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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这是这个大都市当下最高的餐厅了,约有一百来米吧。为了便于人们观赏风景,这个餐厅的四周均是落地大玻璃窗,而且地面还设计成会旋转的,大约是一小时五十分钟左右旋转一圈,这样客人坐着用餐,随着地面缓慢的转动,四面的风景就都能够“一网打尽”了。

这儿就餐的形式,是刚刚引进不久的“自助餐”形式:有几十种中式菜肴、几十种西式菜肴,还有各种中、西式点心以及水果和软饮料,摆放在餐厅中央的几条长桌子上,您爱吃什么菜拿什么菜、您爱喝什么饮料拿什么饮料,随便。

但是您往自己盘子里拿的菜肴,在就餐完毕后,必须要基本吃完,不能浪费;若您离开餐厅的时候,盘子里仍然堆满了菜肴,剩下许多的话,那就要罚款了。所以每次去拿菜肴,千万不要拿得太多,吃完了再去拿,完全不用担心不够吃,因为餐厅里的大厨,会根据客人们的消费情况,不时地往餐厅中央的几条长桌子上补充各种菜肴、饮料和水果等食品。

“自助餐”的特点就是随便吃(喝),放开吃(喝),想吃(喝)多少吃(喝)多少,能吃(喝)多少吃(喝)多少,没有限制。您可以肚子饿的扶着墙壁慢慢走进餐厅,甚至肚子饿的只能躺着用担架抬进餐厅;您也可以肚子撑的扶着墙壁慢慢步出餐厅,甚至肚子撑的只能躺着用担架抬出餐厅——这就到了吃自助餐登峰造极的境界!但是,决不可以把食物带走。

这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可是个稀罕的新鲜事物啊,简直可以说是一次用餐的革命了。人们在会旋转的餐厅用着“自助”美餐的时候,同时从这个难得的视角“饱揽”了城市的风光,把整个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这个空中旋转餐厅打出的宣传口号是:天上人间,人间天堂!真是名副其实的很啊!

当然,想在这样五星级酒店顶楼的饭店“撮”一顿,对工薪阶层来说,价格绝对是不菲的,要将近三个月的工资,怎么舍得呢?所以能够上这儿来用餐的,不仅仅满足了食欲上的需要,还是一种身份、财富和时尚的显示,更让人飘飘然得到了精神上的十分满足。

白先生一家三口正在用餐。白先生与太太说道:“今天我听电台一位著名‘股评家’说,‘光霞’公司的股票可以涨到……”

白先生的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地打断了白先生的话:“你现在怎么三句话离不开你的股票啊,你不能谈点儿别的吗?你可以跟你儿子聊聊《十万个为什么》嘛(这是一本著名的、很受欢迎的少儿科普读物)。”

白先生的儿子趁机嚷道:“爸爸、爸爸,快给我讲讲《十万个为什么》!”

“轻一点,声音放轻一点,你这样要妨害别人的。”白先生的太太柔声对儿子说道。

白先生的儿子知道错了,便乖乖的不出声了。

白先生喝着咖啡,心中在想:是啊,我怎么啦?以前买“B股”股票的时候,我从未把股票放在心上,现在怎么啦?怎么脑子里老是想着股票、嘴里老是说着股票?我现在真的是变了吗?不知不觉、潜移默化的变了吗?经过那么多年的“炒股”,难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这时候,临桌的声音却毫无遮拦地传了过来。

“老戴啊,我受厂里一百零八位工人同志们的重托……”一个粗大、沙哑的嗓门说道。

一个有点儿尖细的声音打断道:“耿师傅、耿师傅,千万别叫我老戴,一来我还没有那么老,二来我是您的徒弟,您叫我老戴,我可‘受用’不起,您还是叫我小戴吧。”

那个粗大、沙哑的嗓门的说道:“好、好,这么说你发财了还未忘本啊,还没有把你耿师傅给忘了。好、好,有良心!那我不客气了,就叫你小戴。以前一直叫你小戴、小戴,都叫习惯了,今天头一次叫你老戴,我还真难开口,别扭极了。”

“耿师傅,这就对了嘛。其实我也没有发什么财,就是以后发大财了,在您耿师傅面前,我也永远是小戴,永远是您的徒弟。”尖细的声音说道。

“小戴啊,我受厂里一百零八位工人同志们的重托,他们每个人拿出了五千元人民币,一共是五十四万元人民币,我就都交给你了,一百零八位工人兄弟的身家性命也交到你手里了!”

“哈、哈,一百零八位工人,怎么这么凑巧,真好是一百零八位工人,一百零八将,一百零八条好汉啊!”

“你就替我们买那叫什么‘光霞’公司的股票。听说这个股票好的不得了,你不就是买这个公司的股票发财的吗?你要不是上了报纸的话,我们厂里还真不知道你发财了呢!

