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的发言内容大致如下。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我感到很荣幸能在此发言。我有贵公司股票五千股,是‘A股’股票。
首先,请让我在此表示一下我的决心:我一定会长期持有贵公司的股票,与贵公司同生死,共存亡!可能有人会感到奇怪,我为何要如此表决心呢?因为我感到贵公司的领导干部不同一般,他们是苦干加实干的!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要明白啊,不是他们这批领导干部的艰苦奋斗、卓越贡献,那就不是每股亏损人民币几分钱的问题了,将是每股亏损人民币几角钱、几元钱的问题了啊!在此我代表自己,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听众发出会心的笑声、鼓掌声。)
另外我发现,在明亮聚光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看到在座的领导干部是面黄肌瘦、精神忧郁,心情都十分的沉重,内心肯定是非常惭愧的。这是他们一年来为了广大‘股东’们的利益,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舒心饭所致。但我要求他们不要放在心上了,我这个小小‘股东’是原谅他们的,跌倒了不要紧,擦干身上的‘酒’迹,继续干革命嘛!我在此真诚地奉劝你们,千万不要想不开而去——比方说是去跳楼啊、跳江啊,因为我们不是资本家,让资本家去跳吧,我们不跳,死亡不属于伟大的工人阶级!(听众跺脚声、尖利的口哨声响成一片。)
我呼吁贵公司的保卫干部,这几天,特别是这几天要加强对领导同志的贴身保卫工作,以防不测,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听众叫好声、热烈鼓掌声。)
最后我要提两个我个人比较关心的‘小小’问题,请贵公司董事长阁下回答一下。一是据证券报的报道,贵公司曾在‘二级市场’上大量买卖自己公司的股票,难道你们不清楚或者不知道,根据‘证监会(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有关文件的规定,‘上市’公司是不允许在‘二级市场’上买卖自己公司股票的,这是为什么?二是有小道消息称,贵公司下属的‘五星级’宾馆,成了一些政府领导以及他们家属的私人旅馆和私人食堂了,有没有此事啊?”(听众纷纷表示问的好,要求公司董事长明确回答。)
白先生对这两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仔细地听了公司董事长的回答。公司董事长是这么说的:“这位黄先生所提的这两个问题很好、非常好,充分说明‘股东’对我们公司的关心、爱护和信任,我谨代表公司董事会对‘股东’黄先生表示最诚挚地感谢!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本公司曾大量买卖自己公司的股票问题,事情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当时的‘股指’大跌,公司‘股价’实在是太低了,严重地低估了公司的内在价值,为了维护本公司的光辉形象,更是为了广大‘股东’们的切身利益,所以买入了一些自己公司的股票;后来市场转暖、‘股价’回升,我们就‘抛(售)’了,这样就从中赚了一些钱。今天我们开‘股东’大会奉送诸位的“大礼包”,用的就是这笔钱中的一部分。
关于第二个问题,什么公司下属的‘五星级’宾馆,成了某些政府领导以及他们家属的私人旅馆和私人食堂的问题,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完全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我们公司在这方面是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的,我们公司的管理层是奉公廉洁的,这完全是有人造谣,破坏公司的良好形象,公司将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听众一片嘘声。)
这时候,有几位预先没有登记的“股东”很激动,表示也有问题需要向公司董事会提出,欲冲向主席台发言,但被保安人员在主席台前组成的人墙挡住。刚开始是“股东”与保安人员互相推推搡搡,后来不知怎么发生了轻微的肢体碰撞。
台下的投资者(股民)开始骚动起来,不知谁首先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扔向了主席台,于是人们纷纷把手中的矿泉水瓶向主席台扔去。有位个子矮小的“股东”很机灵,悄悄地从保安人员的胳膊肘下面“嗞溜”穿了过去,冲上主席台,一把从正在主席台上叫大家安静的公司领导手中抢下话筒,对着话筒大声喊道:“保安打人喽、保安打人喽,保安打老板喽,保安居然打老板喽……!”会场顿时乱作了一团。
今天开“股东”大会居然开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阿黄这下来劲了,叫白先生在座位上等他一下,他要前去看看,好好的跟他们公司董事会理论一番。
白先生知道阿黄不但是个十分喜欢热闹的人,而且还是个十分喜欢看热闹的人和十分喜欢凑热闹的人。平时阿黄走在马路上,看到人民警察同志在处置机动车交通违章,都要前去瞧一瞧,关心一下,并感到作为一个纳税人有责任说上那么几句。通常阿黄是放低了姿态,帮违章司机说几句好话、服“软”的话,最后请求人民警察同志高抬一下贵手,把违章司机当个“屁”——给“放”了吧。很显然,人民警察当然是不会去听阿黄这一套的,而且在人民警察的眼里,认为阿黄这是属于瞎帮忙、帮倒忙,添乱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妨害了人民警察执法的严肃性、公正性和权威性,因此人民警察有时也会教育阿黄几句,好在阿黄的认识态度总是很虚心、很诚恳、很积极的。
但也有过一次例外。那次阿黄多喝了几杯,喝“高”了一点,向酒“借”了点胆,居然对人民警察同志的教育不服气,顶了几句嘴,这当然践踏和损伤了人民警察同志的自尊心与权威性的底线,人民警察同志欲以妨害执行公务、请阿黄去警察局好好谈谈,阿黄这才害怕了,酒也醒了,不再要求把违章司机当个“屁”——给“放”了,而是请求人民警察叔叔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吧!
