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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来人来人,快给我来人!”

一见黎未倒下,易愢就慌忙大吼!

先前悉数退去的黑甲士兵立刻齐齐从暗处涌了出来。

“把黎未给我拿下。”

黑袍的易相指着走廊上陷入昏迷的青年大声命令道。

士兵听令,立刻把走廊围得严严实实。

“秦,你还不赶快过来。”易愢看着秦安,焦急的伸出手。

那个青年太狡猾,他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甚至他不知道他的昏迷是不是真的,还是另一个陷阱!!

特别是那条诡异的血色尾巴,太危险,太不祥!!

白衣太尉神色复杂的看了青衣的青年一眼,走出了走廊!

黑甲士兵眼送太尉离开,警惕的看着地上昏迷的青年,静待易相的下一步指令。

黑袍丞相看着白衣太尉一点一点走出了危险之境,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一眯,望向青衣青年的眼里,杀气就再也掩不住!

“杀无赦!!”

黑袍丞相狠狠的看着昏迷的青年,下了命令已坚决的不留任何情面。白衣太尉站在易相身侧,身体几不可察的一抖,默默闭上了眼!!

刚才对青年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

都是真心的!!

哪怕最后他把淬了毒的匕首刺入了他胸口,但是那些话,却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黑甲士兵层层包围走廊,长枪和弓箭,默契的配合。这支队伍足够精良,足够强大,为了抓住黎未,易愢是下了狠心!

没人一人松懈,都如临大敌!!

没有一人轻视,彷佛那个昏迷的青年是天地间最厉害的魔!

这样的队伍,集体出动的话,几乎不会失败!!

长枪手缓缓靠近,弓箭手于后为他们护航!!若青年一有异动,便是刀箭加身,再是出人意料,也必死无疑!

不远处的易相,看着这一副情景,不由微微笑了!

是的,“也许”永远都只能是“也许”,他不会让它变为现实,他以前没有败过,以后也绝不会败!

“谁再敢上前一步……”

就在长枪几乎要刺中昏迷的青年的时候,黑甲士兵中的一人却忽然叛己投敌!

护脸的盔甲一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俊俏的脸!!

白衣太尉一看见那张脸,立马一怔!!

黑袍易相瞬间变了脸!!

祁晨!!

张开双臂护住身后昏迷的青年,祁晨左手紧握一个白色的瓷瓶。

“谁再上前一步,我立刻打碎这瓶毒药,”祁晨冷冷笑着,看向不远处的易愢,“易相,‘催雨’,您不会陌生吧?”

“催雨”,是一种烟雾状的毒粉,这种毒粉很是奇异,遇水不解遇火不熔,但只要一洒在空中,便立即消解,迅速蔓延,团云化雨,变成水落下来,任何生灵但凡触及,就非死无疑!

并且“催雨”是天下四毒之一,与倾城、离水、花惑齐名,无解!

不仅是黑甲兵士,就连远处的易相和秦安都变了脸色。

“易相,太尉,你们最好不要动,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吧,我们命贱,倒是不怕,但你们可金贵,最好听我的话,不然,祁晨情绪不好,容易激动……”

“小晨……”看着警惕激动的祁晨,白衣太尉慌忙哄到,“不要急不要气,拿好瓶子,千万不要掉了……”

瓶子一掉,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完蛋!

然而听得那样的话,黑甲加身的祁晨却忽然激烈的怒吼起来,“他娘的秦安,不要叫老子小晨,我受够了受够了,闭嘴闭嘴你他娘闭嘴!”

“好好好不叫,”秦安忙改口,“你不要生气我以后都不叫了!”

“好,现在就放我们走!”

秦安没说话!

“你他娘快放我们走!”祁晨怒气冲天大吼,手指用力,几乎要把瓷瓶捏碎!

“好,”这下却是易愢开了口,沉沉道,“放他们走!”

黑甲士兵听令,齐齐后退,让出一条路!

祁晨警惕的看着他们,忙俯身去扶昏迷的青年。

但是,或许真的是太紧张了,或许仅仅是天意……就在他用力把黎未背到背上的时候,那个纤薄白净的瓷瓶,却生生的被他捏碎!

黑甲士兵立即发出惊呼,连连后退!!远处的秦安和易愢也立刻被吓得脸色煞白!

但是……

什么都没发生!瓷瓶里什么都没有!

那个瓷瓶,是他用来装碧潭水,谋害黎未的瓷瓶,根本没有什么“催雨”,根本没有毒药,什么都没有!

祁晨身体一僵,看着手里带血的碎片,几乎要跪到地上,身体颤了颤,又稳稳的站住!

黑袍的易相看清了祁晨的手,才发觉被骗,怒火顿时冲天而起!

“给我乱箭射死!”

命令一出,万剑齐飞!

锋寒的箭尖泛着冷光,直直射入那具纤薄的身体里,祁晨低头看了看流血不止的伤口,忽然怪异的笑了笑!

“黎未……我只能做到这里了……”祁晨对身后之人低喃,缓缓闭上眼。

奇异的白色气体,在祁晨死去的那一刻,忽然迅速自那流血的伤口内溢出,团团包围了那两道身影!!

那是梨花的魂,祁晨体内有一半的梨妖血统,所以有一半的梨花精魄!那层白光,就是花粉,没有毒,但是若他用生命祭献它,它就是坚固的盾牌,绝不允许人接近!

那是花草类妖精,在生命最后一刻,唯一的一次光芒,也是唯一的一次自保!

美丽,和死亡!

黑甲士兵呆在原地,再也没有前进一步!

黑色的盔甲迅速湮灭,露出了里面的人形。那具已然没有声息的身体,霎时化为了梨花精魄生长的土地,慢慢的,缓缓的,开出了无数洁白胜雪的梨花。

那些花似乎被谁催发,迅速的出芽,迅速的含苞,迅速的绽放……

铺天盖地而开,淹没了昏迷的青衣青年!!

