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俄十年间的文学论研究【5】
[日]冈泽秀虎 著
普罗列答利亚革命底成就，普罗列答利亚独裁底实现，在俄罗斯底文学上，引起了剧烈的变化。在那变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底醒目的勃兴。
革命将普罗列答利亚阶级抬到了统治的地位，提醒了它底创造的欲求，给与它以文化发达最方便的条件。结果，是起来了，不是自然成长的（那是革命以前就存在的），却是意识目的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运动。
做了这几乎是空前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运动底母胎的，是以阿·阿·波格达诺夫为中心的俄罗斯底“普罗列特卡尔特”（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协会）。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运动，是作为这普罗列特卡尔特运动（普罗列答利亚文化运动）底一部而出现的。
普罗列特卡尔特是阿·阿·波格达诺夫积年的希望，趁着革命成就底好机具体化了的；实际底组织是起于革命底明年（一九一八年），不久便布满全俄，为数达到三百多个。其文学活动底第一步，为刊行普罗列答利亚作家丛书；其次又从一九一八年底七月间起，发行了中央机关杂志“普罗列答利亚文化”。随后各地底普罗列特卡尔特也都各自有了机关杂志。初期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全在这些杂志上发表。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批评家，最早在这些杂志上，提倡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的是阿·阿·波格达诺夫、伏陀尔·加里宁巴培尔·培斯舍里珂、伐莱里安·波连斯基。
所以要研究苏俄底文学论，必须先研究“普罗列特卡尔特”（Proletcult）。
一“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论
关于“普罗列特卡尔特”运动，即在俄国，也还没有精细的研究。这是件很不能使人满意的事情，因为不通晓这个运动底情形，就对于那些后起的而且现在还未休歇的关于普罗列答利亚文化的热烈的论争，不能有什么正确的评判。其实，从一九二三年到二十五年间（苏俄文学底论争期）所提出的诸问题，大抵都是“普罗列特卡尔特”所已论议的问题，“那巴斯图”（“哨所”）一派底方针，更就是“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方针底延长；他们所说的，大部分都是“普罗列特卡尔特”底主张底反复。
所以“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论及文学论，在我国虽然一直几乎毫不知道（不过升曙梦做过一点毫不给人正确知识的断片的介绍），却有十分精细地研究的必要。
现在先将“普罗列特卡尔特”底宣言全译出来，这篇宣言虽然用编辑者之名发表，实际是波格达诺夫底手笔，而且是登载在中央机关杂志《普罗列答利亚文化》（莫斯科，一九一八—一九二一）创刊号底卷头上的：
诸位同志：
朝着我们伟大的目的——全世界社会主义，劳动者底运动是在各路上进行着。这运动生下了一种纯经济的，职业的，并合作的东西。后来编成了着眼文化的组织的。布尔乔社会不但用尽全力和这新生活底激流战斗，而且从头就想支配他们，将他们拥在自己底怀里。而且这是好久之间给他们成功了，作为小户主出发了的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好久之间不了解建立在私有财产和经营权上的社会，和自己反背底底里。所以徘徊于阶级斗争和阶级协力之间，从他们底保护解放出来，是徐徐地进行，即有停滞，乃至也有从阶级独立，转向和别的势力结伙，转向观念的温噋主义的。但因国际社会主义显著发达底结果，到底也觉得任何方面不能不确树独自的战术了。那时，正巧世界大战勃发，普罗列达利亚阶级底意识逢到了前未曾有的危机。
劳动者底大部分，就在运动最进步的国里，也做了布尔乔亚底帮手，而且并非为了恐怖，却是凭了良心之名，认国家底利益比自己阶级的更高，为举国灭敌（自己昨日及明日的同志）起见，和自己底资本家和解同盟的。于是，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就此被人认为无论思想，无论感情，临事都是不很可靠了，这是因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十分受过遇到了极新太难的问题，仍能坚固确实地照自己底思想，从自己底问题和自己底理想上去解决那问题的深厚完全的教育的缘故。因为没有这样解决问题的能力，结果劳动阶级就都听从各国布尔乔亚阶级——世界资本主义——底指挥。
要将不变地支配着集团底意志和思索的完全的教育给与阶级，只有将独立的精神文化完成起来才能做到，布尔乔亚阶级是有这种文化的，这是他们底强处。普罗列答利亚特却没有，这是他们底弱点。假如他们在文化上也能够十分地独立，那就随便遇到了怎样困难的事情，旧社会也不能将自己底思想自己底情调灌注到他将他来做自己底盲目的武器的。
劳动阶级底文化运动，比经济的政治的运动起来迟，现在我们晓得，这个事业在现代的他们上，在劳动阶级底历史的使命上，有着怎样艰辛的反映了。这个事情，在俄罗斯底普罗列答利亚特，还作了两重的反映，因为它妨害了，为平和，为生存，对于从内部及外部底敌人作战斗，使先进诸国家劳动者，来支持我们底革命。
