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吕梦得。他因在大堂听得外面骚动,故出来查看,正巧见此,便命禁军不必顾忌,动手便是。听得命令,禁军稍有迟疑,金面佛掐准时机,一脚踹开余子清,横飞而出,撞倒门前军士,夺路而逃。禁军也不等命令,鱼贯追逐去了。
余子清起身整顿衣裳,愤懑道:“舍一人而为千万人,吕大人可是做得甚好。此间诸事已了,老夫自回盟主府去了。吕大人,后会有期。”说罢便走。吕梦得在后面道:“余盟主见谅。圣上号令尤在眼前,事情匆忙,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赎罪则个。再者,方前所言,不无道理。盟主一职,自有圣上任命。况且,由今看来,武林解散在即,盟主一职也不久矣。盟主可要珍重了。”
听得此,余子清回首道:“老夫自有理会,不消三司大人担心。老夫也给大人一个忠告,朝廷卧虎藏龙,处心积虑,可不好混了,请大人万万珍重。”言讫,摔门而去。吕梦得如刺在哽,面色郁青,带骂着吩咐禁军清点。
却说金面佛奔出五行派,窜于巷落间,脱掉禁军,而后来到南门。彼处早已备好马车,他上车安顿好武月疏,挥鞭扬长而去。一路不敢停歇,竟日逐夜奔走,不两日来到会稽。趁夜色转入尚礼会后山门,悄然进去。九折十回,至一处偏僻房舍,安排停当后,方才耐不住困顿,扶倒床沿,竟自睡去。
醒来时,武月疏先已醒来,半倚枕靠,手中还拿有宝剑。金面佛问了她好,一面摘下面具,原来是郑俊年。你道如何?考其由来,则可以追述久矣。当年余子清上位盟主,召集各门派长老以上前来会晤,及席间下着迷药,悉数喑杀。得手之后,携迅雷之势剿灭江湖,止留得五行、尚礼两门。林靖原是天威镖局的镖师,恰运镖在外逃过一劫。逃难间得遇贵人相助,遂联络南国在劫人士,成建兴武盟。武、郑二人听闻后,商议前来结盟。因武君正年长位尊,才任得盟主之位。郑俊年自然成了左护法。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两人问候之后,武月疏单刀直入道:“兴武盟覆亡,五行派灭门,皆因余子清假传消息,至兄长无故惨死。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安。隐武岛攻破之时,兴武盟尚有半数之众在外,倘能联系,大有裨益。郑郎,如今之计,你可愿意同我重建兴武盟?”
郑俊年却道:“兴武盟刚灭,五行派才亡,朝廷风声甚紧,余众不知所在,你我又有伤在身。月疏,不如你权且在此养伤,待我细细打探之后,再行商议,如何?”闻此,武月疏忽沉下面色,数落道:“郑俊年,没想到你如今依旧如此软弱!兴武盟尚在之时,你行事从来畏首畏尾;如今兄长撒手人寰,其尸尚温,你便只想着安危之策,还算什么大丈夫?也罢,我不勉强你,借我一百弟子,我自己去发召集令。”
郑俊年依旧摇首道:“我与武兄一般,加入兴武盟之事,派中知晓不多。门下弟子皆是无辜,我不能让他们以身犯险。”闻及,武月疏大笑道;“无辜?我派中弟子何尝不是无辜?而今安在?还不是一捧尘土,化归宇宙。郑俊年,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武月疏在此断发立誓,你我之婚约,即今作罢!从今而后,老死不相往来。”言讫,抢出大门,遥遥远去。
一路失魂落魄,出了尚礼会,走至会稽大街。脑中全是如何报仇,如何重建兴武盟。奈何身边竟无一人,而盟中好汉也全然不识她这个小月副盟主。念及此,不由觉得脸颊冷湿,拂之不去。抬头望时,原来细雨蒙蒙。衣裳浸润,冷风入骨,街上行人阑珊,三两油纸伞来了又去,冷冷清清,无依无靠。
武月疏仰面大哭,踽踽绊绊,形似游魂。雨势渐大,倾盆而下。玉珠打在脸上,圆了又碎,碎了又圆,混着眼泪滴淌而下。大雨停歇之后,街上才复有行人往来。只见武月疏半躺在地,衣衫不整。群众纷纷驻足围观,兼有叹息给钱者。又见她手上拿着铁剑,转而大惊,收了怜悯之心,又打又骂,无竟之时。
待捕快来时,武月疏早已半死。捕快问她:“你是何人?何故佩有刀剑?”武月疏此时神智已然不清,见许多人,以为兴武盟的人来了,于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叫道:“我乃兴武盟副盟主,小月是也。”闻言,捕快统统怔住,从怀间拿出一轴图像,细细比较,果系在逃钦犯,五行派长老武月疏。于是左右绑住,抬进县衙,禀了太守之后,下到大牢。