黑甲士兵们惊呆了,怔怔看着那一片纯白的梨花,不断后退!

“还不给我上!”

黑袍丞相见士兵们退却,在远处怒吼道。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这支忠诚的军队似乎没听见丞相的命令,全都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被花淹没的人!

“你们要造反吗?!”

易愢挥舞着宽大的袖袍吼道。

但是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一道纤柔却冷硬的声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靠近!”

紫衣翩飞的美丽女子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院中的丞相冷冷道。

易相听到这道略显清冷的声音,立时一惊,慌忙转头看去,霎时变了脸!

这个美丽无双的冷艳女子,就是狼族之王妊冉,瑶国至高无上的国母——景皇后!

也是他易愢,此生最大的敌人!!

“皇后,不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了本相陋鄙的后院?不过本相劝您还是快走,不然若不慎惊扰了您,本相可担待不起这罪责!”

惊乱稍纵即逝,黑袍的丞相立刻镇定下来。

紫衣的皇后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黑甲士兵包围着的青年身边,蹲下身去。

但才看了一眼,便狠狠怔住!

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美丽的皇后缓缓道,“易相,枉你聪明一世,偏偏糊涂了一时啊!”

易愢冷冷一笑,“皇后,本相不明白你的意思!”

景皇后笑了笑,没理易愢,转而埋头俯到那片洁白的梨花上,轻轻嗅了嗅。梨花感应到有人接近,花瓣立即泛起了森冷的光!

景皇后微微退后了一点,指尖凝起一抹紫光,轻轻点在梨花瓣上。

“不要怕,不要害怕,”紫衣的皇后对着梨花低声喃喃,“我会救他的,不要怕!”

花瓣颤了颤,冷光散了一些!

“他是不平凡的人,不会死在这里,我可以看见他的未来,所以相信我,让我救他。”

美丽的皇后轻柔的说着话,纤白的手指轻轻抚在梨花娇嫩洁白的花瓣上。

“相信我,让我救他……”

“放下你的刺……他不会死!”

“你太累了……”

紫衣皇后缓慢的,轻声道,一点一点抚摸着梨花洁白的花瓣,像在安抚因梦被惊醒而燥乱的婴儿!

“放心吧,你的心,他会感觉到……”

冷光渐渐淡了!

那些簇拥的梨花彷佛听懂了皇后的话,又彷佛真的是太累了,迅速的枯萎了下去!

在花朵凋谢的刹那,浓烈的香气立即铺天盖地般散出来,弥漫了整个后院。

黑甲士兵嗅到花香,心里蓦地酸楚难言,一个接一个,放下了手里的长枪和弓箭。

花凋谢了,美丽的皇后蹲下身,轻轻扶起了被花掩盖了的青年,神情复杂。

火焰九尾!这个人,是他的孩子吗?还是仅仅是祭子?!

那个美到倾城的人啊!

还记得,当初在齐云山,她因修习不慎,所有术法被吞噬的干干净净,结果落入猎人的陷阱,身受重伤气命将绝。是狐王黎昀从陷阱里救出了她,为她疗伤,使她重获被吞噬殆尽的术法!

那个拥有九天神祇那般美貌的狐妖,让她一见倾心,甚至不惜丢弃狼族王储的身份去追随他的脚步。

但是他不爱她!

可以对她好,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为她丢掉性命,但是却不爱她!

于是一气之下,她做了狼族的王,轻率的嫁给古相,又嫁给瑶王!

任性的糟蹋自己,期望换得他回首,换他怜惜!

但是他却一点都没变,微笑着陪伴,任她发脾气,任她胡闹,给她最大限度的包容,却依然不给她想要的爱!

她开始懂了,他是没有心的,尽管他是天底下最温柔最优秀的男子!

可是后来,这个她以为不爱任何的男子,竟然会爱上了一个人!

是的,他爱上了人,虚伪又脆弱的人!

那个女孩子,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笑的时候眼睛像月牙一样,永远那么欢快。她总会有奇怪的想法,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她最喜欢缠着他去游山玩水,说她最爱这里的景色,因为她的家乡没有!

他爱上了这样活泼的一个女孩子,甚至不惜为她承受天劫,甘愿埋葬在地底寒潭!可是那个女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为她付出了多少!

他是如此优秀的妖类,回魂逆命,窥破天机,几乎能和神媲美。但是为了救她,却甘愿被区区天劫打倒!

那个天劫啊,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命,而是他所爱之人的命。为了她,他逆天行法,把劫难全转接到自己身上……

……

天劫之后,那女子便带着两个孩子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那么现在,眼前这个冷俊的青年,就是他的孩子么?!是的,一定是,他和他长得那么像,尽管这个孩子周身都散着冰寒!

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青年的天灵盖上,紫衣的皇后低喃着,“孩子,快醒过来!”

“醒醒……”

紫光扩散开去,包围了重伤昏迷的青年!

远处的易愢望见这一幕,心下大惊。

景皇后在干什么?!她在救治那个青年吗?!

