灼灼。

子焓一身紫袍,长身立于月下,全身上下,被月色所笼,镀上了一层纯白的光。他站在玉石台侧,转头看着黎末,神色微微清冷。

“到这上面躺好。”他眉目未动,朝着玉石台抬抬下巴。

黎末走到台子旁边,手指伸出去,触了触,立马就缩了回来。

“好冷——”黎末轻颤着缩起脖子,“是冰做的?”

子焓淡淡点头,“祁山上独有的冰石,也是……雪狐独有的。”

“啥?”黎末张大嘴,“小卫的?他种的吗?”

子焓微微勾唇,好笑的看着黎末,“种?”

黎末点头,“像种玉那样种的?”

子焓回道,“或许吧,种在自己体内也叫种。”

虾米?

自己体内?!

这下完全结巴了,“他……生,生的?还生了这么大一块。”

“生的?”子焓眉梢一扬,“他听到后会很难过。”

“不——”黎末很严肃的反驳子焓,“他不会难过,这可是他的骨肉,是从他身体里掉出的一块肉,他是石头的娘。”

子焓笑,“你该庆幸雪狐脾气很好,不然他会杀了你。”

黎末点头,大感对方言之有理,“对啊对啊,若是古狼的话,说不定已经开始不远万里的追杀我了,那个脾气暴躁小气吧啦的家伙。嗯嗯,还是咱家小卫和黎未最善良。”

子焓眯起了眼,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抵着下巴,清冷道,“你说……黎未很善良?”

黎末道,“难道不是吗?他那个人虽然对谁都一副冷冰冰不爱搭理的样子,可其实人很好啊,正义感很强,不滥伤无辜,做事很果断,不脱离带水,有气魄,有能力,还有啊,长得很好看,一个男人该有的他都有了,完美了,满足了。”

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深深叹息。

子焓忽然高深的勾起唇角,笑容一时竟冷冽如雪,好笑的看着黎末半晌,“他是很果断,也有魄力,但是不滥伤无辜吗?呵,黎未手上的血,可不比我少。”

黎末闻言,立即警惕的抬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子焓唇角缓缓扬起好看的弧,“一年前,瑶国‘宫闱之变’,他仅凭一把若墟剑,独身一人血洗了宫城,呵,大概杀光了父王所有的近卫军吧,八千军士,全都是无辜的!!”

黎末脸色忽然变白,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声音都止不住微微颤了,“你说……黎未杀了八千人?”

子焓淡淡挑眉,“怎么?很惊讶?”

“他……怎么可能杀了,那么多人!”黎末怀疑的看着子焓,“不会是你骗人吧,黎未他……怎么可能杀人?”

黎未是生活在和平的21世纪的人啊,知道人生命的可贵,那个世纪甚至都没有一命偿一命的说法,更何况不分青红皂白的草菅人命!

“你以为,黎未的丞相头衔,很干净么?”不顾黎末的惊乱,子焓残忍的勾起唇角,“杀了前丞相易愢,嫁祸太尉秦安,一举清除瑶国品级最高的两位文武大臣,凡能收纳麾下的便收纳,不能收纳的就斩草除根,几乎彻底清洗了瑶国的“偏王势力”,你以为,他很干净吗?”

黎末震惊的瞪大眼。

“成为母后最得力的左右手,一切不利自身的人全遭到毫不留情的打压,甚至……培养杀手,专用于执行黑暗无法见光的计划,比如暗杀……”

“你还以为他很干净吗?”

黎末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激烈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黎未不会杀人,他绝对不会杀人的……”

“呵——”子焓讥讽的轻笑,“末儿,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由铁血所筑,像黎未这种……野心与能力俱存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污染?”

“你若继续抱着美好的祈愿,认为黎未还一如你记忆里纯净,或者……继续把你固守着的东西放在他身上,那你就……彻底没救了。”

声音到最后,几乎已化为了雪般的冰冷,如同凛冽冰刀,直直刺入了黎末心脏。

黎末轻颤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她知道,子焓说的一定是真的,他没理由骗她。她也知道,子焓已经看透了她的秘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她那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了他!