让劳动阶级将他最大的努力，用在这种他所缺少的东西底创造上罢！把文化的独立，来作眼前及从今以后的他底经常的标语罢！
新的文化必须包含生活和创造底所有范围。而且必须不是表面的部分的，而是深且广地包含着它。我们知道普罗列答利亚特底政治是存在。但那中间，随处混着许多害它的布尔乔亚的政策！同志的结合和同志的训练是存在的。也只有那中间才有阶级的组织底精神和力量。但是我们不是时常见有小我主义和个人的野心在伤它吗？一方面是权势底欲求，别方面是盲目的服从——那都是些在所有个人底分离竞争（斗争）上成立的旧社会底遗物。普罗列答利亚科学，是从马克思底时代起便在发达的。但它底侵入大众，却还很微。同时大众之间都还留有许多宗教的迷信和过去黑暗思想底余滓，此外还有许多知的分野，也还不曾做过从集团劳动底见地所下的批判和改革。所以追求真理的劳动者，无可奈何只得照样收受布尔乔亚泛从他知识阶级底手上交与了他的东西。因而，与这知识同时，他们底观念也蒙了影响，无可奈何也只有依从他们底思想形态。普罗列答利亚艺术，是已经开始产生了。但那萌芽还是怎样的稚弱？中间又多是过去无缘的形式的模仿，很少认识自己底新世界，自己底独特的道路的。
是的！诸位同志，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必须有文化的解放，为此而战的时机已经迫切了，唯有这个战斗——才是为着现实底，真的阶级自立的战斗。
但是，这（又）是旧世界底一切有价值的战利品（连精神带物质的）底正当的继承，他不能谢绝这遗产，也不应谢绝这遗产，不过他须注意，不要像死资本摄了布尔乔亚底魂模样摄了他底魂，应该单把它取来，做自己手中的武器。在旧文化之中是，所有于他有益的东西都同于他有害的，使他集团的意识暗晦软弱的东西，混和着的。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必须能够正确地辨别什么是有害的，与自己无缘的遗产，将旧文化底这个方面，用自己无容赦的批评粉碎了它。批评是在提出了好的替代着那坏的的时候方才完全达到了目的的，因而批评，不可不把基础安在普罗列答利亚特底独创上。所以只有文化独立——才是通到完全获得今日为止人类所蓄积的精神实物的唯一的道路。
当面的任务底伟大，在招呼诸位。我们知道这工事底路上是有大艰难和障碍的。但普罗列答利亚特并非为了容易的问题出现在世界。所以我们坚信他底集团的威力，能以他强有力的长成和自己底组织，打胜了一切，获得了一切。
世界社会主义胜利伟大的武器“普罗列答利亚文化”万岁！
这宣言所说的内容可说是明了的，就是说：普罗列答利亚特是为实现他底目的，为尽在全人类生活中的任务，一向干过了些经济的运动及政治的运动来的。但仅止这两种运动，实际还是不够。必须和这两种运动相并，还有一种文化的运动。（详说起来，应该称为精神文化的运动，就是直接战取意特沃罗几的运动。）从那发达底程序上说，文化运动是劳动运动最后的形式，因此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如其不能在文化战野上，也从布尔乔亚的文化解放出来，成就了自己“独立的精神文化”，他就不能十分地达到了他底目的。[这里要注意：宣言上明说着“普罗列特卡尔特”底目的是在精神文化（普罗列答利亚意特活罗几）底确立。]
但是这个所谓“为着现实底真的阶级自立的战斗”（宣言）的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底树立，正如宣言最后所写那样，在其一面，原本包括着一切有价值的过去文化底正当的继承的。这是“普罗列特卡尔特”底理论中最可注目的一点。而这一点，又是直到今日还是极其被人误解的，都以为一面因欲避掉布尔乔亚文化底恶影响，说着“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必须有文化的解放”的话，和那一面说“不应谢绝过去文化一切有价值的遗产”的话之间，不免横有根本的矛盾。但是“普罗列特卡尔特”底理论是这样的：
人间最美满的生活无非是人和社会完全相调和的生活。为达到这样的生活，人类底文化显示着两条路：第一条是个人主义的路，第二条是集团主义的路。
在个人主义是想以各人各美满了自己而美满了全体。因为一切的个人不美满，全体也就难以美满的。
在集团主义，却想以弄好集团来达到弄好个人底目的，因为集团全体不好，各个个人也就无法弄好的。
资本主义底出发点，分明就是这种意义的个人主义，所以那文化该是可以弄好所有的个人的。就是所有的个人都可以成为布尔乔亚的。但那中间却产下了普罗列答利亚特。那就是布尔乔亚文化在他底文化方针上便已忘却了全人类文化底表征。于是这种限于所选个人（布尔乔亚）的个人主义的制度（这制度，从普罗列答利亚特方面看来原是集团劳动的制度），就在普罗列答利亚特之间，再属目于全人类文化底树立，而生下了集团主义的意特沃罗几（意识形态）。
普罗列答利亚特要做全人类文化底建设者，必须整个的普罗列答利亚特都能不变地把持着这集团主义底意识形态，所以“普罗列特卡尔特”定要扫荡了布尔乔亚个人主义的情调，就是定要叫喊“必须有无产阶级的文化的解放”。
然而真的全人类的精神——个人和社会全相调和的意特沃罗几——原本生在普罗列答利亚特底集团主义，和真的个人主义相融合的处所的。为什么呢？因为在布尔乔亚文化底过程上个人主义底精神已经一度圆全地植立在人类精神里面了，所以普罗列答利亚特一面和眼前底害患[限于所选的个人（布尔乔亚）的个人主义，因而就是特权主义]战，企图建立自己独立的文化，同时还得求与真实的个人主义（就是前面所说，在布尔乔亚文化底出发点上的）相调和，就是说：还得从过去的旧文化中，继承了那真的、个人主义的东西。因此宣言又说“不应谢绝了过去文化一切有价值的遗产”。
