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姐用有点儿伤感的语调说道：“虽然我对宗教毫无兴趣，也不心存什么敬畏，但我多少略略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耶稣是圣母玛丽亚在马厩里降生的，虽则卑微，但他是来拯救千万众的；不瞒您说，我妈妈怀着我的时候，因为家里很穷，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快要临产都不休息，替‘生产队’喂牛，一不小心，我便在牛棚里出生了。”说到这儿钱小姐不禁潸然泪下。
“啊，你的生命力真够顽强的！”小金赶紧安慰钱小姐道，“不过这没什么可悲哀的，生在牛棚里要比生在马厩里强多了，我们‘炒’股票的还就希望与‘牛’沾上边呢，‘牛’，‘牛市’，股票涨啊，那多好！你姓钱，又出生在牛棚，你要是‘炒’股票的话，准‘牛’，一定赚大钱！”小金这番话说的钱小姐眉头稍有舒展。
“要说‘牛’，我的确挺‘牛’的，我的名字就叫‘牛牛’！我在穷苦中长大，我很懂事，我从小就体味到家境的贫困，心疼父母的辛劳，我读书非常用功，人还特别聪明，我小学跳了二级，初中、高中又各跳了一级，顺利的考进了一所南方的名牌大学。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我们这个宿舍一共住了八位同学，其中七位同学有电脑，而我却没有！七位同学有‘随身听’，而我却没有！七位同学有‘耐克’鞋，而我却没有！七位同学有了男朋友，而我却没有！我看着她们玩电脑、‘随身听’，我看着她们穿上‘耐克’鞋高高兴兴地去和男朋友约会，我的心里充满了苦涩，老天啊、老天，这难道是公平的吗？！
读大学的学费对我们农村的家庭来说是十分高昂的，好在我的学习成绩优秀，年年都能够拿到‘一等’奖学金，再加上‘勤工俭学’，在学校食堂里洗盘子，几年来我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这使我的心情相对还比较平衡了一些，否则的话，我真想去买一把‘（马）加爵’牌铁榔头，把宿舍里七位同学的脑袋一个个都敲打、敲打！”
小金不禁道：“你这是在开玩笑的吧？”
钱小姐认真地回答道：“不，当时我真的有这样的‘作案动机’，区别在，我忍耐住了，总算是‘熬’了过来；而我的前辈马加爵同学却没有忍耐住，最后功亏一篑！”
这时候，小金看到钱小姐脸色在灯光下泛着青光，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钱小姐继续说道，“我深感：穷被人瞧不起、穷让人自卑，穷让人没有信心，穷让人生活的没有自尊，穷让人十分的沮丧，穷找不到朋友，穷社会地位低下，穷也不会让人更有美德，总之穷让人更容易受到各方面的伤害，只有傻瓜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才会把贫穷这件事涂上浪漫的色彩；是的，我们不应该去歧视穷人，可千万不能歌咏贫穷——如果有人这么做，那他一定是不怀什么好意！”
“有谁愿意穷呢？有谁愿意做穷人呢？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是爷嘛！”小金赞同地插嘴道。
“大学毕业后，我一心就想去银行工作，后来我应聘成功了。当我第一次在银行的仓库里看到满屋子都堆满了钱的时候，我眼睛直了、全身禁不住地发抖，我努力想控制住自己，但我的努力失败了，我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我当场就晕倒了。”说到这儿，钱小姐人晃动了几下，仿佛要倒下的样子，小金赶紧轻轻扶住了钱小姐：“您喝点儿啤酒，压一压惊，再慢慢的说吧。”
钱小姐喝了几口啤酒后，人平静了一些，缓缓说道：“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十分奇怪、但又是终生难以忘怀的梦，开始我梦见我床的四周围着都是牛，它们瞪着眼睛看着我，嘴里还不停地‘哞、哞、哞’的叫着，我很害怕，我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我偷偷的睁开眼睛，哇……，哇……，我床的四周都推满了钱唉，我又再次身不由己的晕了过去！”
小金十分羡慕地说道：“您怎么就那么地幸福呢？我怎么从来就没梦见过那么多的牛和那么多的钱呢？老天啊，您也让我梦见一次吧，让我梦见一次，我就心满意足啦！”说完，小金顺手拿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