“孩子,快醒过来……”轻柔的声音在青年耳畔回荡,“不要轻易死去,不要忘了在世的亲人……”

“末儿……”

昏迷的青年,忽然发出了一声低若风吟的轻唤。

紫衣皇后笑了,附在青年耳边低声道,“是了,孩子,末儿在等着你……千万不要轻易死去……”

“不要轻易死去……”青年无意识的低喃。

“是的孩子,不要忘记在世的亲人,不要让他们伤心,所以要赶快好起来啊……”

“要好起来……”

紫衣皇后微笑着点头,温柔的抚着青年冷俊的脸,催眠般轻缓道,“孩子,用琉璃扣召唤出历代狐王的灵魂吧,继承他们的力量,你跟你父亲一样,都将是不凡之人,这个天下,都是要在你手里颤抖的……”

“……相信吗?我已经看见了你的未来,你注定不平凡……”

“……力量……”青年痛苦的皱紧了眉,“不能死……末儿……”

“是的孩子,你不能死……”

昏迷中的青年,听懂了耳畔轻柔的蛊惑,忽然死死的握紧了左手。那只属于神子的左手上,一枚莹透晶亮的琉璃指环,忽然爆发出了极其耀眼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夺目而璀璨,像是末日的的太阳,灼热炽烈,逼得狼族的王都不得不连退数步。

“力量……”青衣的青年无意识的喃喃着,握紧的手心里,慢慢溢出了鲜血。

指环被血浸透,光芒轰然大盛,相府的后院,完全被这璀璨夺目的金芒遮蔽了,看不见任何东西!

金光中,青衣的少年紧紧闭着双眼,俊美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似乎灵魂正被什么紧紧束缚住了,重伤的身体微微颤抖。

“……末儿!!”

一声大喊,催得金芒全数绽开!

天和地,人和魂,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片灼目的金光里消失了,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历代狐王的力量,被解开了琉璃扣上的封印之后,怒潮般疯狂的涌入青年的身体。

火焰九尾,只生出了一尾,就被汹涌而来的金光吞噬!

青年左手手指上的琉璃指环,瞬间裂出了无数细纹,密密的缠绕在一起。

那,是一个个尊贵而古老的文字,是圣谕!

圣谕说:圣器解印重生,恭迎我族伟大的狐王!

与此同时,遥远的异时空里,隐在抽屉角落的另一枚琉璃指环,忽然闪过一道妖冶的红光!

月夜,月华似水银。

书房内,所有声音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子焓倚在墙边,低垂着头,墨色发丝散下来落了满肩,又被夜风吹下,发梢轻轻摇曳着。

“忘了吧奕谟。”

微微掀开紫眸,紫袍的殿下道。

桌边的青年没有说话,薄唇抿紧。

“至于末儿,”紫眸望向天边时盈时虚的月,轻声道,“还有大半月时间……”

“……绝对会有办法的!”

黎未单手撑额,左手用力的压在桌面上,死死压抑着心里翻腾起啸几欲淹没他的狂烈情绪!

良久,才狠狠的点头!

“王,您回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守门侍卫的声音。

屋内两人齐齐一惊,同时抬起头。

“嗯嗯嗯,黎未呢?”少女问。

“未大人在书房内批阅奏疏。”

“呃嗯……屋里有几个人?”少女犹豫。

侍卫愣了半晌,怪道,“只有未大人在里面!”

“只有他一个?”少女惊异,“那……那,之前那个女子呢?走了么?”

侍卫满头雾水,“哪个女子?”

少女郁闷的抓抓脑袋,“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个女的!”

额!!您也不知道?!那您还来问我!

侍卫满头黑线!

“所以现在只有黎未在里面?”得意的贼笑。

侍卫茫茫然点头!

咦吖……貌似情况不对嘿?!看样子,未大人房里有个跟王争宠的小片子啊,这大胆了嘿,竟敢不拿咱王当回事儿,还把人家赶了出来!简直就有辱他皇家侍卫的尊严,王好他就好,王不好他就相当不好,好你个小片子,被他逮着可就死定了!!

“额好,那我进去看看……等等,还是不进去……应该进去……”烦躁的抓着头发,少女迅速陷入暴走的边缘,“到底要不要进去啊……”

侍卫看着黎末抓狂,忍不住心里毛毛的,差点跟她一起抓狂!

由此可知,黎末的郁闷真的是达到了一定的高度的……

“王……”侍卫终于忍不住了,戳戳某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要不咱先偷看一下里面的情况,若是情况有利的话咱就勇敢的冲进去,杀个片甲不留,若是形势不大好的话咱就养精蓄锐,等待下一次的良机,再给她一个兜头盖脸的突袭……哼哼,小片子,竟然敢跟咱王争……”

哟嘿!有道理!

黎末点头,立马猫着腰凑过去,跟侍卫头碰头,“怎么偷袭?你给个建议?”

侍卫感动的就差没热泪盈眶了,皇天在上,为他作证,他刚碰着王的头了,王头啊!

“嗯,”侍卫做沉思状,“咱先去门上戳个洞……”

“好……”黎末挽起袖子,就要上阵,“我去戳!”

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响起……屋内的两人顿时默契的淡定下来,表情迅速的回收!

“就这么让她偷看?”紫眸的殿下好笑问。

青衣青年揉了揉眉心,半响才淡淡道,“门上下了咒,她戳不开!”

好样儿的,事先就防备了。只是可怜了外面的某人,猫着腰在窗户上抠啊抠啊,抠了老半天窗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丈二和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这扇窗子是合金的?只不过长得有点像木头?窗纸那么薄还那么硬,纳米技术!

“王!”

门外,忽然传来另一名侍卫的声音。

“什么事?”黎末一惊,立马从窗边弹起来,佯作正经的捋捋衣袖。

“墨长老请王到青玉阁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侍卫话音未落,屋内之人身体就是狠狠一震,闪电般抬头望向门外。

“墨苡?什么要事?不叫上黎未吗?”

侍卫微垂首,“墨长老只说请王移驾,没说到未大人。”

“什么啊?”黎末皱起眉,“不叫上黎未专叫我去,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个墨老头,我跟他是有仇还是怎么的啊!”

“王,请。”侍卫伸出手。

黎未嘟嘴,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青玉阁。

一进阁内,沉重的朱漆大门就缓缓关闭,阁内顿时漆黑一片。

黎末站在屋子中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神经微微一凝,竟莫名的生出了些许惧意。

“墨苡?”