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底这样的文化的进行，必须一面指导支配布尔乔亚个人主义底意识形态，使它还原为真的个人主义，同时又须使它能和集团主义底意识形态相调和。到这两者真相融合了，才会有全人类的意识形态生下来。所以宣言底最后，就以“唯有文化独立——总是通到完全获得（全人类获得）今日为止人类所蓄积的精神实物的唯一的道路”作结。
因为事情是这样的，所以普罗列答利亚特所创造新的精神文化，并非是单纯的阶级的精神文化，乃是全人类的精神文化底第一步，但这文化却是为了改造布尔乔亚个人主义底意识形态起见，在普罗列答利亚集团主义底“赫革摩尼”（Hegemong）之下所创造的，所以当然不妨称它为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
以上是“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论（或普罗列答利亚·意特沃罗几论）底梗概。（说到精神文化论也许有人以为和物观主义相反，其实不然。因为那是用物观主义底眼光去看精神文化或意特沃罗几的。）
“普罗列特卡尔特”就是想要树立，这样的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这样的普罗列答利亚意特沃罗几的运动。就是从意特沃罗几方面，扶助普罗列答利亚特达到目的的运动，普罗列答利亚特要达到那终局的目的，必须将自己底意特沃罗几确立起来（即意识目的）。同时还需这意特沃罗几含有支配别的意特沃罗几的力（赫革摩尼）。而“普罗列特卡尔特”却就是这种意特沃罗几战线底斗争机关。
所以倘要用一句话做“普罗列特卡尔特”底界说，“普罗列特卡尔特”就是确立普罗列答利亚意特沃罗几，指导别的意特沃罗几的运动。所以波格达诺夫底后继者普列特涅夫（或译作普列忒尼约夫）在一九二二年底《镕炉》（二二年以后的普罗列特卡尔特底中央机关杂志）第六号的论文《现状和普罗列答卡尔特问题》中，及同年九月二十七日底《普拉瓦达》（《真理》报上题为《站在意特沃罗几战线上》）底一文中，曾有下面的话：
普罗列答利亚阶级的新精神文化底创造，是普罗列特卡尔特根本的目的。
（论文集《普罗列答利亚独裁下的文化问题》六页）
我们应该不待布尔乔亚意特沃罗几因着辩证法的法则自然破灭，就准备起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底要素，建设起意特沃罗几的上层建筑来。（同上二页）
普罗列特卡尔特底课题，是在使普罗列答利亚特在意特沃罗几底领域内，也做了指导阶级，就是要使他底阶级的意特沃罗几成为社会上指导的意特沃罗几。（《镕炉》第六号二一页）
因为“普罗列特卡尔特”原是这样的运动，所以他就在战取意特沃罗几最有力的艺术方面用尽了全力。因此艺术方面也就靠了这些“普罗列特卡尔特”，引起了几乎可说是空前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运动。
但是“普罗列特卡尔特”，也并没有什么定须靠了自己底运动才能成就普罗列答利亚精神文化一类的傲慢的思想。这一点，我们只要看一九一八年“普罗列特卡尔特”得了三百个支部，极其得意的时候，培斯舍里珂所写的论文关于《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底意义》中还有下面的这一节便可以明白：
红军从战争归来的时候，劳动者和农民征服了饥饿的那时候，我们底文化，我们底艺术，才会满开的罢。（《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底诸问题》九页）
事实也正照他底话，直到“内普”（新经济政策底略称）到来，苏俄文化方面才进入了建设时期。而且一九二五年七月发表的党底文艺政策也是具体地显示着“普罗列特卡尔特”底理论原是正确的。列宁所以批难“普罗列特卡尔特”，乃在它底组织方面（这在后面当再详述）。
以下讲述“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文学论。
二“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
如前所述，“普罗列特卡尔特”是人类空前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运动底母胎，而那中间也正聚集着些堪负这样大任的杰出的文艺论家。头一个就是做这种运动底指导者的阿·阿·波格达诺夫，在他底周围还有伏陀尔·加里宁、巴培尔·增斯舍里珂、伐莱里安·波连斯基并列着。他们都是普罗列答利亚文艺论家中应当永久不忘的人物。
阿·阿·波格达诺夫是一个太有名的老社会主义者。他底传记现在可以无须写。他于经济学造诣很深，关于意特沃罗几底研究更是世界上有数的学者，文学的才能也颇丰富，在著名的作品中有他底创作《红星》。他在一九一四年便已做题为《普罗列答利亚艺术是可能的吗》的文章，很巧妙地在提倡新兴的艺术论。
加里宁和培斯舍里珂都从纯劳动阶级出身，前者生于一八八二年，后者一八七七年。可惜都在一九二0年革命底正中，以次躺倒了。培斯舍里珂起初（一九一二年）是以作家立身的，那一面底功劳也不少，加里宁则是纯粹的批评家思想家。
波连斯基是和卢那却尔斯基并为文化战线底一员斗将，现在做着出版物检查委员长，他底文学评论集《站在文艺战线上》（一九二四年），是最有价值的论集之一。
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文学论是从普罗列答利亚阶级要在第三战线上，得到胜利，必须有他自己的文学即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这一个见解出发的。