白先生本来是想行使一下“股东”权力、投完票再走的,见这样的混乱情景,怕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票不投了,赶紧拉着阿黄匆匆离去。
也许是阿黄刚才的发言比较“精彩”,引起了该公司工人的注意,他们俩还未走到公司的大门口,便有几位该厂的工人把他俩围住了。
有个自称姓赖的老工人气愤地说道:“一般人是很难知道的,因为这方面的信息他们是不可能公开的,我们公司‘上市’募集到的钱,都被‘头头’们拿去为自己买别墅、买豪华车、还债、吃喝、出国旅游了!甚至有部分‘头头’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利,在宾馆****,居然还要公家报销,说这是为了工作;难道你们****还要我们来‘埋单’吗?!”
被人们称他为皮师傅的工人激动地说道:“我们公司有个别‘头头’还去澳门赌博呢,把公司里给他们出国买机器设备的钱,输个尽光后回来了,才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白先生疑惑地问道:“你们的工会知道这些情况吗?”
费师傅说道:“我们的工会怎么会不知道呢?!可工会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工会完全就像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白先生不解的问道:“工会应该维护工人权利的呀!”
小左师傅插嘴道:“维护什么维护啊,我们公司的工会领导层又不是我们工人真正自己选出来的,是‘上面’任命的,工会的领导层和他们‘头头’是一伙的,怎么会维护我们工人的权利呢?!要说维护的话,工会是帮‘上面’加强‘管’我们工人的,让我们工人不要自己组织起来,不要采取集体上访行动,以免影响到社会的稳定,而稳定是压倒一切的!”
白先生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向上级有关部门去反映呢?”
老赖师傅痛心疾首的说道:“我们早就去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了,可顶个屁用?!根本没有引起有关部门应有的关注和高度的重视,国家的、人民的公共财产在‘黑箱中’,被他们这些内贼快要偷光抢尽了。我们都要急死了,可我们纯粹是干着急,一点儿用也没有,真是太可恨了!”
小左师傅狠抓着头皮抱怨道:“凡是涉及百姓利益的,雷厉风行——说改就改了;而涉及到官员利益的,雷打不动——比方‘公车’问题、财产公开问题、等等,往往是一改就停。‘改革’怎么到‘官’就停止了呢?!”
白先生听后,不知如何回答。
阿黄想了想,无可奈何道:“看来以为只要‘上头’一声令下——‘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就会一帆风顺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改革开放’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肯定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必定有阻力和困难,决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中国的‘股市’,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股市’,国有企业占了绝对的大多数。有部分国有企业虽然披上了现代企业的外衣,成为‘上市’公司了,但公司‘上市’后如何发展?如何控制公司的风险?如何来保护、特别是保护小‘股东’的利益?
这些重要的决策还是留在‘党委会’、而非‘董事会’,走的依旧是计划经济时的老路子,实质(体制)没有变,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因此,‘改革’受阻是可以预料的和不可避免的。
所以,这些国有企业‘上市’公司是一年好、二年差、三年ST(ST股是指境内‘上市’公司的业绩连续两年亏损,股票被进行特别处理)、四年就PT(PT股是指停止任何交易,价格清零,等待退市的股票)了,这种股票不要太吓人噢!
他们大‘股东’不作为,我们小‘股东’又能奈何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脚’投票,把股票一‘抛’了之,走人算数!”
白先生就参加过这么一次“股东”大会,唯一的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去参加过任何的“股东”大会,不知是因为忙还是没有了兴趣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