慢慢的摸到墙边,黎末犹豫的朝里轻轻喊道。

但是屋内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什么啊,人都没有,墨苡那个死老头,又耍我,看我下次不拔光他的胡子!”

黎末小声的抱怨,摸着墙壁慢慢往回走。

这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呆在这儿,老感觉全身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上冒,像是呆在屠宰场的。

对,就是那种感觉,血腥森冷的感觉。

“墨苡,你在吗?我要走了哦。”

再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反倒是扭曲的回声恐怖的荡回来了!

黎末当下就转身,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往外冲。

不行了不行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若再多呆一秒就非在这里升天不可!

摸到门边,黎末使劲推了推,但是门像是被封死了,动也没动。而且这扇门怎么了,怎么连门缝都没有……不对,怎么可能没门缝呢?她刚才进来的时候都有门缝,而且她明明还看见了从门外透进来的光啊!!

不对,这儿不是出口!

一种恐怖的直觉,促使黎末赶紧缩回了贴在门上的手。但是,就在她缩手的那一刹那,一跟冒着寒光的银针,忽然直直刺向她的手心!

嗤……

银针刺中之后,飞速退后,带出了黎末掌心的一滴血珠。

血珠被银针牵引而去,直接打在那扇奇怪的门上!

啪——一声轻响!

响声之后,耀眼灼目的红色光芒忽然汹涌的爆破而起,黑暗的屋子立即被光芒照得大亮。

黎末下意识的眯眼,然而只扫了屋子一眼,就立刻脸色惨白!

天!

那是什么?!

门侧角落,那个坐在黄金座椅上的是什么?!

一具……鲜血流尽的,干瘪的尸体!!

“啊——”

黎末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墨苡,墨苡……”黎末不断尖叫着后退。

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黎末恐惧的声音里都已带上了哭音。

“墨苡……”黎末哭喊着,几乎要瘫软在地,“墨苡,我以后不拔你胡子了……墨苡,你快出来……”

“……墨苡……好可怕!!”

可是不论怎么喊,屋内依然没有一丝声音。

屋子里根本没人!

这座青玉阁,是历代祭子的住所,是狐族的禁地,一般人根本不得接近!

“……别怕……”

死寂中,屋内忽然响起了一个轻柔而沉缓的陌生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彷佛来自遥远的天外,幽幽凄凄不可捉摸,飘渺的近乎诡异。

黎末听得那声音,身体狠狠一颤。

“……这一代的血祭者,你不要害怕……”

陌生女子低低说着,似在安抚哭泣的少女。

“这儿……是祭子的住所,除你之外,没人进的来……也没人能伤害到你……”

“所以不要害怕……”

血祭者?那是什么?

黎末瞬间惊愣,定在原地!

她是在说自己吗?她说自己是……这一代的血祭者?!

少女愣愣的站在原地,身体彷佛调入了冰窟般,忽然就冷得可怕!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脸,瞬间白得吓人!

血祭者?!

是不是……就是祭品的意思!!

是不是说,人血祭祀!!

“不……”黎末慢慢后退,“你是谁?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

“孩子,”那个声音叹息着,轻轻缓缓的在黎末耳畔荡开,“这是宿命……”

“不……”黎末摇头。

“……孩子啊……你就是沥血狐,”声音顿了顿,叹息着,就缓缓散了,“宿命逃不开……跟我一样,宿命逃不开……”

什么沥血狐?!什么宿命逃不开?!什么意思?!

黎末惊恐的后退!

不信!她不信!

突然,就在黎末拼命后退的时候,那扇奇怪的门忽然打开了,耀眼的红色光芒,潮涌般铺天盖地的朝黎末涌了过来!

红光里,慢慢露出一片金色的布帛,在光芒里飘荡,水波般轻轻摇曳。

布帛上,浮起了一段耀眼的文字。明明是古体字,但黎末却一看就懂,彷佛身体里本就留着这样的血液一般。

狐一族,九代一择命,千年(岁)一天劫。

每历九代,必生九尾,择命一次。

女祭年满一百二十岁,男祭年满一百二十五岁之日,以身血祭,可保狐族长盛。否则,狐之一族灭绝

沥雪灵狐,祭前种蚕,待破出九尾,祭台自开。台若星芒,以圣光洗净,寒丝透体,整七天,滴血而祭。

血尽。人亡。魂散。

唯此,方能洗尽狐之一族杀戮的孽。

……

不!!

黎末瞪大眼,紧紧的捂住嘴,双腿虚软,颤了颤,就重重的跌在地上。

血祭者,沥血狐!!

不,一定是弄错了,她明明是狐族的王,怎么会是……沥血狐!

一定是弄错了!

绝望,恐惧。

少女跌落在冰冷的地上,眼泪一颗一颗的滑出了眼眶。

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一个淡白飘渺的人影,朦胧的,看不真切。那个人影走到哭泣的少女身边,幽幽的叹息一声。

“孩子……不要哭……这是狐族的悲哀,可我希望……你能摆脱……”

“……希望你能摆脱……”

那个人影叹道,俯下身,把哭泣的少女揽入怀里。少女依然哭着,对身周一切浑然不觉,眼睛微微一合,就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孩子,我带你去看看吧……九千年前的那场血祭!!”

入夜,院里黑得就像深深的梦靥。

院子最外边,石桌的角落里,蹲着一个白衣的女子。

她独自一人,缩着肩膀蹲在那个漆黑的角落里,双臂抱着膝盖,紧紧的缩成一团,似乎经历了极恐怖的事,纤薄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少女的身后,赫然拖着一条血红的尾巴,那条尾巴蓬松柔软,毛发光亮,几乎比少女还长,尾巴最尖端,燃着一簇烈烈灼灼的火焰!

那是祭子的火焰九尾!独属血祭者的尾巴!