关于这一点，加里宁在《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创刊号底论文《普罗列答利亚特和创造》中这样说：
现代是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和农民共握政权的社会革命底过渡期。在这时候普罗列答利亚特要在教育及艺术方面也确定了自己底关系的要求已经成熟，正在促其实现了。
凡是肯做劳动阶级帮手的人，大概无论什么人都不会否定教育问题底重要的罢，我们劳动者不能将国民教育放弃在布尔乔亚方法底支配之下。当那形成往往一生不变的人类精神底最重要的时期，不能让那精神有受我们底敌布尔乔亚泛感化的可能性。我们必须产出可与社会主义底理想直接联结的，独自的社会教育法来。
艺术也在劳动阶级里有着不下于此的重要的意义。艺术不但发达了我们底认识，并能组织我们底感情层，除去认识和感情之间所有的不调和，使他臻于调和的境地。由此，给与了我们希望底实行以力和一丝不乱的秩序。此外，还因艺术所表现的亘涉人生所有范围的缘故，我们也可以从艺术领受了到底不是个人底实生活所能尽行体验的丰富的经验。所以新近艺术，就可以预先解决了实际上的矛盾和冲突，藉此增强了临事时我们底能力。
据此可知，普罗列答利亚特所以必需艺术，乃因艺术有调和组织人类意识及一般人类生活的能力，于普罗列答利亚特底达到目的有所贡献的。
普罗列特卡尔特艺术观底根本，就在这个将艺术看作生活底组织，看作组织人类的武器的一点上。
关于这一点，波格达诺夫在他论文《普罗列答利亚特》和《艺术》（第一回普罗列特卡尔特全俄大会报告）中写有下面的话：
艺术最初的萌芽是歌谣。有见于动物及人类的恋爱歌，有只见于人类的劳动歌。第一种——是组织家庭的手段，第二种——是组织劳动的手段。后来又产生了战争歌。这是将集团的同志结合于一个情调的手段。（无论结婚跳舞，战前跳舞，都是同样性质的东西。）印度人在会议前所行的那规则整然，严肃又轻快的跳舞，实能导引集团发生会议经过上所必需的认真深沉的情调。——就是组织了集团底思索力。又我们现在试看，生活在两万年以前的原始人类底绘画，那不也是可以看出那种远古的，描写动物底特性及动作的绘画很有教育的意味吗？那一种艺术分明是表现着做狩猎者教化底手段的，教化是组织者底工事。那是将幼者们，养成适于尽他们社会生活上任务的人物，添集团以新势力的。我们由是知道，艺术大抵是教化底手段，换了话说，艺术大抵是人类底社会组织底武器。
艺术由着什么路在组织人类呢？那是由着组织经验的一事。所有的艺术，都常演着这个剧目的……现代的小说，当然也不在例外，小说是作者以一定的秩序所蓄积的生活经验。是在形象中的一个生活底科学。古代社会是将科学和艺术融成一个的。凡是今日科学在抽象的观念里给与的东西，他都用了言语底活形象来给与人。例如犹太民族底神话，在他们是开天辟地说，同时也就是历史，将他们引进于与祖先的活关系和集团底组织的。科学也和艺术一样，是生活底组织，是人类组织底手段。那么，两者底区别在哪里呢？
那是在下面的一点。就是艺术是将经验组织在活的形象中，而不组织在抽象的观念中的。其结果是范围更广，艺术不但组织着人们底知识与思想，也且组织着人们底感情和情调。……种种的艺术，由着种种的路，将人们结合于一个情调，教化他们，社会地编成了对于他们世界对于他们人群的关系。举实例说罢。例如同时对春或秋底风景画，我们就被结合在一个同样的感情同样的情调里。对于罗马底珂勒舍谟（Colosseum），我们同感到它是世界支配者底傲慢和暴虐底石材的化身，在峨特式殿堂底形式中，我们谁也会得见到从中世黑暗的地上无间地景慕着天上的憧憬。
艺术不但比科学更广泛，直到今日为止，它做组织大众的武器，也比科学更为强有力。这样，波格达诺夫说明着艺术是人类意识形态及生活底组织，又比科学还是强有力的一种组织大众的武器。和这同样的见解，他在《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创刊号》底《何谓普罗列答利亚诗》一篇论文中，更精密地论究着，而且把诗下了一个定义，说它是一种在言语底形式中组织生活的东西。
这个定义，比那有名的托尔斯泰底定义，即所谓艺术是感情底传染的定义，及那所谓艺术是生活底认识的定义，更广泛，更完全。作为斗争时代底艺术观，更其是，最妥当。
这个定义，把布尔乔亚文化所生的偶像崇拜即纯粹艺术论（艺术无上主义）底谬误，根本地抉剔着，纯粹艺术论幻想着“纯粹美”底存在。主张艺术是为这“纯粹美”即为自己自身底目的存在，相信艺术离得了人间实际斗争底利害关系和努力。但这是妄信。因为什么？因为艺术，正如所述，是生自实际生活，组织实际生活的力。所谓“纯粹美”，不过是浮现在失了实际生活底形式，因而失了真的生活底意志，陷于自己隔绝的有闲阶级人们头脑上的一种妄想。
正如波格达诺夫底定义所说，艺术是人类意识形态及生活底组织，但在阶级对立的现代社会里，生活底条件和形式，是各阶级各社会集团全然彼此各别的。所以由生活条件（根本是生产形式）决定的意识形态，也是各个阶级全然不同。因此，现代的艺术，也就该不是什么全人类意识形态底组织，只是各阶级或各社会集团底意识形态底组织。所以组织别阶级意识形态的文学，例如组织布尔乔亚个人主义底意识形态的布尔乔亚文学，就于普答利亚无用，而且有害。而普罗列答利亚特完成他底目的，所需要的，也就不是所有文学，只是组织自己底集团主义的自己的文学。
对这一点，波格达诺夫也在《普罗列答利亚特》和《艺术》中这样说：
过去的艺术，如其照原搬来，分明不能用以组织，教化自成一个阶级，有他自己问题自己理想的普罗列答利亚特。宗教的权威的封建艺术，导引人们进于权力和服从底社会，教导大众以恭顺和盲目的信仰。不断地提揭自我算英雄，不断地为自己及自己底所有而战争的布尔乔亚文学，则教化人以个人主义，这都不是我们所需要的。
普罗列答利亚特所需要的是集团主义的艺术，这艺术是导引人们，以深厚的连带心，和同僚的共同劳动，和以共通的理想相联结的奋斗者和建设者密切的同盟的情调的。