这时候，钱小姐在椅子上坐的笔直，双目紧闭，仿佛进入了一种忘乎所以的状态，自言自语道：“本人姓钱、名‘牛牛’，本人在银行工作，本人的工作就是整天与钱打交道，本人喜欢这种整天与钱打交道的工作；本人每天看到成捆成箱的钱，但这些钱都不是本人的，是银行的，是富人们的；本人想望这些成箱成捆的钱，本人想望获取这些成捆成箱的钱，本人多么想望能够拥有这些成捆成箱的钱啊！
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有诗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本小姐认为不妥，时代改变了嘛，有钱就有了一切，钱是万能的，什么‘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这样才对嘛！
我是不是话说的有些太愚蠢、太赤裸裸了？”钱小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问小金道。
小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就是一个全国人民一切都向‘钱’看的时代嘛！这谁还看不出来呢？除非他是个绝顶的笨蛋！如果不向‘钱’看，是要犯极大的错误的，而且是方向性的错误，是路线性的错误，是要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的！”
钱小姐见小金高度赞成自己的观点，话就越讲越多了起来。钱小姐说道：“我不虚伪，我不要虚伪，讨厌虚伪，因为只有缺‘钙’者才需要虚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小女子虽不才，但为了钱，具有悬崖撒手的勇气，飞蛾扑火的魄力！本人钱小姐就是爱钱，爱的肆无忌惮！你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呢？”钱小姐又不放心地问小金道。
小金连忙回答道：“NO（不）、NO（不）、NO（不），那怎么会呢？！我欣赏你的坦率！其实我和你的想法完全是一致的，我也爱钱！可以说我们是志同道合——“钱”是我们的共同爱好！
我认为你不但说出了我们的心声，全国人民的心声，不，应该是全世界劳苦大众、贫困人民共同的心声！”
“小金，再来一枝啤酒，我要喝！”钱小姐兴致盎然地说道。
“好，再来二枝，我也要喝！”小金说道。
很快，他俩把瓶里的酒喝得差不多了。钱小姐带着点儿酒意问道：“你喜欢看电影吗？现在有不少老电影在重新放映，有一部片子我已经看八回了，还不嫌多，还想再看呢！”
小金道：“什么片子啊，这么好看，看八遍还不嫌多？”
“就是由美国影星格利高里?派克主演的影片《百万英镑》。这部电影不但诙谐幽默，而且发人深思啊。不知你看过吗？”钱小姐又问道。
小金道：“哦，看过的，这是一部蛮搞笑的影片。”
“当影片的主人翁亨利?亚当先生，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人，突然得到了百万英镑，人们便拼命地巴结这位富翁，对他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从免费吃饭、买衣服、到住宿，把他当成国王一样！最后他还赢得了美满的爱情。我要是能够有这么幸运，突然得到了百万英镑，就好啦！”钱小姐十分迷恋、陶醉地说道。
小金学着一部苏联早期的革命电影说：“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自己还加上了一句，“‘百万英镑’也会有的！”
钱小姐笑了笑，但很快严肃了起来。钱小姐似乎正处在与某个想象中的人互相激辩中，不饶不依地说道，“有些人自以为十分的清高，羞于谈钱，一谈钱，就拿出很讨厌的样子，仿佛不食人间的烟火。听听吧，这是一个伟人曾经讲过的话，他是怎么冷嘲热讽这些人的：‘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要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
“这是哪位伟人说的？讲的入木三分，讲的太精辟了！”小金由衷地赞叹道。
“你猜猜看呢？他是一位中国的著名作家。”钱小姐微笑着说道。
“中国的著名作家？是不是鲁迅啊？”小金脱口而出。
钱小姐说道：“不简单嘛，一猜就中！”