就在刚才,就在青玉阁内,那道白色的身影抱住她的时候,就已在她体内种入了沥血狐历代相渡的,祭祀的蚕,那种由咒术凝成的,血色的蚕,生生世世流转于每代祭子的体内,一代代传承。那蚕不生不灭,不损害任何,唯一的功用,就是开启祭坛的结界!

那蚕,名唤祭蚕!

不可拔出,不可杀灭!

“末儿?”

少女紧紧咬住唇,恐惧的全身发抖,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得回头望去。

一张清丽的脸,满是泪痕!!

古狼身体一震,惊诧的立在原地!

她在哭?!

“末儿,怎么了?”黑衣的古狼蹲下身去,看着哭泣的少女,心口气流凝滞,几乎不能呼吸。

“小古……”少女低喊,颊上带泪看着古狼,轻颤着!

惊人的绝望,和无人倾述的孤独!!迷障般,围困了哭泣的少女!

“怎么了?快别哭了!”古狼拂去少女脸上的泪,异常温柔道。

“会死……”少女颤抖着哭道,“我会死的……”

“什么?”古狼一震,“说什么傻话?”

“小古,我是……沥血狐啊……”少女低低哭泣道,“沥血狐……你知道吗?就在不久,上一代的,上一代的沥血狐,把祭蚕……渡给了我……”

“祭蚕?”古狼胸口一紧,忙别开少女的刘海,只一眼,便定住,眼底迅速涌起深深的震惊!

血色菱花!!!

下意识看了少女身后一眼,狼族的少主第一次如此失态,握紧少女单薄的肩,身体竟然微微颤抖着!

“小古……我要离开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等长出了九尾的话……不能待下去了……”

“末儿……”古狼喉头干涩,说不出话。

“立刻……就走!”

说完,少女就站起了身,望了远处灯火辉煌的狐族王宫一眼,坚决的往黑夜深出走去!

九千年前。

那一天,整个狐族,全都被血色淹没。

那位名叫子弦的祭子,在祭祀的结界里,穿着漂亮的舞衣,挥动宽大而轻薄的袖袍,翩然而舞。

纤薄的身体,悉数被碧玉寒丝钉穿,血珠如血玉,浑圆饱满,凝在她的身体上,泛着冷凛而不祥的光,滴滴坠落祭台。

她在高高的祭台上跳舞,如同舞尽日月天光的蝶,整个狐族都在她的舞姿里沦陷。

台下,一双血红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终于绝望的流下了泪。

“弦儿,”那个叱咤战场的,刚被选中的伟大的储君,看着她低语,“……我必不让你独去!”

台上的女子笑了。

司然,这是宿命!!

自祭灵仪式起,就被注定了,我们悲切的一生!!

月前,在王宫的大殿上,在群臣的祝福前,她拿起那枚奇特的匕首,破指滴血之前,忽然转头对他莞尔一笑。

他不知道,那一笑,是对他最后一次的无条件付出!

她原是狐王血脉,是命定的王者,如果他没有贸然闯入的话,她的一生都将这样继续下去。

但是上天玩笑,安排了他们见面!

自小起,她就被要求要谨言慎行,要时刻保持王该有的风仪。她从没外出过,每日呆在书房,看典籍,学方略,习术法,除了宫内侍卫,还有辅政的长老,她再没见过任何男子。

直到命运中的劫悄然到来的那日……

她在房内看书,因累极而眠,醒时已是半夜,听得外面雨声淅沥,便披了衣出门去看。寒冬了,雨水极其稀少,但这夜的雨却下得很大,屋外广阔的庭院里,已满满的全是积水。

夜里寒凉,她却忽然来了兴致,脱了鞋袜,赤足踩进水里。

雨水冰凉,冻得她不住颤抖。

帝王家的孩子,能求得片刻的恣意,已是十足的幸运。即使很冷,她也不愿放弃这份独属小家女子的寻常游戏。

提着繁复的裙摆,她沿着积水赤脚行走,凭着脚下水流的方向,一直走到了后院。

尽头处,冰冷的雨水奔涌着流入后院的荷池。那池荷花早已凋零颓败,在冬日的夜里,荒凉的可怖。

她走到尽头,才发觉已经离宫太远,怕起夜的女侍发现后传到长老耳里,就反身回去。

谁料还未来得及迈步,就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接着就是一声低低的咒骂。

“该死该死……”

那个人边从水里爬出来,边拍打着衣服上的水。

她吓了一跳,慌忙跳入阴暗的角落,想要躲起来。

“等一下……”那个人看见了闪过的人影,忙开口叫住。

“你是宫里的女侍吗?”拧着衣服上的水,那人走到她身边。

她没说话,看他一步步逼近,霎时没了反应。

直到他靠近,她才看清楚他。

剑眉星目,好一个俊朗英气的男儿!

“被谁欺负了啊,大半夜的还被赶出来?”那人皱眉看着被雨打湿而显得狼狈不堪的她,问道。

她摇摇头,垂首。

“有没有干净的衣服,快回去换上!”

说着伸手挑起她湿透的黑发,一使劲就拧下了水。

“全都湿了,回去肯定得风寒。”

下意识退开一步,半晌她才低低道,“没事的。”

“看着就那么瘦弱,怎么会没事?”

微微皱起眉,好半天从衣襟里摸出一小瓶的药递到她手里,“我要值夜去了,你回去用温水冲服这瓶药,就不会得风寒了。”

“这药是廷医子弃治风寒的灵药,这几日天气骤寒,王特意吩咐廷医发到每个皇城侍卫手里的,大家用过,说药效很好,你记得吃。”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湿透的身影挺拔如杨,迅速淹没在夜色里。

她看着手心里那瓶尤带余暖的药,神色立时复杂难明。

这个人不知道吧,她就是他口里的王,这瓶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的药,对她来说却什么都不值!

尽管是萍水相逢的人,也可以无条件付出么?