但普罗列答利亚特果能产生这样集团主义的艺术做他自己底艺术吗？从今以前，一直受着文化压迫的普罗列答利亚特真有产生自己艺术的能力吗？
对于这种非生活的疑问，纯粹劳动者的加里宁，用了破铁样的声音回答了。他打破了从来布尔乔亚艺术理论家底迷盲和蒙蔽，像后面那样地回答了。他说（《普罗列答利亚特和创造》）：
创造问题是最少解明的问题之一。布尔乔亚知识阶级，利用这状况，最喜欢躲到这个最后的城寨里面去，念着所有种类的咒语，一心想凭神秘主义的云雾，将自己导入那里面，这神秘主义，谨防着我们闯入这禁地。但是劳动阶级并不介意布尔乔亚阶级这种最后的妖术。他要用有组织的自觉的经验的武器，将他们从那幽谷引到太阳光下来，剥去了他们的自负的虚伪的皮。这一帮人，从他职业的打算上，编造了什么，只有披白衣持香炉的艺术底祭司，所选的天才，才得接近那创造的禁地之类幻想的谈话。创造是各人根本的欲求。它常现于人类在实生活中对于冲突的矛盾得到了胜利的中间。在劳动者，先是现于他去战取外界自然时候的劳动中；在思想方面，现于论理的连锁破灭了的时候。这样的说时，艺术的祭司们或许就要对于我们提出下面的质问来。说：凭诸位底意见，天才和普通的劳动者之间是没有什么差别存在着吗？我们来回答他，——是的，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脑髓机关有感受性底多少和紧张底差别罢了。天才自己也并不知道这样以上的差别，哥德把天才定义作集中注意的能力丰富的，达尔文说它是忍耐，那是十分对的。
这是燃着新兴的意气；也有普罗列答利亚特对于蕴藏着无限的力的坚强的信仰的。和这同样的见解，他在论文《普罗列答利亚文化的路和布尔乔亚文化的路》（一九一八年“科隆”《镕炉》第一号）中也在说：在那里他并说，将艺术作为直观的昏迷不可解的说法，是由布尔乔亚阶级为要作成不见自己支配底终局到来的幻影而来的考察。
加里宁还站在以上的见地上，更精细地解剖过艺术底发生过程：
从这见地看来，克服日常劳动底矛盾时候的创造底过程，和各色各样的伟大的发明及发见时候底，及在艺术方面种种复杂的创造底过程，在本质上，是同一的。差异只在过程底形式：一是论理的形式，另一是艺术的形式。
科学上创造的过程，是建立在论理的思索上，在意识底统制下进行。意识底统制，出现在问题所必须的材料底搜集和将它论理地合目的地安排起来的点上，但这并不是问题底全体。我们底心理并非全部现在意识上的，意识不过一个显明的直接及到我们的境界。在那里面，还有极广大的心理的暗黑面——潜在意识。潜在意识是经验底丰富的宝库，是因为微弱而且陈旧不受抓拿的体验，以及漠然探到随即忘掉的无限的体验底保存所，意识将材料搜集而且整理完毕。倘能有所发明，潜在意识就会出现相助，和意识底境界开始交涉，从自己隐藏的丰富中，提交了解决问题所缺少的东西。藉着这样协力的结果，于是偶然之间不要是这样的罢，竟发明了的。
许多神秘的直观论者，都容易将创造，看作像是有纯奇术的灵感，对于禀受有从无造出永远价值来的所选天才存在的启示模样。这样的见解，足以证明有大抱负，同时也足证明是无智。凡是对于创造有过认真的研究的，都说创造是只有丰富的材料得到手的知识底蓄积，方才能够达到了创造和发明。
创造底别一形式——艺术底创造，是安基础在直接的感情或普通所谓直观底上面。更正确地说，是安基础在意识底无间断的相互扶助上面，而且要到想像之中明确地浮现了一定的形象的那最后一阶段，方才受意识底统制，就是受那形象是否适合问题底全般及在指定的体系中自己底位置的检讨。像这样的，艺术大致是形象的思索，是不证明地提示。所以它并不站在理论的思索上，这是因为所有多少有点复杂的形象总是含有到底不是意识底记忆上所能尽行保存的许多经验的缘故。因此潜在意识之地下的经验，是在艺术创造底过程上，不断地行着形象底创造顺当地流去所必要的扶助的。
艺术家底潜在意识和意识底关系倘不能十分和协，那创作品就成为比较不完全的艺术。例如倾向艺术，就是这一类。在倾向艺术，形象及形象底全体系是很类型的，未发达的，那里并不含有可用感情的水泥来结合的不可缺的意识及潜在意识的经验的。
加里宁底这见解，显示着深可尝味的艺术底理解。后来出现的青年“那巴斯图”一派，可就只继承了“普罗列特卡尔特”底理论的方面，而将对于艺术根底的这样的理解缺少了。所以在文艺政策讨论会底席上，托罗兹基只好将加里宁底这种的意思说给他们听。
波洛达诺夫真不愧为理解精深的人，他将加里宁底这意思，从别方面就是艺术家底阶级性方面，说述着。他在《何谓普罗列答利亚诗》中这样说：
所谓艺术底阶级性者，不应将它当作艺术去拥护这阶级或那阶级底利益的意思。那样的情形固然也有，但那都是政治诗及小市民作品中的东西，此外就少。阶级性者，还是远在深的一点上。那就是这样的一点，诗人站在一定的阶级底见地上，用那阶级底眼睛看世界，因其社会的性质，在那一阶级特有的想法感法一点上而于一个作者底个人之下隐藏着作者集团，和作者阶级，因而，诗是阶级自觉底一部。
加里宁更将前记底见解应用在知识阶级，评论着他在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底创造上处于怎样的地位。在这点，他承了前记所谓普罗列答利亚特可以产生普罗列答利亚文学的自说之后，反对地逆袭着说，知识阶级是不能产生普罗列答利亚文学的。他这样说：
接近我们的知识阶级是能够和我们一同想，有必要时也能够为我们想的，但并不能感。问题在理论的思索，观察，及经验底组织化之间进行的时候，用心观察劳动者生活及围绕他的条件的知识阶级，是像马克思及其他普罗列答利亚理论家那样，能够充分地为劳动者而思索，能够正确地记录下普罗列答利亚特底意识形态底发展过程的。但是问题关涉到更深的体验劳动者感情底范围上来的时候，知识阶级可就无力了。他底洞察有限，他们只能达到可以说得出可以见得到的地方，但是这些东西，已如前说，用以制作完全的艺术的表现是不够的。艺术底过程，在其根底上，大致是显现之后才受意识统制的潜在意识的过程。而潜在意识底根源，大致又是生活本身。所以知识阶级底潜在意识，决不会是普罗列答利亚的。……就是劳动者自己也不过朦朦胧胧地意识着自己底魂意在唧唧。而且只在紧张了的创造底瞬息间，他们方在他们自己底意识上有了明确的形象。（所以）劳动者原始的心理，虽然因为他底体验不复杂，表现也还容易；至将劳动者前卫底普罗列答利亚的本质来表现，那没有体验过它是不行的。