“所以……黎未他变了对么?”黎末垂首,喃喃低语着,“……其实看得出来吧,以前他从不拒绝我。”

“我来皇宫之前,本是要去找他的,可是……被拦在门外了,黎未的房间里有别的女子在,他跟别人在一起,不愿意见我……”

“这是……不伦的啊……”

黎末垂着头,墨色长发散下来,遮住了那张清丽的脸颊。她有时候倔强异常,不喜欢别人看见她的眼泪。然而子焓非常人,即使无法看见,也能感知。

心口忽然泛起锐意的疼痛,夹着几乎从未跟随过他的怜惜,齐齐的翻涌上来。

“子焓——”偷偷哭泣的少女猛然惊叫。

眸光一凝,瞬间准确的落到了少女身上。

素色的衣服,裹着那具有些单薄的身体。少女本来还在哭泣,却突然间再也不能发出声音。腹部的白绸布悉数被鲜血染红,大块大块的印染开来,如同妖冶的血色罂粟。

血液鲜红黏稠,沿着衣角,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喉间气流堵塞,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黎末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腹部,身体软软的滑在地上。

子焓眼望黎末忽然血流不止,脸色大变,身影一动,就单手揽回了黎末的身体,风驰电掣,无丝毫犹疑,把她放在了散发出灼灼光芒的玉台上。

寒气顷刻上涌,如水雾蒸腾变幻着,扩成不大不小的结界,罩住了黎末的身体。

“闭上眼睛。”子焓在黎末耳边低语,左手五指张开,结成奇异的结,悬在黎末上空。

月色忽暗,莹白光芒敛成一片片细小的碎光,落在子焓手上,渐渐融进血肉。

黎末被月气所激,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身下玉石如冰,寒冷如附骨之蛆攀沿进身体。面上月华清凉,似初春点点薄雪,丝丝微微渗入体内。

周身皆寒,冷气肆无忌惮蜿蜒在血脉和四肢,可黎末却并不觉得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皮肤下血液在激烈的翻滚沸腾,冲击着纤薄的皮肤,但她也并不觉得热。

这般冷热相煎,她却无丝毫感觉,唯一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神智愈渐模糊,似要陷入沉眠。

腹部伤口在子焓的治疗下逐渐止住了血,然而诡异的是,却并未愈合!

子焓收回手,微微眯起了眼。凌厉的视线落到黎末腰间的布帛内,那里,正闪着两道细微的光,一暗一明,一红一金。

是指环!那两枚属于黎末和黎未的,透明无垢的琉璃指环,在阻止他愈合黎末的伤口!

为什么会这样?

子焓眯起眸子,仔细看着这那两枚意图将他的术法隔绝在黎末体外的指环。然而越看,眼内的光芒便越奇异震惊!

那两枚指环,竟然在……互相抵制!是的,金色和红色的光芒在互相激撞,互不相让,两道光芒碰撞着,星火四溅,冲击着玉台的结界,一波一波的扩散开来。

身体微微一震,紫色的眼眸再也无法抑制的睁大。

天!

那是狐族属于王的力量,和属于祭子的力量,在互相对抗!金色光芒,在保护黎末的身体,保护她珍贵无比的血。而红色的光芒,却在撕裂黎末的身体,想让她流出更多的血。

难道,难道……

再大的事压下来,也能波澜不惊稳定自处的七殿下,霍得脸色大变!

难道,末儿是狐族九代一出的……沥血狐?!

几乎是不受控制般后退一步,紫袍的殿下霎时间凝住了。震撼,惊悸,愤怒,怜惜,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一自他脸上闪过。

是谁,让她承袭了这样几乎堪称悲惨,堪称无情的命运?

黎未不是说,末儿是王,他才是狐族九代一祭的祭子吗?

……可是,末儿身上的红光是怎么回事?!他勿需细辨,只需一眼,便能确认,末儿身上属于祭子的红光,较之与生俱来的尊贵金光,实在强盛了太多太多,强盛到那尊贵而伟大的血脉竟然无法正常的保护她的身体!

金芒逐渐微弱,盘旋在黎末腹部被“离水”灼出的伤口上,越来越低,就快被压制回体内!

红光忽然大盛,带着血色的妖冶,和乌黑的不祥之气,瞬间撑破了玉台的结界。

身体狠狠一颤,沉眠的少女痛苦的哼出了声。秀眉蹙紧,腹部伤口再度撕裂,血液疯狂的涌了出来。

子焓眸光一凝,再顾不得其他,左手化刃,直插向那团妖冶的红光,生生撕破,探入光芒的中心。

红光被子焓一激,猛地汹涌反扑,彷佛嗜血的怪物,缠住子焓的手,勾起倒刺,刺入敢于进犯的血肉之体。

血雾轰然散开,子焓的手立刻被恐怖的血色覆盖。微微一皱眉,紫眸的殿下冷笑着扬起唇角,似乎那被红光吞噬的手不是自己的般,一用力,便直抵黎末的腹部。

五指张开,月华受他引召,沿着被他生生撕开的缺口迅速的扑进去,包裹住他的手。骨节清劲的手指轻轻一弹,莹白月华似乎有生命般,倏地涌入黎末腹部的伤口。

光芒莹白而炫目,瞬间压制住了那妖异的红色。红色被逼退,黎末腹部的伤口终于渐渐愈合。

收回手,子焓竟然还微微喘息着,犹自看着不甘心逐渐消散的红光,神情复杂。

刚才的对峙,他清楚的感知到了祭子力量的强大。恐怕一不小心,连他都会被那片诡异的红光吞噬。况且,现在黎末体内,甚至都还没有种入能催促祭子力量全部爆发出来的血蝉,若后来一旦被种下了,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红光一消,玉台上的寒气又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子焓看着血色模糊的左手,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末儿的身体,再也不能流哪怕一滴血,否则祭子的力量受她血液的召唤,必定会再次爆发出来。

