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有这样一个故事:“人告曾子之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杀人也。’织自若。有顷,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夫以曾子之贤,与母之信,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
这段话的大意是:战国初年,鲁国费城有一个名叫曾参的人杀了人,因为此人与孔子的弟子曾子同名,有人告诉曾子的母亲说,“曾参杀人了!”曾母说,“我的儿子是不会杀人的。”说完,依旧像平时一样织她的布。一会儿,又有人来说,“你家曾参杀人了!”曾母心中有点不安,但仍然不相信,还照样织布。再过一会,又有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说:“你家曾参杀死人啦!”曾子的母亲听了很害怕,急忙丢下织布的梭子,立即爬墙逃跑了。像曾参这样的大贤人,曾母对儿子这样的了解,只要有三个人怀疑他杀人,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不相信了。
蓝小姐的奶奶开始就像这故事中的“曾子之母”一样,深知自己养的儿子,相信自己养的儿子,他再怎么坏,也不可能去什么****和******主义的。开始她根本就不相信儿子是“右派分子”,人民政府是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她相信人民政府一定会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的,会还儿子清白的。
“曾参岂是杀人者,一日三报慈母惊。”但毕竟是人言可畏啊,“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蓝小姐的奶奶居然相信了,相信自己的儿子就是“右派分子”、是“****和******主义分子”了,人民政府没有冤枉他,人民政府是对的!蓝小姐的奶奶认为是自己的儿子变了、心变了,完全忘本了!于是,蓝小姐的奶奶就常常哭着骂蓝小姐的爸爸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啊,你想一想,我们旧社会那么的苦,吃了上顿没下顿,饥寒交迫,受尽了地主、资本家、帝国主义、反动派的残酷剥削和压迫。你难道忘记了你的爸爸是怎么死的吗?!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为了生活,你的爸爸只能在马路边摆了一个小摊养家糊口,因为没钱交‘保护费’,被国民党反动派怂恿下的地痞流氓,在光天化日之下活活的打死了。这简直是个什么世道啊?!悲惨啊,真是太悲惨了啊,是个悲惨的世界啊!
‘东方红,太阳升’,是共产党解放了我们,才让我们站起来,过上了好日子。最近我们农村的老家也来信了,说和全国各地农村一样,大办“人民公社”、大放‘卫星’,放了一颗大大的‘卫星’——‘一亩地要打十万斤粮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秋收的时候,果然‘一亩地就打了十万斤的粮食’!村民们也过上了像蜜一样甜的幸福好日子!
共产党对我们这么好,你应当感谢党才对啊,怎么反而去向党猖狂进攻呢?恩将仇报啊,你这没良心的东西,难道你的人心喂了狼?你为什么要去恩将仇报?为什么啊?你说,你说,你说啊?!”老太太是越说越生气,拿起扫帚,用扫帚把狠抽蓝小姐爸爸的屁股。蓝小姐的爸爸也不避让,任凭老娘的抽打,这点皮肉之痛算个啥呢,真正的痛是痛在心里,心里是在滴血啊!
在那“泛政治化”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什么都要讲政治,一切都要“政治挂帅”,婚姻、爱情当然也不能够例外。在党的“阶级斗争”思想的教育下,在组织的帮助下,蓝小姐的妈妈通过认真、刻苦学习“反右(派)运动”的一系列文件,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毅然决然地做出了革命的选择,即“划清界限”,坚决站到无产阶级一边来!于是,蓝小姐的妈妈在痛斥了一顿蓝小姐的爸爸反动思想和立场后,与蓝小姐的爸爸彻底决裂——离婚了。
蓝小姐的爸爸感到太委屈了,连自己最亲的老娘、最爱的老婆都不能理解自己,真正是众叛亲离啊,精神压力太大了,实在是无法承受了,于是他想:你们都不相信我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那我就以死来证明自己,死给你们看;我死给你们看后,你们总可以相信我是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吧!他决定用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向党表示忠心,证明自己的清白!
蓝小姐的爸爸上吊自杀前留下了一份遗书,遗书中写道:我是忠于党的!我是忠于人民的!就是死了,变成了鬼,也是热爱共产党的!热爱毛主席的!九泉之下,也要跟着党闹革命!要把红旗插遍全世界、乃至插遍全宇宙!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一定会实现!
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听党的话,永远跟党走,做党的好女儿!
妈,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走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我的女儿啊,爸爸有多爱你啊!非常、非常的爱你!
我死后,请求党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蓝小姐的爸爸临死之前都没有搞明白,自己是听党的话,按照党的要求去办事的,是帮助党“整风”,怎么一下子变成向党猖狂进攻的“右派分子”、“****分子”了呢?蓝小姐的爸爸临死之前还在想,不管你们如何的误解我,我反正是热爱社会主义、热爱新中国、热爱毛主席、热爱共产党、忠于共产党的,我绝对不是、也不可能是向党猖狂进攻的什么“右派分子”、“****分子”!
后来那位把蓝小姐爸爸打成“右派分子”的领导大概是良心发现,终于说了真话:原来轰轰烈烈的所谓“阳谋”——“反右运动”,是有内部“指标”的,假如上面定下你这个单位应有十个“右派分子”的“指标”,你这个单位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超额完成当然说明你们这个单位“革命”啦,否则你这个单位的负责人就有立场问题——无产阶级立场还是资产阶级立场?!蓝小姐爸爸单位的领导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就拿蓝小姐的爸爸去凑数,这样蓝小姐的爸爸就被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
蓝小姐爸爸的自杀,有关方面非但没有认可他的所谓献“忠心”,反而认为这是他顽抗到底,自绝于社会主义、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不接受改造。这样蓝小姐爸爸的性质就变了,即由所谓的人民内部矛盾的性质转变成了敌我矛盾的性质,不是什么“右派分子”了,升级了,定性为“反革命分子”了。
蓝小姐爸爸上吊自杀的情形,给蓝小姐幼小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怖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