将艺术底创造看作大致是潜在意识的过程，又将潜在意识底根源看作生活本身的这见解，是将艺术和其他一切的生活形式底界限抹成不明确了的。这结果艺术底创造在本质上就被说是和其他一切的生活形式没有两样了。
波格达诺夫在那论文《普罗列答利亚艺术底路》中说：
艺术和单纯的劳动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境界，艺术是和劳动一样为集的。艺术是劳动最复杂的种类，所以艺术底方式也就是从劳动底方式而来。虽然艺术屡屡采取精神劳动底形状，但决不是特殊的。普罗列答利亚艺术底方式和路标，是植根在普罗列答利亚劳动底方式上，就是在最近大工场劳动者底劳动方式上的。普罗列答利亚劳动方式，已发达到意识的集团主义底方向来了，所以普罗列答利亚艺术底方式，也已逐渐形成为同样的方向。
像这样地，普罗列答利亚艺术是从普罗列答利亚劳动方式发生的集团主义底艺术，这是普罗列答利亚文学最大的特色。波格达诺夫说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和布尔乔亚文学底不同点就是：
意识的集团主义，给与艺术家以新刺戟，同时也变更着他底所有工作底所有意义。以前的艺术家，在那制作中，见到了自己底个性底发现，新的艺术家，在它中间，通过了它，理解着感触着那全体那集团在创造。前者底艺术底本质，是“我”底自己价值底表现，是自己向上的手段。后者底艺术底本质，是显示集团经验之深而又广的握持，表现着对于集团底生活创造和发展他底能动的参加底一部。前者是半无意识地，会进于人生底真理，也会离于人生底真理的。后者，他那真理是客观的，而且必须认作劳动和战争中的集团底支持。前者会留心艺术的明快也会漠视艺术的明快，后者则它不外是以艺术的努力，真有意义的向集团走去。
普罗列答利亚文学是这样地，在其和集团底生活合致，反映集团底意识形态的点上有其最大的特色，但决不是专于描写集团的：
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底内容，不限于普罗列答利亚特底生活，集团底劳动和战争。不，那内容是全生活全世界的罢。他们大概用集团的眼光来看，大概能在个人主义见不到的地方，寻出关系交涉来，而且是涉及一应一切的。（波格达诺夫《普罗列答利亚特和艺术》）
冈泽秀虎是个新出名的俄文学专家。他底履历不很知道，从种种方面推测起来，大约是早稻田大学俄文科的教授。听说新近他得到了已故片上伸氏所搜集的异常丰富的材料（据说有些连俄国也很不易找到了的）正在从事整理。一面按月作文分登早稻田大学出版的《文学思想研究》等刊物。现在我就预备按月将它移植过来——这是一篇非常明白的研究性质的论文。
译者记
三“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
“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正如那第一回全国大会底决议所示，是从所谓“普罗列答利亚特，要在社会、活动、斗争、建设上，组织起自己底力量来，必须有自己阶级底艺术”的见解出发的。而普罗列答利亚特之所以必须有自己阶级底艺术，却是为艺术有组织意特沃罗几的力量，于达到普罗列答利亚特底目的有所裨益的缘故。
普罗列答利亚意特沃罗几是集团主义。所以普罗列答利亚文学，也是集团主义的文学。至这种艺术和个人主义的艺术有怎样的不同？普罗列答利亚阶级又须怎样才可以产生这一种艺术？这在上一次的文中已经介绍过了。
现在人都是认“普罗列特卡尔特”所唱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是集团主义的文学这一说，能够明爽地规定了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底根本特质了。但“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底特色，却不在他首唱集团主义艺术论的这一点。特色是和他底文化论相同，在于一面说普罗列答利亚文学须努力于集团主义的意识形态底组织，而同时又常意识着树立全人类精神的这目的，说不可以这精神底长成为目标的这一点。他们所以必须又常意识着全人类的精神的理由，全和前说文化论处所说的一样。
细读那说明也便可以明白，从集团主义趋向全人类的精神的路，和从个人主义趋向全人类精神的路，其间原有本质的不同。所以理应现于普罗列答利亚文学中的集团主义趋向全人类精神的心境，和布尔乔亚文学者自觉了自我底狭小，再向全人类的精神迈进，委身于集团之中的心境，也就全然地不同。这不同，在现于艺术上的最为明了、简单地说时，这就是纯普罗列答利亚作家和同伴人（这也是向着全人类的目的，却是在普罗列答利亚特之后追随了来的人众；所以或者还是称他们为追随者，更其确切些）底不同。所以关于这一点的精细的批评，虽然见于，同伴人作家随同新经济政策在文坛上跋扈的时代，波连斯基从“普罗列特卡尔特”的立场批评他们的那论文《关于现于文学中的意识形态》中。但他是从“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文学的活动最初起，就重看着这区别的。
他在论文《二篇诗》中下列那样地写着：
想和集团合同的布尔乔亚作家，纵使他们是认民众底律令，在民众之中投出了自己底个性，他们在集团中也仍然是新来的别人。