才是初见啊,就仿若已明了了你是怎样的人!

固执的,倔强的,无私付出到不需要理由的!

狐族和犬族,自族群诞生起,就从未交好过。犬族领地在狐族边界,分布的很零散。犬本是恋土的种族,但由于在群妖初生,为夺领地进行大混战的时候失利而被众妖驱逐,自此就一直居无定所的漂泊。

时刻为生存忧心,族群缺乏安全感,致使这个本来忠良的种族变得彪悍嗜血,众妖几乎无不畏惧,日夜担心他们觊觎自己的土地,甚至拒绝与犬族往来。

被各族恶意孤立,终于彻底激怒了犬族,就连一直平和避世的狐族都被牵连了进去。

这几日,狐族边境老是被骚扰。犬族群起席卷村子,抢完就跑,让狐族很是头疼。

长老们一大早就在大殿内坐着,神情肃穆。子弦端坐在正坐上,眼睛静静的看着底下的忠心的臣子,未动声色。

她在这里坐着其实只是形式,长老们商讨过后自会作出定夺。

“不能再继续纵容犬族下去,我们对他们一再隐忍,他们不思感谢,反而得寸进尺,再这么下去,他们会以为咱狐族好欺负,到时候爬到我们头上来撒野,我们狐之一族颜面何在?!”

“乔长老说的对,不能继续纵容犬族为所欲为下去了,我看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派人去边境,要给犬族一个狠狠的教训,不然这些狗崽子们不晓得其中厉害!”

岚长老点头,微微沉吟片刻,“可是派谁去?一般的人可压不住他们!”

这一问,众人齐齐沉默了。

狐族的右将军子墨正带军在东边征战,蛇族也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种族,若是贸然调回的话,怕东边的土地就会有危险。

“大家心里有无合适的人选?”

大长老见众人神色变幻,出口问道。

众人遗憾的摇头,长长的叹一口气。

恐怕这几年狐族真的是太安详平和了,狐族的子民都沉溺在享乐里,几乎没有人再重视军事跟武力,这样下去,这个种族非得被别族吞了不可。

“各位长老,”静默了半响,岚长老忽然开口,“我心中有一个人选,不知可不可用……”

“是谁?”乔长老问。

“他叫司然,是皇宫侍卫长,术法造诣在族内恐怕要数一数二,行兵布阵也颇有见地,打退犬族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哦?”乔长老道,“我族竟然还有这等人,我怎么没发觉?”

岚长老笑道,“此人刚入军不久,乔长老自然不熟识了!”

“哈哈,好,”乔长老笑着捋着胡须,“就这样决定,让这个司然带兵过去,希望他能给我族带来好消息。”

出兵那日,各长老校场赐印,亲手把代表军队第二荣誉的左将军印章交给了一身戎装的司然。

那时候,没人知道,这个意气风发银甲耀眼的青年,会成为狐族最伟大的战神!!

也没人知道,这个后来忽然被定为狐族储君的青年,会那么决绝的抛弃一切,独身远走。

有人说,是因为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推上了沥血狐的祭台,他接受不了这个命运的玩笑。

有人说,不,那仅仅是王血给他们的诅咒。

军帐内,他正专心的翻看着地形图,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兵计划。

忽然,帐外传来一声报!

“进来。”思路被打乱,他不耐的微微皱眉。

“将军,犬族抓走了几名我族子民,在边外叫嚣着要我们撤军,不然就杀了人质。”

“什么?”司然猛然站起,“我族子民不是前日就安全撤离了吗?怎么会被犬族抓走?”

那士兵垂首,“怕是回家取东西的,不料却被敌军发现,抓去做了人质。”

司然沉怒着凝眸,“对方怎么说?”

那士兵顿了一下,似乎无法开口。

“说!”司然冷声。

“是将军,对方说……要么我族撤军三十里,要么用您交换人质,一日内给出答复,不然就……”

“呵,”司然冷冷笑道,“倒是考虑的周全,不必一日,你立刻去交涉,要对方带人质到东边的舞雩台去,我马上就到。”

士兵一怔,急道,“将军,不可。”

司然冷笑,“你只管去,就凭区区犬族小子,还不能拿我怎么样!”

“那……属下遵命。”士兵抱拳退去。

一身轻装赶到舞雩台,他一眼就看见了被犬族士兵押解着的狐族子民。

恐怕受了惊吓,那几个女子脸上都带着泪,看来都是哭过。

不过却有一个另外!

那个女子脸上蒙着纱,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一眼就能辨别出她与其他人的不同。

那个女子,眼睛里凝着一抹罕见的镇定沉稳,不急不怒,走在犬族士兵与狐族女子的中间,似乎在有意无意的保护着其他人。

司然稍稍诧异了一下。

“司将军。”

还没走近,犬族士兵就扬声喊道。

司然微微皱眉,“你们想怎么样?”

“看来您为国家而牺牲了自己,我们犬族崇敬您这样的人,可惜您是敌人,所以对不住了,请您自缚双手,站到舞雩台中间来。”

司然没说话,轻袍缓带站到舞雩台中间。

“那好司将军,我们相信您不会耍手段。”看了司然一眼,那个犬族士兵沉沉道。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一听说被释放,狐族女子们慌忙跑离犬族身边,簇拥在司然身侧。

“将军……”

司然看了看本族子民,确定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你们快回去吧。”

“可是将军,您怎么办?”

“我没事,记着以后不要那么大意了,两军交战是大事,我不想因战争而误伤了我族子民。”

“将军……”

“快走!”

