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如君
如君先生:
离校将近一个月,诸事堆积,恕一时无暇详谈修辞。唯因你是小学教师肯细读拙著《修辞学发凡》,很是佩服,是写几点作答。
一、读“发凡”甚望不止注意辞格,能注意书前书后理论部分。
二、说时代关系,不要单以为不谈阶级是时代关系,硬在语言学中强调阶级也是时代关系。我们应该多读些马列主义的并加以灵活运用,“发凡”当时虽然也想如此做,只是做得还是不够灵活。
三、来文寄还。
即祝
安好
望道
1962年10月29日
又“发凡”十一月将复版,用语略有更动,阅后有何意见,还请见告。又及。
附来信:
陈望道先生:
先生访越辛苦,近来可好?
我是一个小学教师,近读先生新著《修辞学发凡》,也想谈谈自己的感觉。
先生在廿多年前就能写出这部学术思想先进,奠定了中国修辞学向正确的道路发展的书,是令人钦佩的。大概因为时代的关系,我准备将自己几点不成熟的看法作为我学习先生书的汇报,请先生指导。
一、修辞学是讲怎样运用语言的技巧,使之更适切表达的科学,在阶级社会里,人的语言无不表现或明或暗的阶级意识,所以修辞学是否应该强调它的阶级性?并且从阶级观点出发去评议成功的修辞?比如流沙河的《草木篇》和白日的《吻》,从纯修辞学的适切作者所要表现的内容看,它们也不失为“成功”二字,但能算得上好的修辞么?是我们社会主义所绝不容许的。
二、既修辞要适合题旨和情意,先生是否可以把这条思想红线一直贯穿到试讲修辞部分中?
三、对辞格,先生的分类是否可以多从性质加以考虑?我没有仔细考查过每格,但我总觉得它们有一定的内在联系,修辞现象是发展的,或者可能成为给它们分类的根据,比如比喻、比拟、讽喻便是一族类,都是以两事两物相比而使之喻。又重叠和反复,可能是从重叠(字、词的重复)发展到反复(句的重复);节缩和省略,可能是从节缩(字词的压缩)发展到省略(句的压缩);都可以成为一类。而观察一个从字词到句的重复(增加),一个从字词到句的压缩(减少),是相当有趣的事。当然这样难免条分缕析,然而可能更易让人对辞格的认识深透,不致流于表面。先生的分类,我要一一去细想,才能知道为什么。而且往往感觉为什么又不可以分在另一类,正如先生所说的那样,有点别扭。
四、先生谈辞格,用的是界说,希望在每一个合适的地方多比较区别,更有助于学习。还有举的多半是正例,也希望尽量举些反例。正反结合,让学修辞的人获得更多的实用认识。正例可以从中体会到别人的优点,以便学习;坏例则可以帮助人从错误中摆脱而走向正确。
五、先生只注意罗列修辞现象,然后加以讲述,是否需要进一步,研究各辞格间的关系,如比喻可以转化成借代,比喻的过余事实,往往成为夸张,以及多种辞格的综合运用情况等。恐怕只有这样才能使学习者深入了解它们的性能,知道应用的实际和很快学会灵活掌握应用。
当然,我的想法一则不一定正确,再则既名“发凡”,未免过余要求,那么先生是否还有进一步研究修辞学的书?请介绍。并请介绍他人的著作。
六、术语“辞格”的来源,请作一作解释,为什么叫“格”?
另外,一、有人说元代散曲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是名词的缀合,另有人又说是诗词特殊的省略造句法。我觉得应该把这两说合并,叫做“省事”,是一种建筑在修辞现象上的修辞现象,是为了串缀的省略,不是为了省略的串缀,它的最大特点表现为矛盾的统一,以串名词为主,是否可以单独作为一格研究?
二、先生是否赞成象征格(如以鸽子象征和平)和修辞语(或艺术定语,我叫它作“增饰”格,如“雪白的棉花”里的“雪白”)的成立?
三、学习了先生谈“简约繁丰”,也风闻了一些争执,写下一篇《泛论文章的繁简》。浮泛的言谈,要说见解,应该都是别人的(除错误外),但作为学习写论文(两年前我还是初中生),特别想知道先生现在在这方面的意见,因此甚至冒着“拾人唾沫”之名,就正于先生,恳请先生赐复。再说一句,我的感觉一定多错误,万望先生指教。
敬礼
祝您安康
学生
周如君上
(地址:四川眉山永寿镇近国路二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