普罗列答利亚作家是那集团底子息，那集团底机关，那集团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所以他不会有投出个性不投出个性，承认集团底律令不承认集团底律令等讨厌的问题。他在集团中是立法者，同时是执行者。他没有分裂。所以他是强者。
这个区别，对于理解现代这样过渡期的文学现象极为重要。我在前年十二月的《新潮》上，已经将这一点力说过一通；凡想正确批判普罗列答利亚文学的人，我要劝他先在这一点上多留一点心。
因为普罗列答利亚文学是贯通了集团主义趋向于全人类的精神的，所以它不会有将题材限于集团现象的情形，也不能不将过去人类文化所产生的全人类的文学，摄入自己，作为自己长成的资粮。关于这里的第一个问题，波格达诺夫曾经写有下面的话：
集团主义的艺术家所语的，不囿限于普罗列答利亚特底生活和斗争，以至劳动底集团的罢。不，全生活全世界都可以做他艺术底内容的罢。他大概把一切，都用集团主义者底眼光来看，大概能在个人主义者见不到的所在，发现了。关系交涉，而且是涉及一应一切的罢。
普罗列答利亚文学是惠有这样丰富的内容，抱有不久即为全人类艺术的抱负。同时也有不久即为全人类艺术的光荣的。所以真地要做能负这抱负，享受这光荣的普罗列答利亚作家，也就须有很多的努力。培舍里珂对于这一点曾经说：
普罗列答利亚作家先不可不通晓万国史，俄罗斯史，文化史，政治经济史，万国劳动动运史，宗教史，美术史。总而言之，普罗列答利亚作家先不可不照“文化”一语完全的意义，成为文化人。
普罗列答利亚作家必须有一般的而又阶级的教养。而且要到他已经理解自己在现代社会内的意义和剧目的时候，他方才能够写。那才不是能够写，而是能够创造。
“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论，原多抽象的原理（其理由及其价值批判到结末再说）；培舍里珂底这段话则更其是原理的规范的。但无论他是怎样抽象地说着，普罗列答利亚作家想必也是不可不时常努力使自己可以趋近这规范的。
关于第二个问题，加里宁曾经说：
普罗列答利亚特不可不将过去文化所已到达的所有的东西弄到手。不可不将全人类的戳子盖过的所有的东西作为自己底东西。但又不可不经批判地摄取了来，在自己阶级意识底镕炉中，加以改造。（《普罗列答利亚文化和布尔乔亚文化的路》）
波格达诺夫也在第一回全国普罗列特卡尔特大会底报告中，于说歌德底《浮士德》，希腊底女神像及国民传说等旧文化的产物之全人类上的意义，并且说了普罗列答利亚特不可不批判地摄取了它的话之后，曾经这样说：
各位同志！我们不可不理解我们不单处在现代的集团中，同时还处在各时代人们底共同工作中。这不是阶级间的共同工作。那是和这背叛的。过去所有的运动家，前卫底斗士——不论他们属于什么阶级，都是我们底同志。我们为什么要和现代的布尔乔亚阶级作战呢？是为他们妨害着我们继续去做我们从过去的革命的布尔乔亚泛继承了来的历史的任务的缘故。他们背叛着自己底祖先，那祖先们是勇敢地和妨害历史的力战斗着往前进的。然而他们却叫着“停止！我们不想往前进，我们倒要向后退了”。但是我们可仍继续着那祖先们底进军。而且向布尔乔亚宣言道，“你们虽然拘守父祖底形式，你们并不是斗士。你们是卖身给了敌，给了历史上的邪祟的。所以我们要对了你们战。”但那祖先们却是我们底友军。他们底那武器，那进行的队伍，虽然都和我们的不同，我们底工作却和他们的相同，都是为了活的东西和死的东西战。这样可以将过去的艺术从新摄受了，用了新的普罗列答利亚特底思想去解释它。这是普罗列答利亚批评底任务，批评不可不忠告注释普罗列答利亚艺术，引它去利用过去的艺术的宝物，又与作品一同进展上去。批评不可不指出过去的艺术的宝物中什么是于他们有益处，为他们所必需，什么是缺点，将它传布给普罗列答利亚。
以上所述，大体都是意识形态方面所见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底一般的抽象的原理；现在请再进而说述“普罗列特卡尔特”所说略为具体的内容论以及形式论。
先述内容论罢。
“普罗列特卡尔特”主张普罗列答利亚文学最紧要的是内容。因为它分明把握着所谓“在一个文化的勃兴期里总是崇重内容，满开期里总是内容和形式相调和，崩坏期里总是过重形式”的原理的。普罗列答利亚特自然是勃兴期的阶级，所以普罗列答利亚文学也就当然崇重着内容。波格达诺夫曾将这点在那报告中简单地说过“历史显示了暴风烈雨时代给予它以最宜于发达艺术的条项就是丰富的内容，而促进它以新的形式底探求”的话。
所以普罗列答利亚文艺批评，首先就得批评内容，检讨内容底价值。[这是很正当的。日本底普罗列答利亚文艺批评所以必先检讨意特沃罗几，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自然形式底完成，也是必要。一个作家假如意特沃罗几上没有不同，他底艺术形式底进步自然就是他的艺术价值底上进。这是真理。不过批评现代普罗列答利亚文学作品却须先研究那内容底价值（人生的价值，更现实地正确地说，就是于普罗列答利亚特底解放有用处还是无用处的价值），然后再去检讨那形式底价值（对于人生的价值可以称为纯艺术的价值）。但世间底布尔乔亚批评家以至作家却全然颠倒着，而且止于检讨纯艺术的价值。他们从不下知的理论的批判意识形态的功夫。那于普罗文艺，只可算是感想，不能作为批评。批评必须更有客观的准则。布尔乔亚批评家除了依据普罗列答利亚批评家一样的顺序，便没有批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的资格。但发表感想也可以任便的。]
普罗列答利亚文艺批评不可不先批评内容。而那内容，已如上述，倘若原理地说来，就可以说是贯通了集团主义树立全人类精神的意识形态。“普罗列特卡尔特”将这原则应用于现实，就提出了后列那样稍为具体的内容论：