我来这儿之前,许多工人同志们拉住我的手动情地说道,希望你吃得饱饱的、喝得足足的,替咱们工人办事,替咱们工人阶级争气、争光、再挣钱!今天我们俩的这顿饭钱嘛,差不多是我们一个工人三个月的工资啊,就由我们一百零八位工人兄弟请客、报销了!”

“不、不,耿师傅,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小看你们,咱们工人兄弟目前还比较穷啊、还困难啊,这顿饭的价格又是这么地贵,哪能叫你们请客呢?如果由工人同志们请客的话,虽然这儿的菜是又多又好,还随便吃,可叫我怎么能咽得下去啊?!”

“可是小戴啊,我听报上说,你决定要与‘光霞’公司共同成长,共同致富!虽说你买‘光霞’公司的股票赚了不少的钱,可那都是记在账面上的,你还没有把手中的股票‘抛’掉,钱还没拿到手啊,你现在哪儿来那么多的现金呢?”

“耿师傅啊,你想想看,煮熟了的鸭子,难道还怕它能够飞走吗?这你就用不着担心啦,现在许多人都要把钱交给我,要我帮他们买股票。我有钱,你看看我的皮夹子,我有钱,我有很多的钱!”

“小戴啊,你现在是发大财了,成大款啦,就帮帮咱们工人兄弟也发点儿财吧。这五十四万元人民币都是大家凑的,这钱有的是工人师傅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有的是工人师傅们大半辈子的积蓄,有的是工人师傅们的退休金,这些钱,真的是非常、非常地不容易啊,是咱们工人兄弟的血汗钱啊!你是咱们工人阶级的儿子,你可一定要替咱们工人阶级办事,千万不能出什么‘漏子’啊!”

尖细的声音意志坚定的表示道:“放心吧,耿师傅!买这样的股票,就像是搭上了快速致富的火箭一样,绝对没有问题!回去告诉工人同志们,大家可以放心、再放心、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为了咱们一百零八个阶级兄弟,我决不会辜负工人同志们的重托,全心全意地为工人阶级服务!”

“那就全靠你了!”接下来是“吃、吃、吃,喝、喝、喝!”的声音。

邻桌的这一段对话,白先生的一家子是听的清清楚楚,白先生笑着与太太说道:“你可以叫我不要谈‘光霞’公司的股票,你能够叫他们也不要谈‘光霞’公司的股票吗?”

白先生的太太苦笑着作投降状道:“我‘投降’,我彻底‘投降’了!我服了你们,我彻底服了你们,I(我)服了YOU(你们)!”

儿子不解地对白先生道:“爸爸,为什么大家都要买‘光霞’公司的股票啊?”

白先生道:“因为‘光霞’公司的股票好啊。”

儿子又问道:“爸爸,为什么‘光霞’公司的股票好呢?”

白先生笑了,心想,这还用问吗?这是个“为什么”吗?“光霞”公司“年报”在正规的、国家级的、国家指定刊登“上市”公司“年报”的权威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否则,大家怎么能知道该公司好呢?大家又怎么会趋之若鹜的都去买这个公司的股票呢?

有人说,中国人最多,不同的声音却最少!是的,他只是一个不懂事儿的屁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上市”公司、什么是股票,可就是他,首先对“光霞”公司提出了“为什么”!

这是第一个对“光霞”公司发出疑问的声音——“为什么‘光霞’公司的股票好呢?”

这是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但历史将会永远记住这个中国孩子发出的声音,就像历史永远记住了“安徒生”童话中那个外国孩子的声音一样——“可是他(皇帝)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啊!(《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谢天谢地,中国也总算出了一个可以和《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里媲美的少年了!

就是从这个十分稚嫩、十分天真的声音开始,对“光霞”公司的质疑之声是无法阻挡的越来越多了。例如有人就感到很纳闷:“光霞”公司号称巨额利润是来源于高科技,“光霞”公司的这种高科技,究竟是什么高科技?这种所谓的高科技,能够取得那么可观的利润吗?

由于白先生主观上非常自信地看好“光霞”公司,以至于产生了一种凡是对“光霞”公司不利消息的排斥性,总认为那都是不确切的小道消息,一切应以官方公布的信息为准。

这种心态,这种不明智的偏见,特别是进入股票市场时间不长、经验还不够老道的投资者(股民),往往都会有。他们对自己很看好、并且已经购入的股票,就像所谓“瘌痢头的儿子自己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爱、越看越美丽,固执而缺乏客观的吸取有利自己方向的信息;忽略、甚至不愿意去听(哪怕就是听到了也不以为然)、更不用说去分析其“利空”的一面,以维护自己判断的正确性、决策的果断性;通过维护自己判断的正确性、决策的果断性,满足了这样的自尊心:我的脑袋是何等的聪明啊!我是多么的英明啊!

这种投资者(股民)易犯的、典型的“选择性地过滤信息”,心理学上所谓“选择性扭曲”,绝对会妨害您在证券市场上做出客观正确的判断,是要吃亏的、而且是要吃大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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