小金不好意思地答道：“在中国，其实我仅仅只知道一个著名作家，那就是鲁迅。鲁迅太出名了，谁不知道啊？他的头上顶着好几个闪闪发亮的巨大光环，什么‘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什么‘伟大的思想家、伟大的革命家、伟大的文学家’、什么‘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什么‘骨头最硬’、什么‘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真没想到，他讲过这样的话！钱小姐，我想你读过的书一定很多，而且还过目不忘，真是佩服、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钱小姐很得意：“孔（子）老先生说过这样的话，‘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其实真正的高人，说的都是平常话，所谓高僧只说家常话；那些把话说的佶屈聱牙者，想通过显露所谓的学问来证明自己的才智，其实恰恰暴露了他们的愚昧无知，掩盖不了他们内心的极度虚弱！
我还记得莎士比亚曾经说过，金钱‘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我啰啰嗦嗦、唠唠叨叨地说了那么多，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钱小姐说道：“你问我，‘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吗？难道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你感到害怕吗？！’
我对你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如果没有的话，我会真的感到十分地害怕！那就是——钱！我有了钱，心中就不慌，腰杆子总是直挺挺的，讲话就有了底气；没有钱，心里就满是忧愁、不安、痛苦和绝望，腰杆子总是软塌塌的，大气都不敢出，吾宁死！”
这一顿饭吃完，发觉餐厅内就剩下他俩了。但此时他俩都很兴奋，谁都不想说“再见”。
钱小姐主动笑着对小金说道：“我工作的银行附近有一家‘歌城’。怎么样，有兴趣吗？咱俩一起去‘K’歌吧？”
小金道：“好啊，那太好了！”
他俩一直唱到“歌城”关门才不得不离开。通过“K”歌，他俩发觉原来彼此最最喜欢唱的同一首歌是《潇洒走一回》。歌中唱到：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他俩十指相扣从“歌城”走出来，小金感到钱小姐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美，他一语双关地笑着对钱小姐说：“你让我很有感觉。我这个人，就是爱‘钱’！”
钱小姐也话中有话的回应小金道：“我可是个拜‘金’女哦！”
小金伸出一只手臂有力的指向远方，激情满怀地说道：“让我们在‘改革开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康庄大道上，共同携手奋勇‘钱’进吧！”
钱小姐满心喜悦的笑了，心想：地球上找不着合适的男朋友，我就单身，但看来找到了那个自己想嫁的男人！
从此以后，他俩如胶似漆，亲密无间，经常双双出没于“情人墙”边，以及各种饭店、“排挡”、电影院、歌舞厅、百货公司、“歌城”等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新婚燕尔的小两口呢。二个星期后，小金与钱小姐的话题已从谈婚论嫁转入“造人”计划了。
小金道：“人生、人生，不就是生几个人吗？最好生双胞胎，一男一女的龙凤胎，这样效率最高，就美满了。”
钱小姐听了是放声地大笑。不久，他俩像许多年青的男女一样，没有坚守住婚前“生理”上的“底线”，互相“开放”，各自向对方奉献出了无私的爱，尝到了庄严的、真诚的、宝贵的、浪漫的、毫无保留的、难忘的、幸福的人生第一次！
那天上午，证券公司刚开门不久，小金正在电脑前看“盘面（‘股市’行情）”。熊阿姨神色慌张的走了过来，一把把他拉到僻静处，低声说道：“小金，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小金十分疑惑的问道：“出大事了？出什么大事啊？！”
熊阿姨喘了一口气道：“钱小姐出事了，出大事了！”
小金不相信道：“我们前几天还吃过饭呢，她很好啊，她能出什么大事啊？”
熊阿姨道：“真的出大事了，钱小姐人都被公安局带走啦！”说到这儿熊阿姨眼泪都出来了。“我熊阿姨对不住你啊，小金！我熊阿姨保证，以后一定想办法再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什么？人被公安局带走了？她被公安局带走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小金不解的问道。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出的这件事对钱小姐来说，是致命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