说出的话已是将军的命令语气。

女子们看了司然一眼,终于离开了。

但是刚走了不久,那个蒙纱的女子却悄然退出了队伍。

静默的,却坚定的站在了司然的身边。

司然诧异的挑起眉。

“将军,我留下来陪您。”那女子说。

“我不需要人陪,况且你的家人会担心,你还是赶紧回去。”

那女子摇头,忽然伸手取下面纱,露出一张明丽无双的脸,“我叫子弦。”说完微微一笑。

“是你。”

“是我,还未感谢将军的赠药之恩,子弦在这里谢过。”

说完微转身,面向犬族的士兵道,“白送一个人质,要不要?”

犬族士兵诧异,却点了头。

“好,如此巾帼女子我族也当崇敬。”

子弦微笑,抬首望了司然一眼,“走吧,我伟大的将军。”

狐族宫城。

大殿侧的密室内,众长老面色凝重。

“祭子的事,弄得怎么样了?”乔长老蹙眉问。

沉吟半晌,席长老才打破了死寂般的平静,“那个孩子近几日很平和,倒是没出什么乱子,但是……”

“但是什么?”

席长老叹气,“就是因为太平和了,我才有不祥的预感,甚至……甚至还出现了凶兆,前夜里孩子的家人齐齐暴毙,尸体里一滴血都没有……婴祭的危险太大了……”

“什么?”乔长老一震,“齐齐暴毙?!”

席长老点头。

“难道……”乔长老颤抖着抬起手,“是祸害吗?不,不能,我们只有一个王,不能牺牲啊,王脉不可断绝,席长老,你要压住……再大的凶兆,拼了命也要压住,否则,否则狐族……就要有大难了啊……”

众长老听闻皆是一颤,神色复杂。

上天啊,您一定要保佑我们,保佑这个非王室血脉的金狐孩子,保佑狐族的王!

虽然被囚在敌方的监牢里,但是狐族败退的消息还是一点一点的传到了牢中之人的耳里。

狐族副将狄艾勇气有余,智谋不足,看来少了司然,的确担不起大任!

犬族扣押了司然,谎称司然已投敌叛变,现在就在犬族帐中,高坐军师之席,与犬族共谋伐敌大计。

这一消息传至狄艾耳里,无疑就是一把浇了油的火把,足以把他的所有自制烧得干干净。他本血气方刚,一心忠于狐族,忍受不了将军的叛变,发了怒的猛攻犬族。

毫无章法的乱打,只凭借着一腔怒火前进。这样的打法,或许在气势上可以压制对方,可若一旦被敌军摸清了内情,识破了军心,只需略施小计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狐族一味猛打,不顾伤亡情况,损失极其惨重。

“哈哈兄弟,”一个犬族的黑衣狱卒大笑着进了地牢,“我们又赢啦,那个狐族的小子简直就是个傻蛋,就连我们是在假装逃跑都看不出来,乖乖的入了我们的瓮……”

“真的?”另一个狱卒也大笑道,“抓到狄艾了么?”

黑衣狱卒有些遗憾的摇头,“让他跑啦,不过跑得了初一可跑不了十五,我看狐族的司然一倒,他们西边的大片土地就差不多该归入我们囊中了,狄艾那个小子根本成不了气候。”

“那倒也是,走,咱们去喝酒庆祝,犬族漂泊了一世,也该安定安定了。”

“好,咱喝酒去。”

潮湿的地牢里,司然蹙紧了眉。

“子弦姑娘,”想了想,司然忽然转头看着子弦,“狐族有难,看来我必须得出去了。”

“嗯,可是你怎么出去?”子弦道。

司然微微一笑,傲气道,“这个地方还困不住我。”

子弦一愣!

对啊,岚长老说司然是族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要离开这个地方根本不在话下。可既然能走,为什么还要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呢?狐族每日败退,士气大跌,难道他都不担心吗?

“将军,”子弦抬头,有些莫名的紧张,“你是不是因为顾念子弦,所以才一直隐忍着没有离开?”

司然一顿,好半天才极不自然的点头,神色有些懊恼,“子弦姑娘一介女子,若是贸然丢下,实在有损我大丈夫威名。”

扑哧——

子弦忍不住一笑,“将军可是多虑啦,将军能走得了,子弦自然也就走得了。”

司然没懂子弦话里的意思,微蹙眉,“这个在下也想过,只怕逃出去的时候,不免要对不住姑娘……眼下形势紧张,司然也只能无礼了。”

子弦抿唇微笑,也不解释,“那就有劳将军了。”

司然点头,伸手熔了门上的铁锁,“那走吧。”

静静的朝着子弦伸出手。

愣了愣,她就果断的把手放到那只修长清劲的属于男子的手心里。

后来的后来,她一直都在想,当初那样的果断,或许除了爱,还有信任吧,愿意无条件无立场的相信这样一个人,不管结局是什么!

仅仅挥了挥衣袖,狱卒就毫无预兆的趴下了。

明明是在敌方的牢狱里,却彷佛身在自家花园,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难怪呢,”子弦微微笑,“岚长老会说你是狐族最厉害的人。”

私心作祟,把数一数二换成了最,在心里,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吧!

“岚长老这样夸过我?”司然笑。

子弦点头,“嗯,就是他大力推荐你来领军,击退狼族。”

司然微笑,点头不语。

击退狼族!!!

他们不知道,就是这个击退狼族,让他们相知,也让他们想离。

几乎一路无阻的回到了狐族军队里。

她是女子,习惯了感性至上,便以为那是上天的眷顾,以为神最终站在了狐族身边。他是男子,更爱用理性思考,顺利回到军中之后,他才发现,那不过是犬族的一个计。

计谋的网,缠住了狐族所有的士兵,缠住了狄艾,也缠住了他。

对女子,爱跟恨同生同源。对男子,也是一样。

曾经是最崇敬最尊重的人,现在却背叛了所有的同族弟兄,背叛了战士们洒在沙场的热血,完全无法原谅!!