里间女牢不多,还关押着四五个妇女。见武月疏半死着抬了进来,身子又多数淤青,且神智不清,几名女犯竟相过来围观,指指点点,戳戳捏捏。武月疏见有人过来,以为是侍女,遂吩咐道:“本座好些口渴,你们拿些茶水来吃。”几个女犯听了,知道她发混,便不搭理。武月疏唤了一阵,不见动静,于是骂道:“好你这些狗才,本座也使唤你们不得了?来人,快拖她们下去杖毙之。”
女犯听了,也是恨无处发,招她惹来,悉数全发泄到了她身上。一壁骂她:“你个天杀贼,大家都是牢犯,偏你使唤我们?不过才来罢了,还没大没小,一点规矩不知道?”一壁痛打。一个女犯揪住头发,猛然将她头颅抬起,随即耳刮子掴去,在白嫩的脸上生生落下一掌淤痕。其余也不闲着,趁她吃痛,死死踩住她的手脚,又在她身上狠掐。不多时,武月疏已只剩得微弱的呻吟。
狱卒闻见,连忙过来喝住,詈声道:“造反吗!此人乃圣上钦点要犯,若有万一,你们谁能偿命?”闻言,女犯们哄散下去。待狱卒去了,又七嘴八舌起来。一人道:“真没瞧出来,就她这小身板,竟是皇上钦点的要犯?可了不得。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事?多半是穷凶极恶的。幸亏她半死不活的,不然的话,刚才我们几乎也就死在这里了。”
又一人道:“死就死呗,什么稀罕?老娘我本来就是斩监侯,再过两个月就到时辰了。”其他女犯纷纷问她所犯何事,她道:“也没多少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我那口子没用,老娘私会情郎被他逮着,没奈何一刀子结果了他。”听罢,女犯皆稍稍疏远。她又问道:“你们又犯了何事?”先前那女犯回道:“我也差不多,不过没你那能耐,被外子拿来见官,判了官卖。”
几人说着,又唏嘘一番。狱卒听见动静,又过来叫骂。尚未竟时,听得牢门声响,原来太守及一众官差前来查看。狱卒连忙迎上,点头哈腰领路。太守巡视过后,留下几名捕快一并看守,便领着众人去了。去不多时,几个捕快道:“老妈子,容我弟兄几个商量件事情。”狱卒问他:“什么事?赶紧说,老身可要休息了。”
捕快道:“哦哟,老妈妈请好,这里有哥几个看着,保管没事。”其余几个也跟着嘘寒问暖,阿谀奉承。狱卒笑道:“得了,什么事情赶紧说罢,老身也不是不通人情的。”捕快于是道:“老妈妈,你看,我弟兄几个也老大不小的,可总是光棍一条。上月的饷钱也没了,心头一把火憋了好些天了。那个要犯反正没活头,留着也怪可惜,不如借给小的几个玩玩?”
狱卒笑道:“就知道你几个小兔崽子准没好事。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出了事老身可不管的。”捕快闻此大喜,嬉笑着服侍了狱卒一番,火急火燎跑到牢房。甫一进门,便命所有女犯面壁,敢回头者杀。一切妥当,才扔了佩刀,三两下脱的精光。当中一个捕快早不耐烦,一把撕开武月疏遮蔽,先行把玩起来。
那些女犯却也晓得,听得衣裳破裂之声,终于是忍不住了。斩监侯当先回过头,怒目睁睁看着他们。捕快被她一惊,连忙找衣裳遮盖,怒骂道:“你****嫌命长么!滚回去,老子一刀宰了你!”斩监侯却笑道:“没本事的种,只会**死人,老娘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美人,你们却不敢**?她这副模样,也没甚活头,再经你们一**,岂不当场死了?”
听及此,官卖回来拉她,她却道:“怕甚?左右老娘也是偷人才判了斩监侯,临死做桩好事,兴许佛祖还会保佑不定。”官卖听得,遂道:“既如此,我随你一起罢。”斩监侯笑道:“好妹妹,这才对了。”又道:“小姑娘纵使罪恶滔天,清白之躯也不该任你们糟蹋。左右我两个也不是干净人,就过来****我,放了那小姑娘罢。”
捕快徘徊道:“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别告我们?”斩监侯道:“哪里的笑话?老娘心甘情愿,又有偷人之罪,哪里有脸面告状?”语罢,捕快算是允了。其他两个女犯便替武月疏穿好衣裳,细细照料。一夜无话。翌日临明,太守便差人来提,将武月疏上了囚车,押赴建康。