食指微微抬起,一股莹白的光芒自他指尖闪现,接着指尖皮肤裂开,鲜艳的血珠迅速在指间凝结。月光齐聚,缓缓的钻进子焓那滴血里,融为一体。

微一倾身,子焓将那滴浸了月华的血滴在了黎末的额心,血珠一颤,迅速的渗进了黎末的皮肤。

不能引血祛毒,唯一的办法便是压制!然而这只能抑本,无法断根。

“雪狐。”自顾自低头治疗手上的伤口,子焓头也不抬的唤。

一阵风过,白衣如雪的卫逸轩静静立在了子焓身前,银光潋滟的眸子落到玉台上的黎末身上,立刻就是一凝。

“果然是末儿?”

子焓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细微的讥讽,“感应到了?可惜来晚了,若不是今晚有月,你们的祭子现在恐怕已经提前完成‘血祭’的使命了。”

“什么?”卫逸轩脸色瞬间一变,立马低低的喊出声来,“你说末儿是……祭子?”

摇了摇头,卫逸轩满脸的无法置信,“不……怎么可能?她是王啊。”

子焓抬眸,没有为卫逸轩证实,只是讽刺的冷笑着,“带她回去,记住,再也不要让她流一滴血,一滴都不可以……呵,黎未这家伙,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月华如水倾泻,细细的铺在檀香木的窗台上。

子焓双手抱臂,侧坐在窗台上,紫眸微微掀开,望着月色明媚的天幕。

屋内,坐着一名着朴素青衣的男子,五官俊秀,神色如墨般沉稳淡宁。他一手执笔,一手按在额头上轻轻揉弄,清隽的眉宇微微皱起。

彷佛正被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深深缠绕,一向冷俊如战神的男子眼里泛起了深刻而明晰的暗痛,手指用力不慎,生生掐断了手里的笔。

“不肯说吗?”窗台上的七殿下冷冷的勾起唇角,“……看来,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她。”

“……不然,怎么会利用她的不知情,择她为血祭者。”

“呵,奕谟,我还以为至少对待末儿,你不会如此心思深沉。”

紫袍的殿下,边说边无法控制的冷笑。这屋内的人,是他唯一的挚友,却也是唯一的敌人,因为追求相同,所以两人注定敌友兼容。

黎未身体几不可察的颤了颤,面上表情复杂难明。

被子焓的言语逼迫到这般自身难立的地步,黎未却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子焓,”没有看窗台上的人,冷俊的丞相兀自低低的笑,“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狠毒么?会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野心,杀了绊脚石易愢,灭了他全族,甚至,一并谋害了他那恶心变态,龌龊到极点的好友,秦安吗?”

“我会无缘无故,无缘无故的丧心病狂,做出这等卑鄙的事吗?”

“哈——”

黎未讥讽的笑,双手死死的压在书文上,冷俊的脸上瞬间涌出了铺天盖地的仇恨和怨愤,那种须臾间爆破而出的强烈恨意,浓的一如地狱里含有致命剧毒的血河,只需片刻就能将那个冷俊如神的人淹没。

是的,这个几乎只手就颠覆了瑶国政权的男子,竟然在恨!竟然在刻入骨髓般的憎恨一个人!

那到底是怎样可怖的力量,瞬间打倒了这个战神般强势的青年。

“发生了什么事?”子焓察觉黎未神色不对劲,从窗台跃下,迈入屋内。

青年听到紫袍殿下的话,墨色眸子微微敛起,再狠狠闭上。那一瞬间,黎未彷佛忽然落入了地狱,身周荆棘满布,刀剑林立,他无力可依,痛苦的挣扎喘息着,濒临死亡。

那一刻,这个冷俊的青年忽然化为遗落于陆地的鱼,呼吸立时剧烈沉重了好几倍,带着痛苦,带着残忍,也带着不愿回首般的屈辱和难堪。

“你想知道吗子焓?”黎未狠狠的捏紧手里的文书,冷冷笑道,“……那我,全部告诉你,告诉你为什么黎未会变成这样恶心的人,甚至会无耻的伤害……最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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