所以在被狐族战士集体抵制在帐外的时候,司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你们的眼睛蒙了尘。”

他这样说,然后带着子弦,离开了军营。

狄艾一直望着司然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他隐隐意识到,或许他错了。

可是他终究没有承认。

军人都是骄傲的,可如果他没有那么固执的话,如果他能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挽留他的话,那么日后那场足以颠覆狐族的灾难,就不会发生了。

没有如果!

……

破旧的小寺庙,庙内到处都接满了蜘蛛网。龛上的狐神像已经褪了颜色,落满了灰尘。

“司然,”缩在一处干草上坐着,子弦仰首问正忙着清理寺庙的司然,“为什么不解释呢?”

如果解释的话,就可以回去了。她知道的,他心里一直挂念着那边的战事。两边都是骄傲的军人,谁都不肯先弯下腰。

“解释有用吗?”司然道。

没用!

所有的狐族战士都是在气头上。战士们对他的恨意,跟之前对他的崇敬一样强烈。

“可是要放任不管吗?”

司然冷冷一笑,“不是有个狄艾吗?军中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子弦顿住,垂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司然就是太骄傲了!可是能放下狐族不管吗?绝对不行,战事如此吃紧,多拖一天,都足以致命。

“司然,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忽然,她对他道。

“外面很危险。”他微微蹙眉。

她站起身,踮脚抚平他眉心的纹,笑道,“没事的,我渴了,出去找点水,很快就回来。”

……

她从未这样打扮过,沉重的盔甲压在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静默的站在龙兽背上,手握银枪,她始终保持着肩背挺直。风很大,却扶不起铁冷的盔甲。

现在,她不是娇弱的女子,她不是金贵的王,她只是战场上掳马饮血的将军,手握银辉熠熠的长枪,再是恐惧胆怯,枪头也必须指着眼前的敌人。

虽为女子,但是自小熟识兵法,行军布阵之事,即使没有经历过,心里也已有了一份画好的图。

鲜血在身边挥洒,落在盔甲上,温热的,浓重的腥味直入鼻翼,中人欲呕。

从未有过的体会,几乎要让她窒息。

到处都是残破的血肉,到处都是怒吼和惨叫,她不知道她已经战斗了多久,也不知道身上有了多少处伤口,只知道杀杀杀!

杀杀杀!那样血腥,那样疯狂的疆场生活。

当初闯入狐军帐内,把王的金印拿出来要求出征的时候,她没想到,她选择的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不后悔,想到他也曾这样,就不会后悔!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人,不知道踏过了多少尚自温热的尸体,等到她终于挑破了敌军首领的喉咙,擒下了那个嗜血而残忍的犬族的时候,疲累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要么自觉退出狐族西界,要不杀无赦!”

她握紧手里的银枪,勉力提气高声说道。

眼睛被血糊住,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她仍然坚持着挺身站在龙兽的背上,没有倒下。

犬族士兵听到那一声纤柔的女子声音,忽然齐齐怔住,停了下来!

什么?!!

敌军的首领,竟然是一个女子!!!

不是战神般所向披靡的司然将军,对手竟然是一个女子!!!

杀了他们的将军,杀了多少犬族战士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宁死不屈!!!”

一种强烈的屈辱,迫使犬族士兵激愤的吼了出来。

那些被血浸透的战士,愤怒的看着死去的首领,重新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一个血性的种族,一个以男为尊的种族,无法接受的致命屈辱。

“宁死不屈!!”

那些犬族战士高声吼着。

重新审视了对手,尽全力作战,凭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战斗!

哀兵必胜!!!

形式瞬间逆转。

失措的退了好几步,又迅速的回过神来。紧要的关头,她彻底抛弃了属于女子的优柔寡断。

“立刻撤军,撤回外城墙。”她站在高高的龙兽背上,握紧银枪嘶声吼道。

狐族战士分不开心,打得节节败退。

“狄艾,立刻走。”

抢身拦住一队狼族人马,子弦朝狄艾吼道。

狄艾一愣,“可是王……”

“住嘴。”子弦惊吼。

这个秘密,若是被犬族听了去,就是血战到最后一人,也会把她截杀在这里的!

狄艾意识到说错了话,脸色顿时苍白。

“立刻走。”子弦命道。

“不,一起走。”

“这是命令,你赶快带军走,我来断后,”子弦反身望向敌军,神色森冷,“狄将军,不是我鲁莽,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立刻走,”最后看了狄艾一眼,“去找回司然,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是犬族的离间计,你们需要他。”

“是。”狄艾沉声应。

护着狄艾带军离开,她几乎是在拿生命在和狼族斡旋。

气血耗尽而亡,恐怕还没有哪任的狐王,会像自己这样惨烈的死去吧。

机械着挥动着银枪,机械的撕裂那些蜂拥而上的狼族士兵,她恍惚中有一种悲哀的错觉……她恐怕,真的回不去了!

搏命的打斗中,有什么东西从衣内掉出,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一个狼族士兵被砸到,下意识的看向那件物什,脸色当下就变了。

“天,她是狐王啊!”那个士兵惊道。

蜂拥而来的士兵顿了一下,齐齐震诧的看向那块金色的印章。

“杀了她!!”

“对,杀了她!”

群兵激愤,那是怎样可怕的一股力量!

她尽力了!

微微苦笑了一下,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晃了晃,一头往龙兽脚下栽去!

无数明亮刺眼的刀,随即就凌厉的朝着那个下坠的身影砍去!

然而,钝重的血肉撕裂声并未响起,犬族的刀全部凝在了半空。

一丈之外,面容俊朗,轻袍缓带的男子抬着修长的左手,直直指向了那些森冷的兵器,脸上带着深重到几乎要灭顶的怒气。

那一瞬间,那些嗜血而残忍的犬族士兵竟然齐齐一颤,眼里露出了慌乱和恐惧。

那个人啊,狐族最伟大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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