普罗列答利亚文学过度聚集观点在社会的斗争上，就使艺术堕落在斗争的剧目上。虽然那是处在最困难境地的年轻阶级自然的事。那也是在一个阶级发展底始初，须由认识对于别的阶级的对跖，确立自己意识的时候，观念底斗争场面上所不可少的东西。但是无论如何地不可避，那一种观点总之是不十全的。
在我国现代的普罗列答利亚文学中，煽动的内容最占着势力。在唤起斗争赞美胜利的几千篇的诗中，在剥除资本和资本底傀儡师底假面的几百篇的故事中，一切底一切全都沉溺在这里面。那是我们不可不变更的，不应将一部作为全部。虽然在生活上深入各方面，比之突破阵线的突击更为困难，但这深刻化，对于社会主义却是更为必要，因为必须理解生活底各方面，才能在他心里有具体的力，及捕捉一切、担任具体创造的路。
艺术的思念之煽动的狭隘，就在用煽动的色彩，将布尔乔亚或赞成布尔乔亚的知识分子，表现成专报私怨、可怕的、卑鄙的一类人的地方，也分明可以窥察得出。其实那样的见解是素朴，而且和思维底集团的方法相矛盾的。这布尔乔亚那布尔乔亚个人的性质并没有关系，革命的精神或革命的努力，也不应该对一个个的个人施展，那只于阶级底位置有关系。斗争应该止于对了社会组织，乃至对了和社会组织相连结，而且捍卫着那组织的集团施展。个人的是，即使他是布尔乔亚，也未尝不可以是一个高雅的人的。不过他如若做了他底阶级底代表者，他底行为和思想就必然地要被他底社会的地位所决定。凡是觉悟的普罗列答利亚特，便在共同冲突的瞬间，他也决不将任何个人为敌，单将历史所成的链锁中间盲目的一环为敌。要从此获得了对于旧世界的胜利，必须很能谅解那在最优秀的代表者之中又在最高的现象之中的布尔乔亚，努力不去设想那些什么他是纯粹有恶意的人或者他是纯然有恶劣的动机之类的事方才可以。普罗列答利亚特底集团的思想和意志，无论如何不可分散在琐细的事项上。
而在这样创造力近于煽动的束缚之间，还有新近起来的一种理论。据那理论说，普罗列答利亚艺术是应该常有无限地生活快乐的而且是恍然的。人们或者要说这一倾向只是一种孩子气，但这理论在最年轻最少经验的普罗列答利亚诗人之间确有强烈的作用。然而集团的阶级的感情底音阶，也不应这样的偏于一面。普罗列答利亚特底集团固然应当有显现他们底力的生生的感受性，但也不应忘了他们各处的受压迫。艺术无论如何必须先在做生活底组织者上面，能够率直，而且真实。……不应忘却我们普罗列答利亚集团主义底精神第一条件是有所谓客观性。
以上所说，和我国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底现状对较起来，很有可供参考的地方。但我自己的主张当另在独立的文艺评论里再说。此刻我不过要声明这一说在原则上很正确就罢了。
其次，再说“普罗列特卡尔特”底普罗列答利亚文学底形式论。
“普罗列特卡尔特”底形式论，是站脚在所谓“内容规定形式”的一个根本原理上的。培舍里珂在他底论文《关于形式和内容》中简单地这样说：
马克思曾经说明国家底政治形态依存于一国国民经济的文化的生活，我们也可以将这原则应用在形式和内容底关系上，而说文学底形式依存于作者所曾在他底创作中鼓吹的内容。
这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原则，而且因为无论怎样简单地说，也是绝对的真理的缘故。当时也不曾出过像我们的横光利一君那样玩弄杜撰的论理，试下杜撰的界说的小聪明的人。所以“普罗列特卡尔特”也就不曾有过何谓形式何谓内容等等精详的说明。然而那已很够了。【6】
但“内容规定形式”虽然是正确的理论，却并不是说，有了内容（那就是感得了有创作艺术的欲求），便会产生形式的。形式还是另有形式的法则（在这一点是应该去研究形式主义）。
所以普罗列答利亚作家无论如何不可不先学习先辈底艺术的手法。但在学习上却就有了重大的问题。因为普罗列答利亚作家并不是可以向任何一个艺术的先辈学习手法的。人要学习的时候，大抵总是首先对于同时代的作家感得想要拿来作范本的诱惑，但这是危险的。现代的普罗列答利亚作家，更其不应该去学习那布尔乔亚的文学的手法。因为什么呢？
那理由，波格达诺夫曾经应用了前记的原则这样说：
在艺术，形式是和内容不可分离地交结着。所以形式上最新的，并不一定就是最完全的。若一个社会阶级在历史的过程上已经完了进步的剧目而进于颓废的倾向，那阶级底艺术底内容上必然地带有颓废的倾向。而形式又就追随顺应内容底这倾向，支配阶级堕落了转化为寄食主义；寄食主义底结果，显露了生活感情底过度的饱满或生活底倦怠。生活感情底饱满，就从艺术，取去了从新发展的，内容底主要的源泉，即社会创造的活动。生活空虚了。空虚诱惑着人，有如追求较新鲜的享乐似的，想要满足较新鲜的感觉底追求。艺术就在组织这追求。一面进于为颓废者底诡辩所围随的，向往灭亡的官能享乐的道路；别面，为了粉饰美的感受性，又将艺术底形式从最外层加上一些安排，花上一些纤巧的细工。凡这一切的事实，在历史上，往往可以看见它们在那许多文化——例如东洋的，古代的，封建的——底崩坏期里反复地出现。这现象最近又出现在布尔乔亚文化底崩坏中了。
所以整个地说，我们断乎不宜向生活破坏期底组织者去学艺术的技巧。我们断乎该向在已经停止生长的阶级底飞躍中有其起原的艺术的劳动者，向革命的烂漫者，向一切时代的古典者们去学艺术的技巧。
有的普罗列答利亚诗人底见解，相信可以从那反抗的例如玛亚珂夫斯基之类知识阶级，学得最良好的艺术形式。那是可悲叹的，我们并不是没有配做首先教艺术形式给伟大阶级的人的伟大的师匠。
在伟大的师匠——普希金、歌歌里、莱芒托夫、涅克拉梭夫、托尔斯泰——之中那形式底简洁、明了、纯粹，实最适合正在发生的艺术的内容。无论新内容也可以创造出新形式来，我们总不能不从那曾经存在的最良的东西出发。从所谓最新的东西，我们必须本这精神去看。看是近乎这，在艺术上确有可取的，才去学他底形式。那些离了这精神，突来突往的不常的形式，例如安特列叶夫、巴里芒德、勃洛克等类人的形式，是断乎学不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